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大雨中,白凝脂无法等下去。
院子现在都有缺口,一旦外面的歹人进来,或者自家有坏心的仆从······
跳下矮榻,把身上的衣裳拢紧,叫上在倒座房的大辣和小辣。
主仆三人,打上雨伞,冲出院去。
娘亲和祖母的叮嘱,全都混在雨水中,听不见一个字。
出来时,遇见满身淋湿的张伯,正带着七八个拿着长棒的护院,朝大门而去。
“张伯,外面怎样?祖父···”
”二小姐,咱们清风坊不安全,每家院墙都有倒塌的,咱们这六家,都要出人,组成防守队,我正带他们组队去。”
白凝脂看着他们离开,对小辣道,“我弄的有些药粉在床底下的大箱笼里,你去把粉色小瓷瓶,还有白色大瓷瓶的拿来。
应该不会再地动,你顺便,把该收好的东西,送到祖母那。”
小辣嗯声,打伞走了。
大辣心有余悸,“小姐,咱们还去院外么?”
“去,越是有危险,越要多体验,以后,艰苦的日子,只怕只多不少。”
话音落,人已经到大门外。
看到有护院,在院外走动,忐忑不安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清风坊牌楼门口。
大雨倾盆,一座才搭起的帐篷里,三家小厮管家们穿梭不停。
挂灯笼、端桌椅,烧茶。
更有着紧身黑衣的各家护院,正在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指挥下,手拿木棒,分赴四处。
其中,就有白家选出来的八位。
白玄天正在左边相邻的鸿胪寺卿侯家,右边工部尚书江家,正在帐篷里商议该怎么应对。
白凝脂赶到时,三家主事男人,全都看她如神祗。
侯琮和江游,对于邻居武威侯家的这位小姐的事迹,略有耳闻。
知道她预测出地龙翻转,而这是连钦天监都没预测出来的大事,自然对她敬意陡生。
见她到来,立刻请她落座。
白凝脂也不忸怩,直接坐在祖父身边,清凌嗓音不高不低,“各位叔伯好,经此次地龙后,各种深躲地下的蛇虫鼠蚁会时不时窜出来,还要做好水井、院墙、窗棂等部位的维护。
别处地龙翻转严重,自会屋倒人亡,牲畜无人收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瘟疫,指不定哪天就会出现。
一旦蔓延到咱们东城,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瞠目,没谁会觉得她这话,是危言耸听。
尤其是工部右侍郎江游,一直在各地治水防洪修建堤坝,自是知道灾难到来时,是怎样一番惨状。
天灾面前,人命只是数字。
“那该如何做?丫丫,你说,咱们一起来议一议。”侯琮是个急性子,虽然在位三家,侯家门第最低,也是皇帝跟前,不起眼的小角色。
但他而立已过,却还未有嫡子降生,没有完成家族传宗接代的大任,自然是最关注生死。
“是啊,丫丫,你是个有本事的,地龙你都能预测到,我们都听你的。”江游焦急万分,“我家儿媳即将临盆,可不能出事啊。”
白凝脂明白,他们的顾虑和担忧,也忍不住替他们忧心忡忡。
还未开口,祖父大大掌微扬,止住他们说话,“你们先莫急,咱们清风坊有六家,需联合对面的三家才行,不然,咱们这边严防死守,那边出纰漏,也会殃及池鱼。”
“对面的,···”侯琮小声道,“还需侯爷起头才行,咱们两家,人微言轻,怕是够不上。”
江游不断点头附和。
“好吧,为了全坊安危,老夫的老脸,不要也罢。”白玄天豪爽,招来站帐篷下正擦脸上雨水的张伯,“张忠,去对面三家瞧瞧,谁家家主现在是醒着的?我老白要去夜访一番。”
正要站起,忽地传来棍棒和刀枪交杂的打斗声。
张伯和江家的管家大声疾呼,“主人快走!有歹人闯入坊内后巷,护院正在厮杀抵挡!”
正巧小辣拿着两瓶药粉过来,白凝脂一把抢过药粉,“保护好祖父和叔伯们!”
话未落,已经窜出帐篷。
前世,跟着师父学的玲珑九步,即便毫无武功,现在也总算派上用场。
越是险境,越是清醒。
前世的记忆,就像画布,一帧帧,在大脑回放。
也曾面临敌人骤然来袭,害怕的浑身如筛糠。
可今世,她不惧,甚至隐隐中,有些兴奋。
在三家的后院小巷内,一队蒙面黑衣,白色衣领上用金线纹绣奇怪纹饰的男人们,正举起冷光闪闪的刀,朝这边拿木棒的护院们砍去。
其他有刀剑的男人,立刻冲上去。
其中,就有她大兄,还有身材一高一矮的大强和小强。
白凝脂提气上前,打开白色瓷瓶,穿行在人群中,对着敌人裸露的脖颈,洒下药粉。
一个,轰然倒下。
又一个,栽倒匍匐。
······
等到十几个蒙面汉全都倒下时,自有机灵的小厮,立刻用粗麻绳,滚得结结实实。
白玄天没参与这边,他带领人手,在另一侧巷口厮杀前来的另一队敌人。
他和几个他府护卫,毫不手软,全部是直接杀掉。
如果不杀他们,家人就会沦为刀下鱼肉。
没谁敢乱发善心。
等到敌人散去,两边汇集,发出爽朗笑声时,惊动了住在江家对面,街尾的吏部尚书项毅。
发髻散乱,一身来不及系好的青灰外裳,和里面的白色里衣上,全都是喷溅沾上的鲜血。
手里提着的剑上,还依稀有血迹滴落。
而他身上的两个儿子,身上显然也不逞多让。
还未消退的肃杀之气,让众人一阵打怵后退。
白玄天在战场见惯各种惨状,自然对这点血腥熟视无睹,“老项,你们这是···”
“家里进歹人,抢劫东西,全都杀了。”见有白凝脂在,想把剑藏身后。
“项伯伯,无需这般,现在非常时候,您懂审讯,先要把这些俘虏的底细摸清楚,咱们才能抢得先机。
这批人,明显有备而来,不知是冲着谁家?蓄谋已久的话···”
众人缄默,都在官场沉浮,如果蓄谋已久,那便是趁着地龙天灾,不是一家有难,是整个京都都危在旦夕。
如果布局全国,那后果···不敢想象。
项毅和江游、侯琮,不是一个官阶,自然瞧不上依靠祖先荫蔽得来的官位。
即便他们在各自领域颇有作为,他也瞧不上。
只有和皇上,以及后宫沾亲带故的白家,他才愿意搭理和攀交。
白玄天自然懂这些,两人一拍即合,打算带上捆成粽子的俘虏,去项家前堂问话。
也好让他们见识一下,侵略的惨烈下场。
白凝脂把粉红小药瓶塞给祖父,“这药粉洒在他们掌心,能叫他们求死不能,需尽快审出原由,用些手段,想必会事半功倍。”
白玄天没拒绝,可又有些为难。
毕竟不光彩,有损颜面。
他在观察项毅的表情。
“带上,咱们都护不住家眷,还谈什么理法?”
雨势稍微小了些,砸落在帐篷,咚咚作响。
天幕,依然黑暗。
城邦,各处小巷大街,偶有突兀声响传来。
要不,是地龙砸死人,要不,在清风坊发生的意外,也在其他坊内发生。
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
也显得,格外漫长。
意外发生,谁也没心情安睡。
现在是四家参与,各家小子们自觉守夜。
较为年长的长辈侯琮和江游,不好意思回去,也只有陪着熬。
“侯叔,江伯,你们且先回去吧,咱们这有一群人呢,歹人若是再来,不会再手软。”
白麴尘作为年纪最长的下一辈,贴心想让他俩回去。
江家的两个儿子也过来劝说,江游和侯琮才十分不好意思的先走了。
白凝脂在一众男人中,并不觉得自己放不开。
相反,她已经开始吩咐接下来要做的事。
“前后街口,还有两个后院巷口,都需设立防守点。
咱们清风坊,都是家底深厚人家,只要抢劫一家,便是财富无数。
我看敌人遭此一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还有更猛烈的攻击。
现在已经是非常时期,莫要手下留情,府中有武器的,尽管拿出来使用。
棍棒,对一般匪徒,毫无震慑力量。”
呷了口大辣送来的茶,白凝脂神色凝重,“地龙只是开始,我推算的,后面会有鼠疫和酷夏,这两样,才真是会让整个京都成为人间炼狱。”
在场的男人们,全都专注看向她。
没谁把白凝脂的话当玩笑。
地龙、不知底细的歹人,已经是各家遭遇的两个意外。
第三个,兴许就在到来的路上。
谁也不能保证,自家绝对平安无事。
保护家人活下去,是现在大家唯一的目标。
项家两子因为和白麴尘有交往,一番耳语后,都盯着望天的白凝脂瞧。
白麴尘摸鼻,把长剑塞给小强过来,抹了把雨水打湿的脸,对妹妹耳语道,“项乾、项坤都在问,你那是什么宝贝药粉?能不能匀点给他们?或者花钱购买也行。
想必保家护院都用的上。”
白凝脂坦然,对着所有男人道,“我那药粉,只需要几味药草,磨成粉状,在加上草木灰和经过淘米水浸泡后捣碎的番木鳖。
天亮后我让丫鬟奉上药方,各家自行配制就好,只是,不能传到坊外,一旦被敌人得知,配制出解药,这方子,便失败了。
以后,咱们防守,便更难。”
众人颔首,心内却愁肠百结。
天亮,还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景。
城中药材铺如若还在的话,一定要管家第一时间去偷偷抢药。
正当白凝脂在运筹帷幄时,白家西府,已经是人仰马翻。
在巷口的打斗中,有三个歹徒闯入倒塌的院墙,杀了两个拦截的小厮,直接准备找到白伽罗的厢房,把他吊起来,扒光衣裳,冷笑问,“白家长子是吧?找的就是你。”
白伽罗吓得字不成句,硬着头皮辩解,“··不是,不是···我是次子。···”
哪知对方压根不理,抽出皮鞭,打的他嚎叫连连。
黄氏吓得当场裤子流尿,瘫倒地上晕过去。
长子白绿沉,次子白纁黄,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瑟瑟发抖。
两个勾搭上小厮的姨娘,狼狈为奸,趁乱逃出,顺手把宅子洗劫一通。
等到天亮,醒来的黄氏,派人去东府禀告,这消息才传遍清水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