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风的寒假作业在开学前三天就写完了,嗯,这是个好现象。
然而这混小子是搞了瓶墨水,哎呀一声,“一不小心”将半瓶墨水倒在试卷上,一拍脑袋,“懊悔”地说:“完啦,卷子脏啦,写不了啦!”
谭逸这几天陪着他在锦绣村待,听到声响进房,眉头一皱:“你怎么搞的?”
俩人共同收拾着桌面,夏晓风笑嘻嘻地说:“没注意,没注意,手一碰就倒了。”
谭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拿这墨水出来干嘛呢。”
夏晓风不假思索道:“拿墨水还能干嘛,拿来写作业。”
谭逸扫几眼他的书桌,说:“那你钢笔呢。”
夏晓风擦拭墨汁的手忽然不动了,他哈哈笑道:“我那是后面写,后面写,拿出来晾晾,别让这墨水发霉了……”
谭逸盯他盯得紧,夏晓风到头来还是不擅伪装,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床边,自暴自弃道:
“好吧好吧,我写不完了,真写不完了!只能这样。”
他又“腾”地站起来,用那两只脏兮兮地手一把握住谭逸的手,夸张地叹了口气,挤眉弄眼道:
“詹老师查不出来的!我小学就这么试过了,真没事……这寒假作业我跟你讲,老师都不看的,我亲眼见着都是扫地阿姨拿走,捆成一摞摞去卖钱!”
谭逸被他逗乐了,但他可不会依着夏晓风这烂点子。
他甩开夏晓风的手,语重心长道:
“你都会说是小学了,高中这么多次作业,老师哪次没查?而且,你学习是学给老师看的吗?也不是学给你爸妈看的吧,更不是学给我看的。你糊弄谁呢?原本寒假作业就是温故知新、查漏补缺的工具。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三天,这几套化学的我一天就能写完,你的话画上两天,也可以……”
夏晓风痛苦地抱住脑袋:
“哎哟师父别念了别念了!我写还不行吗!我马上就写!”
他赌气似的坐回书桌前,面对着这“泼墨”卷开始发呆,还没发呆出个所以然来,谭逸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说:
“没事别担心,我都在做卷子之前扫描了一份电子版,现在可以打印给你。”
——苍天啊!
夏晓风“咚”地倒在书桌上,半张脸沾上墨水,惹得谭逸哭笑不得说了句你傻逼吗。他掀起眼皮,也嘟囔了一句,你傻逼吗,就开始思考人生了。
最终,我们的夏同学还是顺利完成了所有寒假作业。他现在感觉自己的手只要一张一握,便会疼得不行,那关节跟锈了似的,咔咔乱响。
——好歹是交上去了。
詹老师评讲着寒假作业,忽然又叫了自己的名字,说这次夏晓风把化学作业都写完了,这道难题也做对了,现在请他上去讲讲。
有了上次配平的阴影,夏晓风只要在化学课被点到名都提心吊胆,更不用说詹老师如今又让他上去讲题,他推辞半天,詹老师也不跟他磨叽,说你找一个好朋友帮你解答,快点。
夏晓风左顾右盼,点名他亲爱的同桌:“谭逸,帮我回答一下。”
谭逸还在潜心研究另一道题,他看看夏晓风,又看看詹老师,正准备默默地站起来,却被詹老师喝住:
“谭逸你坐下!”
谭逸吓得笔都掉了,他以为自己怎么了。
詹老师继续说:
“你就依赖人家谭逸,换一个,这一趟趟的,多没意思,找不出来还是你自己回答。”
谭逸低声笑着。
夏晓风没辙,开始环视一圈,周围的同学都低下了脑袋,他喊了几个熟悉之人的名儿,人家连忙摆手拒绝了,这个班级的孩子们总有点羞涩,谁都不愿出这个风头。
夏晓风说:“那我打个电话叫帮手。”
詹老师目瞪口呆,她推了下眼镜,笑道:“你要是能打就打呗。”
很明显这话说出来就是讽刺,阳才二中虽允许带手机进入校园课堂,但你要是光明正大地在课堂上做与学习无关的,那还是不提倡的。
但我们的夏晓风是个傻小子,他一听还以为詹老师给他台阶下呢,也没想那么多,就掏出电话来,嘟嘟拨号。
周围同学都傻了眼。
詹老师脸上笑容凝固:“夏晓风……”
夏晓风一挥手:“通了,通了。”
——他真打电话就是离谱,现在他妈还通了是更离谱!
这节课是今天最后一节,还是詹老师占用的自习,而且快下课了这也讲到最后一题了,要没有这种“天时地利人和”,这姓夏的能有这“英姿飒爽”的时刻?
夏晓风开口就是:“喂志博啊。”
谭逸简直想趴下:原来打给侯志博了!这人不是在上体育吗?怎么接的电话。
不过我们的谭大佬有所不知,夏晓风以前跟侯志博可是臭味相投,没有任何体育精神,一上体育课就各种理由,就为争取到在旁边坐着。
夏晓风说:“请你帮个忙,你来我教室一趟,对,哎哟你就帮我个忙,没事的,事成之后必有大赏……在上课吗?没,上啥呀,自习嘛。做啥?你来了就知道了,对,要喝奶茶,不是我说你也该注意一下了,你这都没运动还喝……”
詹老师一拍桌子,脸色黑了:“你俩还唠上了!”
夏晓风吓得一抖,“咔”就把电话挂了,他嘿嘿笑道:“老师他马上就来。”
班级里一顿爆笑。
詹老师疲倦地挥了挥手,说:“行了你坐下吧,这道题我来讲……我还没说下课呢!别笑了啊!”
夏晓风悻悻地坐下,朝盯着自己看的谭逸做了个鬼脸,谭逸小声地跟他说你真是牛逼,夏晓风摊摊手说我也没做什么,这下又被詹老师抓到了,詹老师连着谭逸一起骂,说你俩不要交头接耳,好好听课,我还没说下课呢!
好吧,我们可怜又可爱的詹老师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下课铃叮铃响起,同学们松的松散的散,有个尿急的步子已然跨出门槛了。
詹老师冷淡地说:“拖堂五分钟,谁都别走。”
开学三天了,仿佛过了三个世纪。
夏晓风怀念着家里的饭菜,家里的书桌,家里的被子。
虽说是在初春,但阳才市还未彻底回暖,早晚温差大,湿度也上来了,晚上一钻进被窝,身体就冷冷的,自个儿得给自个儿暖床。
夏晓风手脚易冷,手脚冷就睡不着觉,他在宿舍的木床板上翻来覆去,弄得嘎吱作响。
谭逸说:“你干什么呢?”
夏晓风冷得慌,他缩在被子里:“你睡你的。”
谭逸权当这人患上了“开学综合症”,也没理他,他自己要求全面规律的作息,可不能因为上铺有条动来动去的小虫就影响自己的睡眠。
寝室还没熄灯,谭逸已经睡下,他拉上眼罩,正准备进入睡眠,就听夏晓风说:
“谭逸,谭逸,陪我聊会儿。”
谭逸懒得理他:
“没时间,你自己看会书吧。”
夏晓风说:
“靠,还这么早,我给你分享个视频,你看一下,贼拉搞笑。”
谭逸说:
“手机关了,明天再看。”
夏晓风:
“……你明天打球不?”
谭逸:
“看情况,我睡了。”
夏晓风说:
“要不咱俩明天去吃粿条吧,晚自习前。”
谭逸说:
“看情况,我睡了。”
夏晓风说:
“你这……哎对了,最近我们摄影社好像有活动,要不要像上次研学一样,我们两个社合作。”
谭逸说:
“看情况,我睡了。”
夏晓风对他这“图灵测试”般的对话极其不满,他扒拉床边,就探出头说:
“你他娘陪我玩会儿!这跟以前不还没什么区别吗?”
刚要戴上耳塞的谭逸手一顿,他问:
“什么跟以前没区别。”
夏晓风懊恼自己怎么说这种话,他缩回脑袋,笑哈哈道:
“你听错了,我啥也没说。”
这回轮到谭逸笑了,他说:
“你想要什么区别?”
夏晓风感觉一阵冷,他缩在被子里,大声说:
“不要!跟以前一样就好,不要什么区别!”
就在此时,侯志博推开了房门,他喜欢晚上洗澡,这下刚洗好,上半身啥也没穿就出来了。
“你俩聊啥呢,什么什么区别?”侯志博说。
“没有,你听错了,”夏晓风掀开被子坐起来,转头一瞥侯志博上半身光溜溜的,“我去”了声,说,“志博老哥,你不冷吗?”
侯志博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肚皮,自嘲道:“我这油脂多着呢,冷不到我。”
夏晓风看了会儿,说:“哎,我怎么觉着你瘦了些啊。”
侯志博套上件短袖——那还是他学长团批发的款,阳才二中允许同学穿自己的衣服,这位同学经常不是穿学长团的工作服,就是穿班里的班服,好像很少见过他穿自己的衣服。
侯志博说:“瘦了吗?不枉我最近吃了这么多左旋鸡块。”
夏晓风笑道:“我去你的。”
侯志博刚套上左半个外套,手机就亮了,他连右半边袖子都没穿,就跟个唐僧似的,拖拉着半个外套看手机。
夏晓风无聊,撑在床板上,随口说:“你今儿下午怎么还接了我电话呢?”
侯志博答道:“你不打给我吗?打给我就接了啊。”
夏晓风想了想,说:“……挺有道理。看你最近老看手机,在忙啥?”
侯志博放下手机,套上那半边外套,说:“没啥,随便看看。”
夏晓风说:“有鬼,对组织说话不坦诚,批判你。”
侯志博说:“得了吧,我看手机还有什么,就学长团的事儿,最近有些忙。”
夏晓风恍然大悟:“对哦……最近要换届了,辛苦你了团长。”
他说罢敬了个礼,侯志博看见他这傻样儿也跟着憨憨地笑。
须臾,侯志博手机显示屏又一亮,只见他飞快地拿起手机,面上笑容全散,神情凝重,好像整个人都被这手机吸去了魂。
夏晓风不愿意打探别人的私事,但仔细想想,最近侯志博看手机的频率大大提升,甚至有时还会出去宿舍外打电话。
正如侯所说,最近学长团要换届,事儿要多一点;也是,今天一打电话他就接了,估计也是怕耽误吧。
但一般处理学长团的事儿都要用到电脑,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使用电脑,还动用了电话。他可不知道现在学生工作需要经常通过电话联系……这对社恐人也太不友好了。
可是,看侯志博的样子,好像又不是在处理学长团的事儿。
夏晓风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微弱的忧愁,这种忧愁缠绕在一起,系成了一束神情紧绷的线,吊着那颗心,提着那块胆,怎么都踏实不下来。
侯志博处理学生工作炉火纯青、熟稔得很,从没见过他有这幅模样,估计是换届真的太麻烦了,或者学习强度上来了,他才没点活力。
——改天出去玩玩。
夏晓风想。
窗户开了一小条缝,用来通气,寒冷的春风溜入室内,环视一周,指点完宿舍的大好江山,又溜了出去。
月光洁白,洒在书桌上,窗前那盆绿萝的影子摇曳着,好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蹈。
寝室已经熄灯了,谭逸早早就戴上耳塞进入了睡眠,梦里不是题目就是夏晓风;而这现实里的夏晓风又把头蒙在被子里,此刻的床已经暖和了,他终于能进入浅眠状态。
而侯志博的床上空空如也。
这位侯同学,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捧着手机,面色严峻。
作者有话要说:后几天要去支教,可能会不怎么更新啦!感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