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晚自习第一节必犯困”——已然成为了夏晓风身上的魔咒。
这才七点多,夏晓风就开始钓鱼了。
盯着那化学配平的眼睛越来越酸涩,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越来越松弛,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眼皮也渐渐打架起来,啥数学符号都看不清了。
同桌谭逸做题做得入神,物理大题最后一问出了点苗头,本没想理他,但接着就听见这姓夏的猛一垂头,脑门“砰”一下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咚”一声,吓得他自个儿“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滋啦”作响,惹得周围人都狐疑看他。
夏晓风瞬间就醒了,他腼腆地笑了笑,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没事,就小心翼翼坐回座位,安静地抬起椅子往前一挪,重新与那配不平的方程面面相觑了。
谭逸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物理解题苗头被他这噪音拗折几分,但还不至于断掉,因此咱们认真谨慎的谭大佬也继续学习,没理旁边这钓鱼的小子。
可天不遂人愿,夏晓风钓鱼钓上瘾了,没过三分钟,又他妈开始点来点去,眼看就要再一次狠狠磕到桌上,他的脑门与桌面中间出现了一只手。
脑门挨到手掌心上,没发出响声,夏晓风倒是又醒了。
他看见原来是谭逸正伸出手“护”着自己,忍不住会心一笑,心里充满感激,刚要道谢,就听谭逸冷声说:
“你要睡就回宿舍睡,在这里就好好晚自习。”
夏晓风喝了口水,皱眉说:
“你给我开宿舍大门啊,能回我早回了。”
谭逸压低声音说:
“你昨天不是睡好了吗?今天英语课也钓了半节课鱼,怎么现在还要睡?”
夏晓风说:
“你知道个屁,鲁迅都说了,高中生一天要睡十二个小时,我这还远远不够呢。”
谭逸鄙夷地看着他,没说话。
夏晓风避开目光,嘀嘀咕咕道:
“……你是不会理解的,你呀,没在课堂上睡过觉,你的学生生涯不完整。”
谭逸懒得理他,只是二话不说,从书包侧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小瓶柠檬味的薄荷糖,说:
“你困的话吃点这个。”
夏晓风接过,看了眼瓶身,说:
“嚯,厉害啊,‘头脑清醒、精神抖擞’,这什么灵丹妙药。”
谭逸说:
“谭瑞安跟她朋友不知在什么地方买的,还送了我一瓶,你拿去试试。”
夏晓风谢过,他拧开瓶盖,倒了两粒在手心里: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这个时候,学生已经“渐入佳境”,慢慢脱离刚开始上课的浮躁了。
阳才二中的学生也是正常学生,从玩的地方进入不该玩的地方,难免需要适应时间;但作为全市位居前列的优秀学子,汇聚在一起,久而久之,也会形成优良的学习风气,那就是在群体氛围下,他们能比一般学生更快安静下来,更快进入学习状态,更快找到学习方法和解题思路。
因此,在高效率的学习下,阳才二中设定的晚自习时间也比一般高中要短。高一高二从七点到九点半,中间休息十五分钟;高三则是六点半到十点十五,中间休息一趟。
而此时,八点整的高二教室里,只剩下了笔尖摩擦纸页之声了。
谭逸钻研物理大题钻研得入神,都忘了旁边还有个夏晓风的存在,现在八点,到时间要完成下一项任务了。
于是他收起物理试卷,准备去书立间抽数学时,瞥到夏晓风还坐在原地,脑袋也没低到桌子上,俨然一副正在学习的样子……嗯?
谭逸将目光投向夏晓风的脸——
我去!这家伙直接坐着睡着了,还一副端正坐姿,不认真看,还以为真在那刻苦解题呢!
最离谱的还是,他嘴里还含着那两粒“头脑清醒、精神抖擞”的薄荷糖,好嘛,直接催眠药了!他是怎么做到边吃边睡的!
谭逸没眼看了,他将夏晓风推醒,说你到后边站会儿,站清醒了就没事了。
夏晓风抓抓脑袋,打了个哈欠,看眼手表,说反正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就睡完这十五分钟吧,下节课精力充沛,绝对认真学,说罢就要趴下,却被谭逸一把揪起来。
“你到后边站着去。”谭逸说。
“我靠,手撒开!”夏晓风说。
“你都睡多久了。”谭逸说。
“睡睡更健康,没事,作业我能写完。”夏晓风说。
“作业写完是基本,多学一点其他的不好吗,还有每天的总结……”
“哎呀谭大佬,春困秋乏夏打盹,我就今晚睡一次,就一次。”
“不行,你昨天也快睡一天了,我都没叫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你就……”
“我就咋啦?我就烂了,我就废了,我就没用了?你说话怎么跟老师们一样,你有这闲工夫,不如我俩聊些别的。”
谭逸看着他,眉头紧锁。
夏晓风以为是自己那句摆烂话刺激到谭逸了,他毫不在意地笑道:
“没事儿!我自己有打算,我会认真学,你放心,我有安排的。”
谭逸忽略了他形同虚设的安慰,只是低声道:
“……你好好学,高三分班了,我们一起上重点。”
夏晓风愣住了。
他不是没想过以后,只是一想,就觉得有点心塞。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也是高三分班考,到时候,理化生八个班将重新洗牌,一二专注竞赛,三四高考重点,五六七八平行标准。
谭逸不是阳才中学的“3+2”竞赛生,他靠自己的裸分考上阳才二中,走得是实打实的高考重点方向;而现在还跟“夏晓风之流”混在一起,也不过是还未分班前的“蛰伏”罢了。
夏晓风很清楚,像谭逸如此稳定的佼佼者,高三肯定是在重点班的,自己原本就是吊车尾,再怎么拼了命地学,也不可能上重点。
现实不是小说,不是影视剧,他很多次提醒自己,不要异想天开、痴心妄想,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况且,不在一个班也无所谓,不在一个大学也无所谓,也不一定什么都要“在一起”。
他如此消极又随意地安慰自己,但这种“安慰”,不过是不愿面对和努力挑战的“遮羞布”。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努力的,但一想到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到“谭逸之流”的水平,就有点沮丧。
但是,现在谭逸告诉他,你要好好学,你要努力,你要跟我一起上重点。
他还没有抛弃自己,为什么自己就要自怨自艾呢?
有时候,人真的很神奇,明知不可能,但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闯一闯、试一试,真得粉身碎骨了,才心满意足。
夏晓风想:自己要是没有谭逸,还会烂多久啊……
于是,接下来的第二节课,夏晓风全在后边站着学,都站了快四十分钟了,谭逸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就发现这傻孩子眼睛睁得像铜铃,笔直如树地紧靠墙站着学习,那样子,真跟打了鸡血一样。
谭逸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重新做回自己的卷子了。
下课铃一响,夏晓风风驰电掣收了书包,问谭逸走不走,谭逸说坐下,多学一会儿。
夏晓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都下晚自习了,干嘛还在教室里坐着。
谭逸瞟了他一眼,说教学楼熄灯时间是十一点,再多学一个半小时都行,坐下吧,反正你也洗完澡了。
夏晓风说那我就不能回去休息吗?
谭逸说那你就不能呆在这多学一阵吗?
夏晓风无言,半晌,还是拉开桌子,闷闷坐下了,他打开书包,重新掏出自己的练习册——这不!作业还没写完呢!还想溜啊!
夏晓风摁了摁笔,说:“趁我对学习还有激情,今天听你的一次。”
谭逸语重心长道:“养成习惯会更好。”
夏晓风说:“嘿,你看我这样,我能养成吗?我给你学三天就不错了。”
谭逸笑笑,没理他了。
——夏晓风口头上说不想学不想学,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毕竟自己心里也想跟谭逸一起上重点,尽管这是一个奢望。但……万一呢,万一自己再努力一点,跟谭逸说的去养成学习习惯,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因此,这几天,夏晓风跟着谭逸,多上了一小时晚自习。
他觉得也不会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作业能全部写完了,甚至还有空闲时间默默古诗词。
周围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几个跟他们一样的“顽固分子”还在教室里埋头苦学,久而久之,夏晓风竟觉得学习效率好像高了点,也不那么容易犯困了。
这是什么原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如此看来,努力跟一部分谭逸的学习习惯,感觉也不赖——
个屁!
到了下周,谭逸让夏晓风跟他学到十一点,学到楼管来催;也不让他下午提前回去运动吃饭洗澡,下课了还得再学半个小时。
夏晓风顶不住了,他想这样跟下去,岂不是得“精尽人绝”?万一到了更后面,这姓谭的直接觉都不给他睡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夏晓风这可受不了!
他直接就说:“也不是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吧,下午要不我俩去打个羽毛球?或者你得放我出去跑两圈吧。”
谭逸头也不抬地说:“多学一阵,你获得的就比别人多了一点,我看你学习效率已经逐渐提升了,这是个好事,要继续保持下去。”
夏晓风说:“也就晚自习高效点!我现在根本学不下去,你让我使劲学,反而做的都是无用功!”
谭逸说:“这不一定,你之前晚自习不也是无用功,现在不也改正许多了吗?坐下吧,我们说好要一起上重点班的。”
夏晓风傻了,他缓缓说:“……我之前,晚自习,做的是无用功?”
谭逸为难地说:“如果你非要问,高一的时候,我见你很多都没有学到实处,都是学给自己看,高二的时候也还有一些坏习惯,如果你愿意改正,我可以慢慢帮……”
夏晓风不爽道:“行了行了!我他妈最烦你摆架子,我都说我已经在慢慢学了,我已经必之前好很多了!”
谭逸沉声道:“你还可以更好。但首先你要学会改变……”
“你不能拔苗助长啊!”
“这怎么拔苗助长了!这都是阶段性的,夏晓风,”谭逸面色也有些黑了,他说,“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起上重点。”
“重点、重点、重点,”夏晓风彻底火了,他说,“你怎么满口都是重点?老拿那个压着我,我也很辛苦的!我已经在努力了!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学得这么牛逼的!”
他转身就要走,谭逸也站起来了,淡淡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夏晓风身形只是稍顿一下,也轻飘飘撂下一句“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就出教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气怎么有点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