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重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唬住，齐刷刷望过去。
柏十安呆住了，被打得回不过神来，伸出手指摸了摸脸庞，火燎燎的疼，眼底奇异的光芒荡然无存，变回了以往的柔和。
轰隆隆——
头顶雷电交加，黑云像一群正在追赶肥羊的恶狼，一层一层侵蚀着天空，泛着蓝光的霹雳划破天际，接着又是战鼓阵阵的雷声，好似老天爷正在宣泄怒火，通过恐怖的电火花用力鞭打钢筋混凝土。
呼出的气成了一团白雾，柏千宁大口喘息着，表情是难以掩饰的慌乱，腹部的阵痛和心口的刺痛冲击着大脑，“十安，我……”
“对不起，千宁，”柏十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血顺着她的下颚流进了毛衣里，染成一片褐色。
鼻头突然酸涩，柏千宁看着巷子里那群蓄势待发的人，连忙拉起柏十安离开，低声说道：“去医院。”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嘴唇上，柏十安看着那只紧紧握住自己腕部的手，眼前有些模糊，紧紧跟上去，从背后抱住她，头靠在肩膀上。
“不用去医院，都是擦伤，他们没打中我。”
“得处理伤口。”
“不，千宁，我想和你回家。”
柏千宁微张着嘴，浑身颤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好，我们回家。”
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电动车旁边，柏千宁把头盔扣在柏十安脑袋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从未见过的棕色小熊刺进了柏十安的眼睛，她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手上动作顿了顿，钥匙串发出金属碰撞声，一记响雷正好在耳边炸开，柏千宁扭过头，语气有些没底，“别人送的。”
柏十安立马夺过钥匙串，扯下小熊丢进了路边的花坛里，吐出一口恶气，“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反常？”柏千宁已经快不认识自己的妹妹了，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柏十安讥笑着自嘲，“我一直都是这样啊，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不要再说了，跟我回家。”
柏千宁转动钥匙启动引擎，脸色像蜡一样惨白，雷声震耳，两三点雨水又砸下来，彻骨的寒风透心得凉。
“那个东西是谁送你的？”
“夏冬青。”
“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只不过是一个钥匙扣而已，柏千宁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她的所作所为已经逾越了妹妹的界限，也逾越了正常人的界限，她会对一切靠近自己的人抱有空前的敌意，不论是谁，就好像被别人侵犯了领地的狼王，致力于把敌人赶尽杀绝。
野性又独占。
其实她的意图很明显，只是因为不想去理解，害怕明白之后会变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就和明知道迷宫的路线，却在入口处徘徊迷茫一样，不知道尽头等待着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困难。
幸亏是在冬天，厚重的衣服可以盖住身上的淤青，用红花油反复涂抹后包上了绷带，大多是钢管和拳头砸出来的，没有伤到筋骨，过个几天就能慢慢痊愈，唯一难办的是脸上的伤，清晰的指头印一点没消。
用药膏会好一点吗？柏千宁在手机上搜索着解决办法，结果百度推荐的都是，和老公发生争执，大吵了一架，老公不小心打了一巴掌，第二天上班还留着巴掌印怎么办？
真是不靠谱，还是用冰袋敷一下吧。
柏十安头枕在柏千宁的双腿上，脸朝着她的腹部，眉头舒缓，阖上了眼眸，腮边的婴儿肥肉滚滚，和刚才暴戾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他们欺负你了吗？”柏千宁问道，双颊飞红。
“唔，应该算我欺负他们，”柏十安轻哼着，温热的鼻息挠得皮肤酥酥麻麻，“有个男生在你巡逻的时候塞了情书，就在你抽屉里，被我撞见了，他约你下午放学后在公园见面，我把情书撕掉后去公园等他，他一来我就把他打了一顿。”
“然后他叫人报复你？”
“是啊，不过这是第三次了，也有几个胆小鬼挨打之后什么都不敢做呢。”
难以置信，她已经打了这么多次架了，柏千宁手指紧扣，怒火在体内燃烧，骂道：“蠢猪，万一你打不过怎么办？万一有人举报你校外打架怎么办？你的前途就毁了！”
“我没想这么多，”柏十安伸手捧住柏千宁的脸，绽出了明媚的笑容，“我帮千宁扫清了所有碍事的人哦，你可以每天安心学习了！”
“你又不是社会混子！你天天在武术队训练就是为了这些吗？万一你出了事，我哪有心思继续学……”柏千宁突然意识到说得好像不太对，立马刹住了车。
柏十安笑得更开心了，泛红的脸上只有这一种纯粹的表情，像冬日暖阳在荡漾，“你在担心我吗？我还以为你早就不想管我了。”
“我......”
外面的大雨喷涌而出，掩盖了整座城市，如瀑布般的柔顺墨发也倾泻而下，遮住了整张面庞，额上触碰到了体温相同的皮肤，淡淡的香味钻进鼻腔。
“我只是不想你这样作践自己，你要是被退学、蹲局子，我们家又要多个缺口了。”
柏十安没有料到会突然额头相抵，有些无措的地抿紧嘴唇，瞳孔微微放大，“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好暧昧的姿势。
身体里产生了莫名的情愫，驱使着身体渐渐靠近，但是理智最后夺去了主导权，柏千宁蓦然直起身，单手遮住下半张脸，淡漠的面容染了一点红晕，眸光闪烁，心底压住欲望的寒冰融化了一角，事态与理想中的发展背道而驰
“滚起来！我要去洗澡了，”几乎是吼出来。
看着匆忙钻进浴室的背影，柏十安心满意足地舐舐牙齿，兴奋地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然后一个翻身掉了下来，背上的伤口撞上了坚硬的木地板，疼得人倒吸凉气。
次日。
街道被夜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地面留下了大片大片积水，这样的路就算穿着雨靴也会打湿裤腿，晨跑只好作罢，好在有辆车。
清晨依旧一片混黑，奶油一样的车灯直穿黑暗，照亮了前行的路，四周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早餐店也关了几家，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们两个和呜呜跑的电动车。
这样的季节没人会不爱温暖的被窝，可谁让她们是学生，学生时代最无法忍受的莫过于冬季起早贪黑去上课，以及夏季闷热的教室。
柏十安抱着柏千宁的腰，止不住的哈欠一个接一个，早餐也没心思吃，兜里揣了一个白馍馍。
昏昏沉沉间，人已经睡晕在课桌上，再睁眼清醒过来，倏然到了早上最后一节课。
“雾草，星茗，要是人这一辈子只有冬天，是不是眼睛一闭一睁就到头了。”
“你个死猪，不要把我们和你相提并论。”
“喂喂喂，你怎么骂人呢。”
“明天早上物理模拟测验你可千万不要睡了。”
话虽如此，但是瞌睡来了还是挡不住，睁开眼后考试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草。
完蛋了。
柏十安拿胳膊肘戳了戳陈星茗，做了个答案的口型，陈星茗立马心领神会，把自己的卷子往旁边挪。
最后的挣扎，生死时速，赶在结束的前一分钟，草率地写完了整张试卷。
下课铃响，柏十安伸了个懒腰，如沐春风，“星茗，你这次咋做这么快啊，看你胸有成竹的，这次应该八十五分以上吧。”
陈星茗拍拍胸脯，回答道：“你放心，及格肯定不会有，选择题我瞎做的。”
“什么！？”
因为抄袭过于明显，两个人在放学后被抓进了办公室，收到了一顿怒骂，和打了三十二分的试卷，柏十安的卷子上还多了不思进取四个大字。
“这份试卷带回家改错，家长检查签字，下次课前交给我！”物理老师吼道。
薄薄的卷子，宛如烫手山芋，藏不起来，丢不掉，烫得满嘴泡也要含泪吃掉。
陈星茗仰天长叹：“回家要挨揍了。”
柏十安倒是不怕，反正妈妈不会回来，直接找柏千宁签字就好了。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看见衣架前。
“三十二分？还是抄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抄袭？”
柏千宁坐在饭桌旁，翘起二郎腿，手里捏着不锈钢衣架，面色冰冷，柏十安端端正正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头低得死死的，双膝前是摊开的满是红叉的试卷。
“哑巴了？”衣架伸到颔下，被迫抬头对视，柏千宁眉梢稍扬，神色宁和淡然，“这个时候就装聋作哑？”
柏十安心虚地避开视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知道错了……”
“自己选，打多少下。”
“呃……”柏十安缓缓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摊开，眨巴着眼朝上望，“五十。”
怎么跟被欺负了似的，前几日还威威风风地打架，现在就露出这么副样子。柏千宁颦蹙着眉，收回了衣架，“算了，你伤还没好，这次先放过你。”
“真的？”柏十安眼里发光。
“但是，”话锋一转，睫毛忽地扇动，“你负责家务一个月。”
不就做点家务嘛，有什么难的，柏十安一口答应下来，乐呵呵地跑去刷盘子洗碗，好不容易洗干净后，回到客厅打算看电视休息一下，又发现了茶几上只剩下芒果汁的水果盘。
“这个也拿去洗了，”柏千宁擦擦嘴。
“好。”
柏十安拿起水果盘，灰溜溜地钻回厨房，挤了半泵洗洁精，冲洗完，拿抹布擦干水渍，把盘子放回架子上，还没等脱下围裙，手边又递来一个没喝完的茶杯。
“这个也洗了。”
“你！”柏十安憋着气，敢怒不敢言，勉强笑道，“喝得真快呀。”
“这是惩罚，不要想着轻松渡过，我去洗澡了，记得把篓子里的脏衣服丢洗衣机里去。”
“哦，好。”
柏十安表面平静地点头，内心却开始盘算着美事。篓子里的脏衣服，岂不是也包括贴身穿的那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