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止痛药后，柏千宁靠在柏十安身上闭目养神，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玻璃被吹得嘎吱嘎吱响，明明才十一月底就只有两三度了，今年的初雪会来得很早吧，说不定这几天下雨还会夹杂着几片雪花。

幸亏把她抱回来了，柏十安暗暗想到，不然明天恐怕就要痛到住院。

“好点了吗？”

声音在耳畔响起，柏千宁睫毛忽动，抱着毛毯蜷缩得更紧了些，好一会才从鼻子里挤出一点蚊子音，“嗯。”

“要不要回床上睡觉？”

“冷，不去。”

喷香的脑袋在脖颈上轻轻摇动，惹得人心里痒痒的。柏十安回想起刚刚在沙发上发生的事，下作的想法蠢蠢欲动，慢慢伸手想环住纤腰。

哪知柏千宁一个激灵，蓦然瞪大眼睛，抓住毫无防备的胳膊，指甲扎进了肉里，骂道：“你个蠢猪，我是你亲姐。”

柏十安吃痛，心虚地挪开视线，撇着嘴说：“亲姐就不给抱吗？”

“再敢碰我你就死定了。”

柏千宁想去揪柏十安的耳朵，却被反手抓住了手腕，电流瞬间刺激脊髓促使身体进行本能反应，结果抬脚刚准备踢过去，又被擒住了脚踝。

“你！”柏千宁脸气得通红，往常寒冰一样的眼镜现在几乎要迸出火花来，“你给我等着，等我亲戚走了，看我不打死你！”

“意思是这几天我可以为所欲为啰？”

“柏十安！我是你亲姐！”

柏千宁拼命挣扎着，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企图唤醒她最后的一点良知。

奈何柏十安还在兴头上，一只手从腋下穿过，一只手托着下身，连人带毯打横抱起，径直走向自己房间，掀开还带有余温的被子，把人塞了进去。

“姐姐，”柏十安把身体贴上来，脸上浮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眨巴着眼，“我想和你一起睡。”

要知道，在客车发生过那件事之后，柏十安再也没有开口叫过姐姐，如今在这样亲密的情形下说出这两个字，两个人都羞红了脸。

柏千宁脸红得更厉害，红色一路蔓延到耳根，可又禁不起这样的暧昧，语气软了下来，即使说出来的话依旧故作凶狠，“老实点，不许乱碰。”

“嗯，”得逞后，柏十安心满意足地把头埋进那香软的颈窝里，长舒一口气，“这样你就不冷了。”

柏千宁手指微颤，轻轻捧着蓬松的脑袋，身体似是挨着一个暖炉，慢慢暖和了很多，心脏越跳越快，不自觉地靠得更近了些，轻声说道：“下次不许在这种时候叫我姐姐。”

“为什么呢？”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多嘴，睡你的觉去。”

或许是止痛药起了效果，小腹的痛感渐渐消失，上了一天学还折腾了一晚上，早就疲软不堪，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身子压得低低的，陷进了温暖的被窝，死死睡去。

次日。

柏十安顶了个青紫眼坐在教室里。

陈星茗隔空比划，放声大笑：“十安，你的眼睛肿得，有厕所洞那么大！”

“有这么肿吗？”

“你不会被醉汉追着打了吧？”

“没有。”

“那你为什么眼睛成这样了？”

“今天早上……”

柏十安话说了一半，就被柏千宁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你死定了。

清晨起床时，恢复正常的柏千宁睁开眼，发现两个人抱着睡了一宿，立马从被窝里把柏十安薅起来，邦的一拳，新仇旧恨全部凝结在这个拳头上。

柏十安大脑还没有开机，人就已经被打下了床，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妙，陈星茗看了看畏缩的柏十安，又看了看恼怒的柏千宁，恍然大悟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交流了一下姐妹情？”

“没有，是我自己磕着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柏十安连连否认。

“您这眼睛，磕哪儿可以磕成这样啊？”

“反正就是磕了，甭管咋磕的。”

陈星茗完全不听这些苍白无力的解释，投以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眼神，柏十安喉咙哽住，编不出任何一句谎话。

前有八卦王准备挖料，后有杀气架在脖子上，人真的好难啊。

恰恰这时夏冬青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看着那青紫的眼睛，诧异道：“十安，你被追债的打了吗？”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好奇我被谁打了啊，这不是重点吧。

陈星茗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回答道：“就算是追债，恐怕也是情债。”

“情债？谁这么变态啊，”夏冬青左看右看仔细端详，又指了指柏十安手上的抓伤，“又抓又打的，要不报警吧。”

你们就不要在这里煽风点火好不好！

柏十安能感觉到那已经濒临顶峰的怒气值，脊背一阵发凉，于是飞速逃离。

夏冬青呆愣在原地，见她跑得没了影儿，转头把话茬放在了柏千宁身上，“你们闹脾气了吗？”

“我怎么知道，”柏千宁写字飞快，沉浸在题海里头也不抬。

“十安好像没小时候那么爱黏着你了，我来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她单独找你。”

“这不挺好，每个人都有隐私空间。”

“听说有很多人暗恋你呢，嘿嘿，你有没有看得上的？”

“听都没听说过。”

陈星茗见她态度十分冷淡，弄得夏冬青非常尴尬，想开口解释几句，却被夏冬青抢先说了词。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嘴臭心硬，一点长进没有，十安都成熟多了。”

柏千宁笔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抬起下巴质问道：“没有长进是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性格、脾气一点没变，什么都没改变，”夏冬青绽出笑脸，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递了出去，“虽然不了解你的会觉得你这人刻薄，但是朋友在精不在多嘛，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柏千宁一言不发，接过钥匙扣，毛绒绒的棕熊布偶摸起来很柔软。

“和我的是一对哦，”夏冬青晃了晃自己的钥匙串，上面挂着白熊布偶，“或许是很久没见，你对我陌生了，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像以前那样做朋友，所以就不要继续对我冷着脸了。”

这就是吃人嘴短吗？柏千宁瞳孔骤然紧缩，突然收到一份礼物有些不习惯，又感觉不说些什么很没有礼貌，于是点点头，说：“勉为其难收下吧。”

夏冬青眉眼弯弯，笑意加深，“劳烦你了。”

真是奇怪的体验，从天而降的儿时玩伴给每个人都送了见面礼，如此大费周折只是想重新做朋友，对于她这样的自来熟交个新朋友不算什么难事，莫非只是恋旧吗？其实对于自己来说的话，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反正人来人往，没有人能真正携手共度一生。

爸爸已经走了，妈妈也是会离开的，他们会先在另一边团聚，十安也是会离开家的，后半生的时间大多只会一个人度过。

恋旧的人是什么心态呢？或许是更习惯以前的人，或许是单纯的接受不了新对象，不是很明白。

前天、昨天夏冬青还和柏十安形影不离，今天就一直纠缠着柏千宁。

陈星茗问：“这样不会感觉像是在吃冷饭吗？”

夏冬青摆摆手：“柏千宁最吃霸王硬上弓这套了。”

陈星茗：学到了。

不论是吃饭、上厕所、写作业、交班委日志，夏冬青始终跟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即使换来回应只有——嗯，直到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柏千宁松了口气，终于打发走了嗡嗡叫的蜜蜂，趁附近无人注意到她，准备去教师公寓的停车场取回电动车。

街道两旁的树木像光秃秃的棍子，树干开裂露出了蛀虫的窝，寒冷的风似乎能吹进人的皮肤，直达骨头，引起小腹的阵阵刺痛，手指冻得像辣椒，双脚被冰包住了一样。

暗黑的天空下，在视野受限的漆黑小巷里，飘舞的校服格外显眼，柏千宁停了车捂住肚子跌跌撞撞跑过去，差点迎面撞上飞出来的人。

闪身定睛一看，柏十安正抓着一个男生的衣领，身上的校服掉在了泥地上，刚买的毛衣被扯得破破烂烂，巷子更深处密密麻麻至少站着七八个黑影，瓦块、钢管四散在地上。

注意到了身后的气息，柏十安侧过脸，深邃的眼睛如野兽一般，满是暴虐和狠厉，嘴角、衣服、双手都沾染了鲜血，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男生摔在地上往一旁叫喊着逃跑。

“你怎么来了？”眸中只有冷厉的淡光，那么陌生，如一把卷刃的刀。

柏千宁咬紧牙关，暂时忘记了痛感，看着眼前的场景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

群殴时一秒钟的分神都是致命的，那些人瞅准了机会，抄起家伙冲过来，想要置人于死地。

“当心！”

松软的身体就连反应都会慢半拍，柏千宁想要挥拳拦住那些人，却迈不出半米距离。

柏十安眼底闪过异常兴奋的光芒，全然不顾砸在身上的铁棍，右腿肌肉紧绷，一个箭步混进人堆里，抓住了块头最大的男生的手腕，拳头直接对准上颚，没有一点心慈手软，刹那间鲜血横流。

大块头倒地，周围的人自然是多了份忌惮，但手上动作已经没法暂停，砖头和钢管带着血一齐飞出。

可柏十安腰板甚至没有一丝颤动，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拳头纷飞，每一拳都瞄准要害，剧烈的击打声在空气中轰鸣，每击中一次，眼底的光亮就更尖利一分。

群人混战，拳脚相加，力量的碰撞让人触目惊心，地上的尘土飞扬，惨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

柏千宁捡起地上沾了血的钢管，咬着牙用力挥舞，踹飞碍事的人，想把柏十安从人堆里拉出来，可她好像是着了魔一样，大部分人已经被打趴下了，还揪着他们的衣领猛锤。

“够了！”柏千宁想去制止，刚抓住她的手腕又被挣脱开，拳头砸向男生的面门，鼻血直流。

“柏十安，我说够了！”

柏千宁忍无可忍，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