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十安加入武术队的第一天起，柏千宁几乎每日都会躲在一楼窗台后悄悄偷望。
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柏十安和李衿雅两个人一边跑一边说什么话。
可是站这么远什么也听不见，也不可能开口去问，每每看见两个人笑脸相迎，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只要放学后躲着看见一次，石头就会重几分，尤其是今天看见两个人拉着手跑了段路，更是有种透着磨砂玻璃看东西，恍恍惚惚的感觉。
回过神来，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陈星茗发现了。
再回过神来，一句不该由自己问的话，说出了口。
“应该算是变好了吧，”柏十安很平静地答道，这句话无疑是一把击碎石头的重锤。
最后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到自行车棚了。
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洒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柏千宁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雨水顺着发丝滑倒脸颊，一路向下，滴在了嘴唇上。
天气糟糕，心情也就更糟糕。
也不知走了多久，头发几乎都润了，街边一个行人都没有，或许是雨来得太突然，很多人都没有带伞找地方避雨去了。
月亮高挂，霓虹灯和车灯闪作一团，汽车驶过积水掀起一片水浪，红色的尾灯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
柏千宁垂着眼帘，细数走过的路砖，忽然间，视野前方多了几个黑影。
“看校服貌似是一中的学生啊。”
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伫立在跟前，挡住了去路，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四下无人，他们的站姿多了几分嚣张。
为首的是一个黄毛的寸头，他嘴里叼着烟，猛吸一口，弯下腰对着柏千宁吐了几口烟圈。
柏千宁镇定自若，眉头也不皱一下，冷言道：“有事？”
寸头眯起眼睛，吐出烟蒂，用脚在地上碾成一堆渣，他抬手摩挲着下巴，小臂上的花虎纹身非常显眼，“我看着你有点像……”
“我谁也不像，你认错人了，”柏千宁侧过身，推着自行车准备绕开。
寸头见状，立马踹翻自行车，一个跨步拦在了路中央。自行车砸进一滩积水里，车轱辘转得飞快，横梁凹了进去。
“老子她妈的让你走了吗？”
“有事就说事，难不成你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打一顿？”
面对如此挑衅，寸头还是第一次见，用拳头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脸，嗤笑道：“喂，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根本不用打，老子一根小拇指都能把你掀翻！”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人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有当回事。
“不过也确实，哥几个找的不是你，你们长得像，但是她的头发比你短了点，我们倒是可以做点别的事，”寸头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表情扭曲，伸手摸向柏千宁的头发。
却在即将触摸到的前一秒，身体倒飞而出。
“光哥！”
另外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被称作光哥的人已经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别的事？指的是陪我练手吗？正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对打过了，”柏千宁不动声色，挥拳而出，猛然打向对手，拳风呼啸，另一个人也被瞬间击飞，身子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昏了过去。
我靠，一拳一个！这女的看着文弱瘦小，她妈的怎么这么能打啊！
剩下的最后一个男生，一看情势不妙，腿一软吓倒在地，浑身发颤，双手合十求饶道：“大姐！大姐！放过我！我啥也没干啊，您行行好，我自己打自己，您别动手。”
说完，男生狠狠抽了自己三耳光，脸上一阵烧红。
柏千宁缓缓蹲下身，薅住了男生的衣领，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笑容，像是激起的一道涟漪，又在脸上瞬间消失，“你们弄坏了我的车，这笔账，该怎么算？”
男生大口喘气，冒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这些给大姐，给您换辆新车。”
“就这些？”柏千宁伸手夺过后，不依不挠地继续逼问，“你们找谁？”
“啊、啊，是一中的、一个女的、叫十安！”
“找她干什么？”
“是光哥在一中的哥们拜托的，他说他被这女的打了，想找个外校的报复一下。”
报复？柏千宁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
男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捂住自己扇红的脸。
“他娘的……”
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咒骂，柏千宁回过头，迎面而来一记重拳，她双足一顿，腰部用力，微微后仰，拳头在眼前一擦而过。
“当你是个女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刚，直接把老子干翻了，奶奶的，你是第一个，今天老子不把你往死里打！”
寸头怒吼着，粗壮的臂膀肌肉紧绷，脖子上、手上青筋暴起，出拳又快又狠。
柏十安练过不少格斗，她柏千宁又何尝不是呢，更何况小时候还是她教的十安，没想到爸爸的先见之明会在这一天派上用场。
根本不用多作思考，身形一晃，单脚用力，那一瞬眼神凛冽，整个人几乎腾跃而起，一个回旋踢击向面门。
寸头眼前瞬间一片白光，失去了力气，仰面倒地，后脑勺撞在水泥地上差点没了意识。
草……
喉咙堵了痰血，骂也骂不出声，寸头刚回过神来想逃跑，凛厉的杀气已近在眼前，如钢铁般的拳头越来越近。
“咔擦”
伴随而来的是骨头裂开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啊啊啊，好疼啊！”寸头在地上抽搐扭动，衣服上沾满了淤泥，泪水、口水、血水糊了满脸，哀嚎连连。
“恰好刚刚心情不好，拿你们当了出气筒，不好意思了，”柏千宁神色自若地弯下腰，在寸头身旁丢了包纸巾，“奉劝你们最好不要找一中人的麻烦，否则，可不会是断个鼻梁骨那么简单了。”
寸头嘴里说不了话，只是呜呜咽咽的，先前的气焰一点不剩。
好像确实有点过头。柏千宁攥着钱，顺便从昏过去的男生那里拿了把伞，回头说道：“那辆坏掉的车就送你们了。”
晚上八点。
为了能更多的锻炼身体，柏十安把上下学改成了跑步，跑得快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恰逢今日小雨，只好改成坐公交车。
回到家时，柏千宁正坐在餐桌旁做题。
“你没回房间吗？”柏十安疑惑地问道。
“嗯，等你回来出去吃个饭，再买个东西，”柏千宁头也不抬。
“洗洁精用完了吗？”
“不是。”
“沐浴露？洗发水？”
“都不是。”
“那去买啥啊？”
柏千宁嘴角浮出一丝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票子，在十安面前晃了晃，“买电动车。”
“电动车？！不对，这是哪儿来的钱？”
“几个混子送的见面礼。”
“啊？哦……”
看柏十安将信将疑的样子，柏千宁摆摆手，“没偷没抢，弄坏了我的自行车，他自愿赔的。”
“弄坏了你的车？”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柏千宁不再多说，拿着作业本回到了房间，柏十安只好悻悻地回自己房间收拾，换下了校服，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准备久违地和千宁两个人逛个街。
外面没有什么小摊，人也极少，冷风飕飕，从脖子钻进衣服里，柏十安不由得缩紧身子，握着伞把的手指冻得通红。
树叶哗哗作响，雨斜斜地飘，伞遮住了上半身，遮不住下半身，鞋头湿了不少。
柏千宁双手插兜，脚步略有几分轻快，平时寒冰一样的面容柔和下来，看样子今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
柏十安见她开心，自己也开心，两个人走在伞下，靠得越来越近。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请客，”柏千宁别过头来，嘴角带笑。
“都行，看你。”
“那就炸串吧，隔壁小区楼下那家。”
“嗯嗯。”
是心心念念的炸串啊！
原来她记得。
难得看见千宁这么畅快，平时要么板着脸、要么苦着脸，跟抑郁了一样，莫非是竞赛得奖了吗？成绩应该还没出来吧，往年都在期末前出获奖名单。
那会是什么事让她这么高兴呢？
店里来来往往结伴成行的老顾客，基本上都是两个小区的住户，生意不温不火，老板人也热情本分，夫妻俩在灶台那儿忙前忙后，头埋在浓烟里，也不忘招呼客人。
鸡柳、鸡排、火腿肠、玉米、韭菜……柏十安经过高强度训练后早就饥肠辘辘，整个冰柜几乎全拿了一遍，递给老板娘后，又在饮料架上拿了两瓶豆奶。
柏千宁找了个店门口的位置，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单词本。
柏十安把豆奶放桌上后，扯了把椅子坐在对面，也学着千宁的姿势，手托着下巴，目光落在扇子一样的睫毛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整个人隐在烟雨中，看着朦胧，眸如秋水，眉如油画，唇如朱砂，一头墨丝黑发直垂到腰间，很像某个院子里的大小姐。
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我就不长这样呢？
五官是差不多的五官，可总体上来看，最多只有七分像，或许是因为十安的眉头更锋利，眉眼更英气，脸上的婴儿肥也没有消，经过长时间锻炼，身板也更挺拔。
柏千宁注意到了别样的目光，头一抬，眼睛似睁非睁地看着，冷言道：“看久了长针眼。”
“长了也不亏，”柏十安歪着头，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儿。
“到时候可别成个瞎子。”
“那就拄个拐呗。”
“拐杖知道你眼睛好的时候走路平地摔吗？”
“我那是不小心的！”
“平坦的水泥地硌着你脚了？”
“我小脑发育不好总行吧。”
“带你查个脑科怎么样？”
可恶，完全说不过！柏十安想不出一句话回击，只能干生气。
柏千宁见自己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继续看单词本，“既然这样，就不要老盯着我看了。”
“喜欢看，爱看，就要看。”
“十几年了还没看够？”
“几十年都不够。”
“嗯？”柏千宁细长的手指卷着头发，慢慢合上了单词本，眸子突然暗沉，“那李衿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