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开满野花的羊肠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后面的身影要比前面的身影高出半个头,夕阳西坠,给两人镀上一层霞光,显得有些虚实不清。
莫小斐要去集市上买鱼,没想到陈周也要跟着来。
“为什么生气?那条鱼真的臭了。”
莫小斐好笑的说道:“我没有生气,那是臭鳜鱼,大少爷,你没有吃过吗?”
“……没吃过。”
“好吧,那你一定也没吃过臭豆腐吧。”
“没有。”陈周回答的很认真。
“那你吃过最奇怪的东西是什么?”莫小斐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开始漫不经心的和他聊起天。
“鲱鱼罐头算吗?”
“当然算,那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吃鲱鱼罐头?”
陈周想了想:“应该是在一次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吃过,好多年以前了,可是那味道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野外生存训练……
“还有别的吗?味道奇怪的东西。”
“没有了,我对吃不太挑剔,你本来打算做的那条臭鱼,真的好吃吗?”
莫小斐笑出了声:“好吃的,不过今天你大概率是吃不到了,估计我们走到市集的时候,新鲜的鱼都已经卖完了。”
果然,他们快把整个集市逛遍了,莫小斐也没有挑到满意的鱼。
陈周不解:“不都一样吗?随便一条就可以,挑来捡去的有什么意义?”
莫小斐看得出来陈周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有些无处下脚的感觉。
“不一样的,食材很重要,多少名厨都在食材方面精挑细选,严格至极,新鲜紧致的鱼肉,做出来的味道,才能让人吃了有满足感。”
“可你也不是名厨啊?”陈周不想再逛下去了,可他好像忘了是他自己要跟来的。
“怎么?大少爷,我不是名厨,但是我得做饭啊,厨子总算的上吧,而你连一道菜也不会做。”
“不对。”
“什么?”
“我不是不会,是不想。”
莫小斐淡淡瞟他一眼,然后往一家肉摊走去,陈周无奈跟上。
既然买不到满意的鱼,莫小斐决定换个菜,她转而买了三斤里猪肉和三斤牛肉,顺手递给陈周提着,既然跟来了一个苦力,不用白不用吧。
陈周微微皱眉:“你买这么多肉做什么?”
他只用两只手指勾着袋子,使袋子保持在离自己身体半米的距离。
“做锅包肉和烤肉串,或者牛排也行。”莫小斐看他的样子好笑:“以前没买过菜吧?”
“没有在菜市场买过菜。”
“那就体验一下,反正生活嘛,什么都尝试一番总是不亏的。”
莫小斐说这话时的语调平静无波,陈周却莫名相信她肯定尝试过生活不同的侧面。
“你吃过锅包肉吗?”这大少爷不会连锅包肉也没吃过吧?
“吃过一次,有一年去东北的时候,你是南方人还会做东北菜呢?而且做这么多锅包肉吃得完吗?”
“我虽然不是东北人,可我奶奶是东北人,她是远嫁到这里的,从小就给我做很多好吃的,我一直喜欢吃的就是我奶奶做的锅包肉。”
“那你奶奶呢?”陈周知道莫小斐是独自一人,也没听她提起过父母亲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她奶奶。
“几年前去世了。”
“……抱歉。”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我奶奶年龄大了,前些年身体逐渐不好,她这一辈子过的辛苦,却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了,她一直很平和,对人、对事、对苦难都抱着宽容的态度,既是宽容别人,也是宽容自己,这份豁达一直影响着我。”
陈周看的出来莫小斐很怀念她奶奶,那份对亲人的思念是无法隐藏的。
莫小斐也不知道怎么会和陈周提起奶奶,还说这么多,转而换了个话题:“既然买的猪肉多,要不再做个炭烤猪排吧,我们再去买些海盐、红酒、白胡椒、甘蓝叶、葱姜蒜……”
“你还会这种做法呢?”莫小斐说的这些配料,陈周马上就知道她想做的是什么菜了。
“或多或少有些技能傍身吧,我说过我是个厨子啊。”
陈周无奈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这是她随口就来的假话。
“你的技能应该远不止如此吧。”只凭莫小斐能坦然的让陈周住下,这份沉稳和波澜不惊就不是一般女孩子能有的。
“怎么?对我感兴趣了?”
陈周微怔,而后哑然一笑,莫小斐恰好抬头看他,陈周的笑虽淡却有一种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莫小斐看向他的眼神也迟滞了两秒钟。
陈周反将一军:“怎么?对我感兴趣?”
莫小斐也不扭捏:“不然呢?你以为凭什么把房间租给你,自然是因为你好看啊。”说着又上下扫视他一遍,然后强调道:“只是因为你好看。”
还从没人敢当面用好看来形容他,如此直白。
“没想到你还有肤浅的一面。”陈周从不在意外貌,也不觉得自己好看。
“呵,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肤浅的人吗?”
“不像。”陈周说的认真。
莫小斐睫毛闪了一下:“谢谢,我当你夸我了。”
两人相视笑笑,悠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开满野花的小径。
他们在路过一处荒废的院子时,看到一位拾荒的老人,老人在一堆废物堆里翻翻捡捡,她头发灰白,那双手皱纹遍布,衣服也像是很久没有换过,她翻捡的动作缓慢,一举一动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陈周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他习惯性的想从口袋里掏东西,才意识到手上提满了袋子,也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走在前面的莫小斐发现身边没了人,回头找他,发现陈周皱着眉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气质好到即使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身处这偏远的渔村,随便站在那里也帅气逼人,与手里的塑料袋子格格不入,陈周的眼神正看向旁边那位佝偻的老人,莫小斐无奈的发现,她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莫小斐走回陈周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然后递给他120元,说道:“我今天出门没带那么多钱,只剩这么多了。”说完拎着袋子转身先走了。
莫小斐清瘦的背影与手上的大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颇有些不协调,她简简单单穿着仔裤和卫衣,因为过于清瘦,显得卫衣有些宽大,陈周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陈周把钱折起来,走到老人身边,塞到她的口袋里,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了莫小斐的步伐。
陈周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衣食住行和所有的开销都是从你租金里扣的。”
陈周明白她这么说是不想让自己有心理负担,可他不明白,其实莫小斐也是在掩盖自己的心思。
“这里没有敬老院吗?”
“有,但是送养老院是有费用的,我们这里的老人,要么没有这个钱,要么不愿在外面养老,就算到了去世那一天也希望死在自己家里,你听过一句土话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即便再破旧,要让人离开自己生活一辈子的家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老人。”
“那他们的儿女呢?”
“儿女大多都在外务工,也是为了生存,其实普通生活本就这样,大多时候都是分身乏术的无奈。”陈周当然明白人生的参差。
“我想知道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比如建一所养老院,免费的。”
“你若有这份心,能做的当然有很多,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你如今还自身难保躲在我这小破地方,不觉得此刻说这些难免力所不能及吗?”
陈周笑了:“自身难保?”
“不是吗?”
“嗯,也算是吧,你说的有道理,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