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纪委还不回家呀,值日生都走了,”李衿雅检查好扫帚拖把的摆放之后,看见柏千宁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记单词,问道。
“等个人,”柏千宁答道,语气冷淡。
“在等十安吗?她怎么老犯事啊,这回干脆作业都不写了,李老师差点气到心梗。”
“正好给她长点教训。”
“噢,那我先走啦,你们记得关灯关门,再过会保安就要来赶人了。”
“嗯。”
同李衿雅挥手告别后,柏千宁又一头扎进厚厚的英语辞典,逐字逐句地读,今日阳光正好,比平时暖和很多,夜晚也来得迟些,老是冻僵的手脚破天荒的恢复到正常体温,注意力也更加集中
不知过去多久,词典的书页旁多了几张便签纸,扉页也多了一些速记卡,掐着时间算柏十安这个时候应该马上要写完了,于是收好书包走出教室。
然后就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夏冬青,她双手拎着书包,背靠在墙上,静静候在办公室门口,不用问也知道是在等谁。她好像还涂了口红,精心编了头发,校服里穿着白羽般的衬衫和V领杏色毛衣,打了个水蓝色蝴蝶结。
见个青梅有必要打扮成校园初恋女友吗?
恰逢这时,柏十安从办公室出来,热切地打招呼道:“夏冬青,你怎么在这儿啊?”
“专程等妳咯,顺便提前祝贺你竞赛拿奖,”夏冬青捂着嘴笑,眼睛弯成弧形。
“成绩还没下来呢。”
“早下来啦,只不过消息传得慢,貌似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一直没有公开。”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叔叔是负责这个的,所以我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你还像小学时那样厉害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柏千宁心脏一抽,又想起当时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台下仰望妹妹英姿的场景,又想起那些人在台上说的话,又想起爸妈毫不吝啬的夸奖,这些回忆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有时还会变成梦魇把人吓醒。
“我书包还在教室里,”柏十安说。
“我们一起去拿吧,”夏冬青答。
完蛋,绝对不能被发现。柏千宁环顾周围,四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情急之下只能躲在讲台下,拿着一叠报纸把自己遮住。
柏十安拿起自己的书包,往前面的桌子瞟了一眼,又朝旁边搜寻,觉得有些奇怪,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夏冬青看她迟疑着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呃,没没、没什么,走吧。”
说着,柏十安关掉了灯,和夏冬青并排往外走,很快便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柏千宁松了口气,慢慢放下报纸,把脑袋埋在双膝间,肩膀微怂,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夏冬青特意去恭喜十安,肯定是知道获奖名单了,那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难道又落榜了吗?
既然这样的话,以前坚持那么久的努力有什么意义,反正就算再努力也不如别人的天赋,努力好几年也不如别人突击复习的那几天。
耳边几乎可以听见一些嘲笑声。
“纪委每天假模假样地学习也不过如此嘛。”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假努力、假把式,天天花这么多时间,效率又低。”
“亏她每天管别人纪律呢,自己也就那点本事。”
“明明是亲姐妹,这智商差距也太大了吧。”
“说不定以后都要靠妹妹养活呢。”
甚至还有柏十安和妈妈的声音。
“姐姐,我要去首都那里的大学了,你的成绩刚好在本地能上个不错的学校,可以替我陪着妈妈了。”
“宁宁,新学校离家近,周末没课就回来吧。”
柏千宁咬着牙,逼着自己不要乱想,但心底一直担心和不愿面对的事,始终接二连三的蹦出来,包括以往的回忆,一些模糊的片段也清晰起来,总算明白为什么总对夏冬青有些不爽了。
因为在小学时,她无意间的话成了击溃城墙的最后一颗炮弹,“为什么十安有奖杯你没有呀,你不是姐姐吗?”
他们虽是无意,但言语却是折磨人的锈刀,伤口愈合后铁锈也会一直留在肉里,遇到类似的事时就会撕裂旧疤。
为什么努力不一定会有回报呢?这样岂不是对没有天赋的人很不公平。
眼泪抹在衣袖上,闷声哭了几分钟后心情稍微缓和了点。该回家了。柏千宁准备钻出去时抬眼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子。
“你躲这儿干嘛呢?”柏十安问道,兴许是在旁边蹲了很久,运动鞋前端的折痕很深。
柏千宁立马扭过头,不想让她看见哭花的脸,大吼道:“滚开!”
“喂,怎么又生气了?”
柏十安伸出手想扶她出来,却被一把甩开。
“不许碰我!转过去!”
情绪如此激动,最好还是不要继续招惹了,柏十安乖乖转身,不再吭声,
柏千宁连忙擦脸揉眼睛,从书包里拿出纸巾一顿猛搓,随后从讲台下爬出来,怒道:“不许看、不许听,别管别问,跟在我后面走。”
“哦,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柏十安锁上了教室门,紧跟在身后。
学校寂静无人,阳光斜斜地洒下来落在头顶,脚步声格外清晰。
“你,怎么在这儿?”柏千宁开口问道,鼻音很重。
柏十安虽然情商低,但不是个聋子,立马听出来她在哭,斟酌了措辞后回答道:“我骗夏冬青要去训练队报个到,让她先走,然后从办公楼那边绕回来了。”
“回来干嘛?”
真是很难回答的问题,柏十安支支吾吾,憋出来几个字:“担心你。”
“担心我?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教室是吗?你都知道你还和夏冬青走了,你都知道你还在一边看我笑话,你都知道你还……”
或许是情绪激昂声音过大,引起了在楼下巡逻的保安大爷的注意,大爷哑着嗓子在楼底嘶吼:“喂,谁还在教学楼?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靠,要是被抓到了,又要被老李头罚了。
柏十安连忙拉起柏千宁的手,朝楼梯间的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低声说道:“脚步放轻,我们快逃!”
“这是去哪儿?”
“从实验楼绕出去。”
睫毛上挂着的豆大泪珠,由于身体的剧烈晃动,滴落下来,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柏千宁第一次感受到因违纪而逃离的紧迫,不免有些慌乱,双手微颤。
这样的慌乱没有持续太久,掌心传来回握的力量,整只手被攥紧,温暖而有力,悬着的心稳稳降下。
“不要怕,我带你回家!”
她们在走廊狂奔,穿过所有紧闭的教室,校服被风灌得鼓起来,迎着落日余晖。
“教学楼!行政楼!实验楼!都去看看!不能让小兔崽子们跑了!”
警铃响起,在空荡荡的校园回响,
大爷见她们不打算自首,立马去召集帮手,楼底下保安大爷越聚越多,准备上来抓人,皮鞋的咚咚声急促,响彻整栋楼,但学生早就跑得没了影儿,找了大半天只好空手而归。
老学校的监控又模糊不清,拍到的背影只分得清校服,根本不知道是谁。
而在保安倾巢而出之时,柏十安借机拉着柏千宁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口逃脱,警铃声被甩得远远的。
“哈哈,累死我了,真刺激!这要是被抓到,肯定会被罚站升旗台了,”柏十安咧开嘴,泛红的脸上飞出笑意,笑得干净爽朗,手依旧攥得紧紧的。
柏千宁目光流转,也忍不住翘起嘴角,悲伤从眉梢滑落,薄薄的嘴唇充满血色,腮上春风荡漾的酒窝饱含舒畅,“居然这么顺利。”
“那是当然,这不是有我呢!”
“又在邀功了。”
心情雀跃,步伐也越来越飘,她们在铺着石板的人行道上肩并肩、手牵手,那瀑布一样的柔顺长发也在胆大的快乐中随风而动,宛如岸堤的茂盛垂柳。
精致漂亮的脸上不再同往常一样含蓄地表达情感,多了一分释然,轻挑的眉尾、翘鼻、眼角都洋溢着轻快的弧度,美得像是一副雅俗共赏的水彩画。
柏十安望得出神,不禁抬手温柔地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柏千宁眼底浮出惊讶,但默许了这个动作,心境也有些改变,她慢慢阖上眼帘,唇间隐隐露出洁白的牙齿。
此时气氛正好。
柏十安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温暖没有降临到预想的唇上,而是落在了耳垂。
“呀!”
出乎预料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柏千宁连忙后撤一步,捂住自己的嘴,脸噌地一下红透了,被触碰过的耳垂更是红得滴血。
靠,这声音。柏十安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本来只想故意不亲上去逗逗她,哪知道耳朵竟然这么……
心里仿佛一百片羽毛在挠痒痒,眼底迸发出想将人狠狠欺负的贪欲,从未有过的掠夺感油然而生,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冲撞。
不,不能这样对她。
柏十安咽下口水,拍拍自己滚烫的脸,重新牵起柏千宁的手,说道:“回家吧。”
“嗯。”
柏千宁低着头,在身后半步的距离走着。
先前胡思乱想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不安感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感,是从没有对别人产生过的感觉,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会主动闭上眼睛,内心总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期待。
不对,重点应该放在学习成绩和比赛,虽然夏冬青没有特地来报喜,但是李老师肯定会在课上公布,到那时才是正式的颁奖。
对,还有夏冬青,她俩互相偷亲的事还没弄清楚。
“啧,”越想越气,柏千宁甩开柏十安的手,敏捷瞬间拉满,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
“诶,又生气了?”
“别管、别问。”
“为啥啊,这么突然吗?”
“摸着你核桃大的脑子回忆回忆,自己反省!”
“什么玩意儿,我刚刚啥也没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