娃娃脸女孩是个初中生,她把路领进了巷口,始终不肯解释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柏十安有些不耐烦了,自己的朋友们都等在书店,这个莫名其妙的初中生却在这里浪费时间。
“喂,有屁快放,我没空陪小丫头散步,”柏十安压低帽檐,手插进兜里准备转身走掉。
女孩见她要走,立马扯住她的衣袖,朝巷子深处大喊:“哥!”
条件反射般,腐烂臭水沟的味道让人作呕,背后出现的是做梦都想把他千刀万剐的人,嘴里即刻怒吼出那个名字:“张拓!!”
张拓提着扎满生锈铁钉的木棍,阴笑着从黑暗里跑出来,庞大身躯挤满了狭窄的空间,用力挥舞的木棍在空中划开一道亮光,扎进体内,撕裂了筋肉,鲜血洒在他狰狞的脸上。
柏十安方才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反应,身旁有人死死禁锢着她,身后可怖的带钉木棍挥向她,情急之下只能抬起左手格挡,手腕的筋脉延至手肘全部划断,血肉被割开一道大口,露出了白森的骨头。
剧烈的疼痛使人不得不屈下身,喷涌而出的血染满了衣服,柏十安在地上蜷成一团,右手紧紧抓住左肩,手背冒出青筋,左手的五根手指朝不同的方向扭曲,“呃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张拓咧着嘴纵声大笑,一排被烟染黄的牙齿透出魔鬼一样的口气,“还得是我亲自出马报仇!”
说完,他抓住柏十安的头发,把她往巷子深处拖去,女孩见目的达成,事不关己地离开了。
伤口还在咕涌咕涌冒血,柏十安不住地抽搐着,生理泪水从眼角淌下,她知道这样下去会被带进更危险的地方,可是没法反抗的无力感让她逐渐绝望。
走进年久失修的铁门,偌大的废弃仓库里东倒西歪坐着数十个抽烟喝酒的高中生,张拓抓着头发把人抛在中央,指缝里还残留着拽断的细发。
身体撞击地面时,左手臂再次传来剧烈的疼痛,面对这么多在外不服社会管教的人,求生欲促使着柏十安不断挣扎,妄图从地上爬起来。
可下一秒,张拓就一脚把脑袋踩在地上,鞋底的泥沙在头皮不断摩擦,他朝里面招呼到:“陈禹,展示你忠心的时候到了!”
闻声从酒堆里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鼻青脸肿的人,陈禹眼底满是惊慌,跑去跪倒在张拓脚边,哀求道:“拓哥,拓哥,只要您原谅我,我干什么都行!”
“哈哈哈哈,好啊!那你拿个酒瓶砸她脑袋!”
“好好好!”
张拓挪开了脚,陈禹摸爬滚打地去捡了个空的啤酒瓶,喘着粗气举起来,双手颤抖,迟迟不敢行动。
柏十安缓缓抬起头,脏乱的头发遮住了煞白的脸,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她瞪着眼,依旧不肯屈服,等待着下一道伤口降临。
“砸!!”张拓等得不耐烦,怒吼道。
陈禹咬着牙,流出悔恨的泪水,身上刚被打伤的地方告诉他,如果不照办会是什么下场,只好闭上眼睛猛砸下去。
咣!
啤酒瓶瞬间碎成渣,抬起的头应声倒下。柏十安忍耐着,可哀号声还是从牙缝里钻了出来,鲜血从头顶顺着发尖滴进眼睛,刺痛、钝痛在身体里交错着横冲直撞。
“看见了吧,陈禹,很简单的事!”张拓拍了拍陈禹肩,又招呼道,“还有谁想试吗?”
陈禹不敢看地上的惨样,退到酒堆里,抱着头蹲下。
“没有谁想试吗?”张拓毒蝎一样的眼睛环顾四周,那群人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唯独一个矮个子有些跃跃欲试地投来目光。
张拓注意到了他,刚想开口,铁门就被轰地一下踹开了。
巨大的声响在仓库里回荡,震翻了放在地上的烟盒,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吓得他们一愣。
柏十安强撑着想去看是谁,用尽力气也只能稍稍偏转脑袋,不过,那个人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放松下来。
“十安!”
伴随着这声呼喊,急促的脚步声立马从身上踏过,有好几脚都是踩在背上、手臂上,鲜红的脚印朝外迅速延伸。
柏千宁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惨状,也看见了喷涌鲜血的恐怖伤口下的骨头,霎时间理智完全丧失,咆哮着赤手空拳地冲向那群烟鬼酒鬼。
“妈的!一个女的而已,抡死她!”
草!
陈星茗、夏冬青、周玥在后几步赶到,夏冬青一下都没迟疑,低骂了一句便从地上捡了跟老旧的水管冲上前去。
虽然早就知道她俩在外面打架,但是以为就两三个小混混,这他妈的怎么是群架啊!
陈星茗把周玥往外推,喊道:“你快去报警!”说完也冲过去帮忙。
周玥显然是被吓到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撒腿离开拿出手机拨打110。
草!草!草!我可从来没打过架啊!陈星茗学着夏冬青的样子也捡了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棍,踉踉跄跄跑去。
然后,比群架更让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出现了。
柏千宁只身闯进去,眨眼间就踢飞了一个男生,动作完全不像第一次莽撞打人,而像是标准的格斗术,夏冬青也拿着水管击退了两个人,手捏着水管末端,姿势和电视上放的西洋剑比赛里的运动员几乎一致。
哈?你们都哪儿学的这些?
陈星茗一边骂靠,一边把她们打倒的人又补一刀。
张拓见情况有点出乎意料,连忙奔去掐住柏十安的脖子,把她死死压住,朝杀疯了眼的柏千宁狂嚎:“你再动手我就捅死她!”
柏十安被扼住喉咙,咳出几口淤血,黑色的血块砸下来,发出啪嗒声。
柏千宁急忙收住拳头,圆睁着眼睛吼道:“不许动她!”
被捏住了软肋啊。张拓嘴角扬起鬼魅似的阴笑,把木棍像刺刀一样捅进十安的腹部,骨头的崩裂声、钉子搅动血肉的嘎吱声一齐响动,鲜血从伤口和嘴里喷涌,柏十安如一块烂肉瘫在了地上,蜷挛起来,深埋腹部的木棍拔出来后,身体立刻挺直了。
“啊啊啊啊!!!”柏千宁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精致的脸逐渐扭曲,眼底只有极致的痛苦,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嘴里嚷着要杀了你杀了你,全然不看周围扬起来的数个酒瓶。
夏冬青见状,赶忙把她拉向一边,用水管挡住砸下来的酒瓶,破碎的玻璃在两人的脸上留下划痕。
这点疼痛和数个旁人已经不重要了,柏千宁哀嚎着挣开夏冬青的手,夺走她手上的水管打向纵声大笑的张拓。
眼看着张拓就要拿沾满鲜血的带钉木棍和柏千宁直接对拼,柏十安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呕出一口黑血,伸手抓住张拓的脚踝。
张拓被抓得措不及防,底盘不稳,恼羞成怒地狂踩柏十安的脑袋,“妈的!妈的!”
柏千宁瞅准机会,挥起水管砸去,霎时间鲜血横流,张拓神情恍惚,眼球变白,闷哼倒地。
老大被打败,周围的小弟也停下了手,四处逃窜,差点被酒瓶砸死的夏冬青连忙爬起身,抓着陈星茗的手站起来。
“十安!十安!你怎么样啊!”
柏千宁扑通跪地,去检查伤势,可柏十安此时浑身没了血色,眼睛里的光也慢慢黯淡,已是奄奄一息,她的腹部、左手臂、头颅全都在冒血,整个人像破了洞的沙漏。
“十安,你看着我,不要闭眼睛,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陈星茗哽咽着说不出话,看柏千宁背起柏十安往外跑,自己也扶着受伤的夏冬青跟上,掏出手机打120。
“十安、十安、十安......”
柏千宁疯了似地哭喊,嘴里不断地念叨她的名字,泪水模糊了眼睛,前方的路有些看不清,温热的血正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
千宁......
柏十安想要答复她,却没有力气说话,疼痛已经让她麻木了,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开始变得轻飘飘,鼻子也嗅不到好闻的香味了。
柏千宁跑出巷口,周围的行人都被血人吓得连声尖叫,纷纷远离她们。
忽然,一辆卡车呼啸着笛声飞驰,它好像刹车失灵了,歪歪斜斜地朝这边撞来。
柏千宁咬紧牙关,令人窒息的绝望充斥在心底,她正对着车头,可以清楚看见司机惊慌地握着方向盘,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把背上奄奄一息的人丢出去。
那一秒,宛如一生的幻影,她来不及逃开,被无情地卷进了车轮,卡车疾驰着撞在墙上后,侧翻燃起了大火。
在群众的惊呼声里,她血肉模糊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生机,一条美丽的生命在眨眼间逝去。
陈星茗跑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她再也把持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从未体验过血腥和生离死别的她,只剩下满腔无助的恐惧。
群众慢慢围上来,店里的人也跑出来,对着这番景象指指点点。
夏冬青跌跌撞撞爬去,遮住柏十安的眼睛,颤抖着声音说:“不要看,不要看......”
迎面的寒风从腹部的窟窿里穿过,撕心裂肺的痛楚牵扯着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柏十安的眼角滑出两道血泪,她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骨头嘎吱作响,肌肉不断撕裂,她用尽气力朝前匍匐,眼里、鼻腔里、口唇里满是黑红的颜色,死神的低语在耳畔回响。
警笛声从远至近,黑色的警车、红色的消防车、白色的救护车,越过围观的群众停在路边,数个医生把柏十安抬上担架,氧气管插进鼻子里,血浆袋接在血管里。
她偏头看向一边,在手忙脚乱的白大褂的缝隙中,瞧见了被盖上白布的消瘦身影。
和,担架外下垂的,再也抬不起来的血手。
无尽的悲伤让她闭上了眼睛,嘈杂的声音只剩下间隔逐渐拉长的心率监测仪。
“心率持续下降,45、30、20!”
“失去自主呼吸!”
“血浆输送不够!”
“她的求生意识很差!”
死了就死了吧。
意识剥离,从这个冰冷的世界飞走,周围有一阵风暴,把人席卷进狂风暴雨里,仿佛要撕碎人的灵魂,又好像有一只大到遮住一切的鲸鱼从上方掠过,盖住了全部光芒。
身体在冰冷的海水里越沉越深,眼前的回忆录只剩下那血肉模糊的囫囵尸体,她想哭,可死人没法哭,莫大的悲伤横亘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轻信了那个初中生的话,后悔自己毫无防备地被袭击,后悔自己造成的无法挽回的一切,头顶的鲸鱼适时地发出一声哀鸣,气势浩大得几乎震聋双耳。
就在她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把她从漩涡中拉了出来。
时间开始出现偏差,空间发生了扭曲,莫名的力量把身体和灵魂合并在一起,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呼唤。
“十安,十安?你做噩梦了吗?”
这声音......
千宁?
千宁!
柏十安极力想睁开眼睛,想去见她,拼命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手。
如果是噩梦的话,快点让人醒来啊!
不知是否有神明眷顾,一缕光芒照进了虚无中,渐渐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把海水尽数驱退。
“千宁!”
柏十安猛地坐起来,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把胸口的一双手抓出了几道红印,而身旁,坐着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千宁?”
一滴热泪沿着脸颊滑落。
二十五岁的柏千宁赫然就在身边,她似是有些疑惑,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柏十安瞬间痛哭流涕,砰砰乱跳的心安分下来,“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柏千宁眸子轻颤,意识到了什么,她把柏十安拉进怀里,柔声问道:“我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你刚刚梦到什么了?”
柏十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刚刚恐怖的事乱说一气,毫无章法,但柏千宁还是静静听着,轻拍她的背。
“所以你在这里,也就是说,刚刚的全都是假的是吗?”柏十安哽咽道。
“亦真亦假吧,你有痛觉的话,或许那一切不是梦。”
柏十安一惊,急忙掐自己的脸,万幸也有痛觉,又哭又喜道:“这也不是梦。”
“是啊,所以刚刚经历的可能都是错误的。”
“什么?什么意思?”
没有等来回答,整个人被巨大的引力吸走,跌进了一个倒转的世界,她正从万米高空垂直下坠!眼看着就要砸在地面上,可接触到身体的不是坚硬的水泥,而是皮质的沙袋。
咚。
柏十安一屁股摔在地上,意识和痛觉同时归位,沉重的沙袋撞得她眼冒金星。
“柏十安同学,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噢。”
朝旁边望去,郑老师正勾着腰看着自己。
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新晋最后两天,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