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去接她吧

他其实，并没有“去接谭瑞安”这个想法。

这是一个内卷任务。

在谭逸说完“明天我还要去接我妹”这句话后，小K的声音似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出现：

“隐藏任务‘接她放学’激发，请领取你的任务！”

夏晓风觉得有点奇怪。

谭瑞安已经初二了，在这个年纪，应是不需要哥哥或其他人接送了。

因此，他的普遍认知里，“去接谭瑞安”这个思维并不成立。

可为什么这个依赖于“自身思维”的“隐藏任务”还会被激发呢？

他本不想作出反应，但在跨出车厢门的一刻，胃部隐隐作痛，那阵熟悉的系统惩罚又要从天而降。

于是只能作罢，先顺着任务指令往下接，总不能呱唧倒在地铁上了吧。

等回到家里，夏晓风叫出小K，质问他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没有这种想法——他可对那个小姑娘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毕竟，自己才被人家称呼为“变态”没多久。

但小K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说系统中就是弹出了这样的隐藏任务，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将其播报出去而已。

夏晓风问：“你难道没看到我没有这种意愿吗？”

小K说：“确实没有……但我已经说了，从你明白‘内卷值是谭逸对你的好感度’的那一刻起，很多我计划中的事情会发生改变，这种改变我无法预料到。”

夏晓风说：“连任务激发你都不能控制了吗？”

小K说：“你是怎么认为任务激发由我控制？这是接入你的校园内卷系统，绑定的是你的生活、你的人生，所有的内卷任务，都是由你个人控制的。”

就像一株笔直的树干，伸出了朝向各方的枝丫，具体沿着那枝攀岩而上，都是夏晓风自己的选择；换句话说，在树干延伸往上的大方向——主线任务不变的情况下，各种隐藏任务，都是靠夏晓风激发的。

夏晓风揪着头发想：“但是……这说不通……”

小K停顿了下，说：“这种情况我也没遇见过，主人是我接手的第一位‘变革者’，很多东西，我也在摸索。”

夏晓风摸不清他这“变革者”的称呼，便联系想到他那深不可测的“上级”，说：“会不会是你什么领导上司安排的，你不是一直都在他们手下做事吗？”

小K缓缓说：“不可能，我所处的区域，他们无法插手。而且，与其说现在我于他们手下做事……倒不如说我在他们‘眼皮底下’做事更准确一下……”

夏晓风听得云里雾里，摆摆手，随便道：“哎呀那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要是完不成这个内卷任务，我还是会被扣内卷值是吧。”

小K说：“按道理来说是这样。”

夏晓风摊手：“那就行了，干就完了。别他妈这个任务真是你什么上级偷偷安排的，我没做好，一下给老子扣到气息奄奄了……”

小K检测到主人的思维从这个疑点处剥离，飘向一堆今日初学的、混乱复杂的物理计算中，思考神经跟缠绕的耳机线一般，怎么解都解不开。

可他还是有些疑虑。

湖南研学之际，“黑”的领域第一次被一代大人打破，但好在其封印尚存，一代大人只能对其进行“监视”，并，并控制内卷值奖惩力度，不能抓其核心，对任务本身进行半分修改。

完成“交个朋友吧”的任务后，他将主人这来之不易的内卷值，转换为“黑”的填补材料，将漏洞补齐，同时于表面再建了一层“防火壁垒”，避免各类病毒的入侵。

按理来说，就算是一代大人“魔高一尺”，他也“道高一丈”，“黑”是不会那么快被二次打破的。

因此，应是夏晓风选择的“枝丫”出了问题。在这空无一人、辽阔无垠的空间内生长的“树”，应是碰到了什么本不该存在的物质，有可能是一片云，有可能是一只鸟，也有可能是另一株与其比肩之树的“枝丫”，造成了他无法料及的化学反应，让新的隐藏任务从另一个空间“跃迁”过来，从而在本树上激活。

小K想：到底是哪里产生了问题……

他投入了海浪般的思考之中。

想知道谭瑞安的学校以及放学时间，也很容易。

那天她穿着校服，外套上标了校徽，“北艾中学”几个字明晃晃地标在下面，想不知道都难。稍微上网一查，便能知道这个学校一般是何时放学，要是时间动态变化，提早一点到校门口蹲点踩点，也算考虑周全了。

而夏晓风这人，虽脑子里明白什么是“最优解”，但却没能身体力行。

他喜欢睡下午觉，特别是寒假的下午觉，一睡就能睡到四五点，若如此再起床赶到北艾中学，可是只能赶上校门口煎饼摊收摊了。

因此，小K还是履行着“负责人”的职责，调高了夏晓风的听觉灵敏度。

这调高听觉灵敏度可不得了，因为往日只要一到中午两点，楼上楼下准时开始施工，那电钻声便直直钻进他的太阳穴，可是钻得他苦不堪言。

于是夏晓风学乖了，每逢寒暑假，中午都戴着个耳塞睡觉，为的就是拥有在学校不能获得的优质睡眠。

平常在学校已经不够睡了！这回好不容易放个假，还他妈不让人睡个好觉，岂不丧尽天良？！

可此等美梦持续不了太久，在小K调高他的听觉灵敏度后，这耳塞压根失去了作用。

电钻声从他的左耳穿进来，搅和搅和脑浆，将脑神经当作游龙，玩了个“电钻闹海”，将这“游龙”扒皮抽筋，搅得一塌糊涂之后，再美滋滋地拍拍屁股，从右耳穿出去，让夏晓风痛不欲生。

伴随着毫无节奏的敲击声，夏晓风将头埋进被子里，哀嚎道：“你干什么！睡个觉都不行！”

小K说：“该起来了，小心不要迟到。”

夏晓风说：“滚你妈的，去那个中学顶天一个小时，我四点再去！再让我睡会儿，求你了……”

小K说：“这个内卷任务我看不到奖惩值，主人，我觉得有点奇怪，还是小心为妙。”

夏晓风说：“没事！出了事我兜着！把那个什么听觉给我调回来！你什么蛇蝎心肠啊！”

小K坚持不懈：“不行！我有强烈不好的预感！”

夏晓风说：“我也有强烈不好的预感——一旦我没有下午觉睡！”

一人一系统争论许久，都没能完全同意谁的答案，便只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小K答应让夏晓风再睡十分钟，夏晓风也答应小K睡十分钟后马上起床学习。

听觉敏感度再次调低了。

可这回我们的夏同学又偏偏睡不着了！宝贵的十分钟，全在“这任务可能会严重影响你和谭逸的关系”、“有可能这个任务比‘谈个恋爱吧’还要重要”、“完不成可能直接暴毙身亡”的焦虑中度过。

这个破系统！

夏晓风一把掀开被子，顶着一头鸡窝，浑身怨气地起了床。

“哟，早啊。”小K学着主人跟室友打招呼的语气。

“没话跟你讲……”夏晓风爬起来，坐到书桌前——好家伙，刚拿起笔，这楼上楼下的装修就停止了，哈哈，真是得天独厚的学习环境！

苦苦挣扎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到“渐入佳境”的程度，小K又把他从椅子上撵起来，叫他收拾好东西去接谭瑞安。

夏晓风嘀嘀咕咕道：“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吧嗦的，你是我老妈吗……”

小K跟他相处已有一段时日，知道这回不是疑问句了，他思索了下，找出个同龄人普遍回答，机械地道了句“我可以是你的爹”，罢了还放了个“儿子我是你爸爸”的音乐。

夏晓风打断他：“去你妈的，闭嘴。”

他也不知道收拾什么，喝了两口水，揣着个手机就出门了。

到北艾中学要差不多四十分钟的地铁，按现在这个出发时间，就算跟大爷溜鸟似的溜达到校门口，也超不过五点。

他正打算压慢脚步，小K便道：“你不能走快一点？”

夏晓风懒洋洋道：“管我，腿在我身上。”

小K是个严谨派：“你不怕去到迟到了，虽然我能帮你查到北艾中学初二放学时间，但毕竟是网上的，有什么动态调整，我也预料不到。”

夏晓风“嗯嗯”了几句，溜达到板栗铺子前，扫了袋热气腾腾的板栗，盘算着这袋能不能在上地铁前吃完。

小K见他敷衍，又催促道：“我说过了，‘接她放学’这个任务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我推测不到未来可能的事件。”

夏晓风边剥开板栗壳边说：“推测不到就推测不到呗，你要真能这么神，推测一下世界啥时候毁灭，我好安排接下来的享乐计划。”

小K见他无动于衷，只好拿出‘杀手锏’：“……你不想早点见到谭逸吗？”

夏晓风正准备往嘴里扔板栗的手一顿。

小K：“你去得早，说不定跟谭逸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多，谭逸那种人，估计相较于踩点，他更会选择提前到吧。”

夏晓风沉默了半晌。

“……你什么意思？”

小K淡淡地说：“你觉得我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靠！没法聊了！

“你觉得我会为了提前见他、为了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而伤害我孱弱的腿，破坏我的踩点原则吗？”

“……”

“我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吗？”

“……”

“我是恋爱脑吗？”

“……”

夏晓风脑中的声音叫嚣不止：“别拿我对他的感情作这些没用的事儿……”

可这人嘴上虽这么说，脚步却加快了。

小K烦恼地想：如果两人接下来的嘴都这么硬，那“谈个恋爱吧”的最后1000点，可不好赚啊……

夏晓风确实走快了些，但不至于飞奔；心里那股“想见他”的念头虽被小K勾了起来，但却不至于满腔沸腾。

这个看起来“随心而行”的夏晓风，其实并没有绝对的感性，相较起社会中激情澎湃、奋不顾身的情感主义分子，他更像一个倾向于自我平衡主义的消极个体。

所谓“自我平衡”，实则很难平衡，因而附上“消极”之意。

虽然学业不求精益，但依旧担忧成绩；虽然爱恋占据心神，但依然害怕目光；虽然尝试多于退缩，但还是担心失败；虽然潇洒大于自闭，但尚存独处的时刻。

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个没什么标签，没什么特点，但充满了“人的味道”的学生。

因此，反过来看，在他的身上，也存在着感性主义不可动摇的原则：他很明确自己对谭逸的感情，但是如果有什么人要用这段感情威胁自己，逼迫自己去做一些违心之事，在原则受侵害的情况下，他也是不会退缩的——哪怕这种前进会伤害到自己，甚至会伤害到他人。

毕竟，很多事情，是不能两头顾全的。

不过，以上深刻而抽象的概念，都要放在后面的故事，现在的夏晓风，还是仅仅选择了“加快了一点儿”脚步，没选择“不顾一切地飞奔”，我们不妨将这种“原则性”缩小为短暂性的“摆烂”，和一点别扭的“少年心绪”。

——现在的我，是在等谭逸答复的阶段；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自己更加“主动”？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倒是那个姓谭的，不能再主动一点吗？！

如此胡思乱想着，便到了北艾中学的门口。

这个中学建得十分气派，校门口往后延伸，是一段极高的白色楼梯，楼梯旁是红艳艳的宣传栏，栏后一片修建整齐的花草；最近天气冷，被要求一定要穿校服的同学们里面加塞了羽绒，把自己裹成圆滚滚的面包团，嬉笑打闹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初中啊……

距离自己隔了两年，他怎么觉得已是“恍如隔世”？

可来不及多想，他便看到谭瑞安从楼梯上一个人走下来，她还穿着那件单薄破旧的校服外套，冷风将她的短发吹得乱糟糟的。

夏晓风东张西望了一下，没能一眼找到谭逸，任务的进度条还在眼前浮现，当务之急，还是先接上谭瑞安再说。

他伸出手：“哎——”

他记起来谭逸叫妹妹的名称，想着如此一来称呼，会不会让她更注意到自己。

“安安！”

“安安！”

有什么人跟他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不，不是谭逸。

是一名女性的声音。距离不远。

夏晓风转头看去。

不知怎地，那位女性也转头朝他投来目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带上了皱纹，但依旧如此相像、如此漂亮至极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零点更新啦！！又大一岁了，祝自己生日快乐！！！！也祝所有读者朋友们天天开心、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