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时期,性意识萌发,青春期心理朦胧而青涩,成长的少男少女或多或少都对“恋爱”有过幻想。
有人找到了学习读书、吃饭散步的伙伴,然后与其成了恋人;有人找到了倾慕不已、光彩照人的皮囊,然后与其成了恋人;有人找到了心心相惜、个性匹配的灵魂,然后与其成了恋人。
没有任何功利念头,没有任何身世环境,只是因为你让我觉得很舒服,你让我很快乐,我跟你有话讲,我愿意与你成为“利益共同体”,也可能彼此都或多或少带有“性”的好奇,因此我们便成为了“恋人”。
校园中的恋情,就是如此纯粹。
或许谈不上天长地久,或许也总是被师长反对,但无论如何,当我们踏出校园、走入社会,这一段校园恋情,将会成为我们一生中最为宝贵的回忆之一。
但是夏晓风想不出来,像谭逸这样的人,会交上怎样的女朋友,会谈一个怎样的恋爱。
当这疑问说出后,他立马又后悔了。不知为什么,如果听见谭逸说,他交过女朋友,他谈过恋爱……或许正在进行一段恋爱只不过你不知道,诸如类似的话,他的心中将会无比落寞、无比焦灼。
到底为什么落寞,为什么焦灼,夏晓风想,可能是自己把谭逸看得太“重”了,也可能是自己早已察觉到的病态占有欲,可能是“重色轻友”这一成语在脑中的印象之深。
夏晓风尴尬地搓搓鼻子,说:“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问答也不用说哈哈哈哈。”
谭逸不温不火地说:“你很好奇吗?”
夏晓风立马说:“不好奇!不感兴趣!完全不在意!”
谭逸笑了两声,说:“要是我一直不告诉你,你会憋死吗?”
夏晓风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去你的吧,傻逼。”
再走两步,谭逸突然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在谈。”
夏晓风感觉心中有一根弦松了,他轻声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谭逸的目光忽然黯淡几分,他嗤笑一声,淡淡地说:“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
“你猜一下吧。”
“……不会有吧?”
谭逸看着他,笑得眼角弯了,他爽朗地说:
“有啊!”
夏晓风睁大眼睛,他感觉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一把无名火自心中燃起,烧没了春夏的花草,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大地。
可没等落寞多久,就听谭逸笑意盈盈地说:
“我喜欢你。”
夏晓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顿感眼前晕眩一片,四肢冰冷,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就要以头抢地,好在没过半秒,谭逸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平声说:
“吓到了?怎么这都玩不起?”
夏晓风丢了的魂重回身体里,他捂着脸说:
“少开这种玩笑……你他妈快把老子吓尿了。”
谭逸收了笑意,目光里风平浪静,又好像深渊万丈,他朝夏晓风挤了个普通的笑容,重新用普通的眼神看向他,再用普通的语气普通地解释道:
“你不是经常上网冲浪吗?怎么连这点玩笑都没见过,不有趣吗?我逗你玩的,下次给你看看那些视频……”
一次居心叵测的玩笑,却要用各种蹩脚的理由去“亡羊补牢”;夏晓风并不知道,此时的谭逸也快晕厥了,他在用他平生最大的克制力,去缝合这场兵荒马乱的“告白”。
到了班级的三楼,夏晓风将空酸奶瓶远远抛进垃圾桶里,刷卡开了储物柜,边将球包放进柜子里,边转移了话题:“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谭逸抱着怀里的作业,作业一角已被他捏皱,他故作轻松道:“你态度好一点,再问我一次,我老实回答你。”
夏晓风无语地盯着他:“……老子不感兴趣。”
谭逸同样坦荡地回视他,仿佛没听见夏晓风那声“不感兴趣”似的,他静静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以前没有,”谭逸刷开自己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包纸巾,说,“现在也没有。”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夏晓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原来这家伙嘴角沾了酸奶,半天了还没察觉。
夏晓风“哦”了一声,忽然揶揄道:“因为你只跟学习谈恋爱吗?”
谭逸炙热地凝视着他,忽而垂下了头,笑道:“对,我只跟学习谈恋爱。”
进班没多久,上课铃就响了。
在夏晓风的申请和高一班主任的支持下,高二的他俩,依旧成为了同桌。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再“近距离”相处一年。
等到高二下学期分班考结束,谭逸肯定会升上重点班,而自己则会待在普通班,然后度过一个忙碌充实、鲜少会面的高三,再考入天上地下的不同大学,至此……
小K突然打断他的思考:“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夏晓风说:“干嘛,你觉得我能考上重点班?”
小K说:“内卷系统安排了任务,只要你按照计划内卷,你是可以考上重点班的。”
夏晓风说:“还有这种好事儿?把后面的任务清单给我看看。”
小K考虑到他已经为正的内卷值,便开放了部分管理员权限,将系统安排的常规任务给他看。
夏晓风越看面色越青白。
他难以置信道:“……这他妈你安排的任务?比高一还离天谱了!这个刷完100套数学期末模拟卷,也是你看着我能想出来的?”
这节是物理课,上周的物理单元测卷子发下来了,69分红得辣眼,跟手边谭逸那张96的“相得益彰”。
小K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
“我磨个大爷磨,去你的吧,这样学会死人的。”
“你身边的谭逸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惜命,我惜命。”
“你惜命更应该内卷,不内卷是活不下去的。”
上课已经五分钟了,夏晓风还在脑子里同小K吵架,他想到方才谭逸那句“对我只跟学习谈恋爱”,心里就更加烦闷。
学!学!学!
学生就是为了学习而活着的吗!
夏晓风头脑混乱地想。
他说:“……你就不能给我些有意思的任务吗?从高二上学期开始,百分之九十的任务都是跟学习有关了。小K,高一那种,社团的、运动会的,我现在觉得那种比学习好了,我也愿意去尝试了,能不能多给我安排一些那种任务?”
“我知道……”小K减缓了语速,平常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电子音,竟在此时变得有了些“人味儿”,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学习,但是系统最终的任务是帮助你成为内卷王;我之前还没跟你说,但现在你可以知道了:高考任务内卷值是10000点。”
——也就是说,高考考好了,他就能拜托这个夺人性命的校园内卷系统了!
小K接着说:“我尊重你‘摆脱系统’的想法,当然,能看到你获得1000点并成为内卷王,也是我的上级愿意看到的。因此,为了这个目标,高二的你更不能懈怠学业,分流之后,厉害的人会越来越多,你也必须卷入竞争……”
“我一直都在卷入竞争。”
“你只是在屎里打滚。”
“……谭逸跟我说过不用着急,我只用成为我自己就好。”
“他那是……他那是……”小K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出来,“他没对你说狠话,你心里也明白,他对你很好。”
十分钟前还艳阳高照,可突然间,天色暗了下来,原来一场寒冷的秋雨,就要到来了。
试卷上打了许多红叉叉,夏晓风苦恼地说:
“我好不容易花了整整一年,找到了能让我开心一点的高中生活,是你为我安排了一系列学业之外的任务,我才发现了除了学习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任务,你已经体验过了,这就够了。”
“我还想再接触更多一点,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随便’了!”
“没有什么新鲜的了,高一的‘初入与适应’你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要面对高考的学习。”
“……”
“这是你无法改变的,没有谁能一直活在过去。”
“我的高中才刚刚开始!”
“你已经比别人晚了一年了!”
——你的那股学习劲儿,已经比别人晚了一年了,原先应该从高一入学就给你安排这种任务,就应该让你三年都要死要活的!
夏晓风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他疲倦地让小K闭麦,闭了闭眼。
忽然那大雨就瓢泼而至,天色变得哑黄,秋风裹着雨水,吹起漫天的落叶,那落叶如同夏季死去之蝉的薄翼,在空中张扬而荒诞地舞。
分针转过表盘的四分一,此时,一整张测试卷子都快评讲完了。
他突然感觉胃中一热,之后便是剧烈的痛——这痛早已感觉过多回了,一般这个时候,小K都会出来,叫他赶紧去学习。
可刚刚才禁言了他,夏晓风没听见小K的声音。
他忍着宛如硫酸侵蚀胃部的疼痛,颤动着手,努力不让自己疼出声来,然后在双眼模糊间订正完了错误的物理选择题。
果不其然,不痛了。
夏晓风在心里嘲讽地笑笑,握住了笔,看向了讲台。
——是啊,为了生存,不得不内卷。
此时的心态已跟初见系统时截然不同了。
下课,谭逸见夏晓风状态不对,可又不知他方才出了什么毛病——明明试卷也订正完了、《王后雄》的课堂习题也写了、跟着老师也听了课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颇为罕见地说:“你……要去小卖部吗?”
夏晓风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课间不学了?”
谭逸说:“去小卖部买瓶可乐,一起吗?你喜欢喝可乐的吧。”
夏晓风将头埋进手臂里,嘟囔着说:“……你又怎么知道。”
过了半晌,他还是没点反应,此时,窗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空也不见晴朗,到处都是阴沉沉的,但是秋风格外飒爽,就算下着南方的雨,也不感觉潮湿了。
夏晓风微抬起头,露出半张脸,小声地说:“谭逸,你有不学习的时候吗?”
谭逸整理着桌面的书本,说:“吃饭、睡觉、洗澡……”
“不是,不是这些,”夏晓风看着他,说,“除了这种日常生活、学习生活,还有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
谭逸想了想,说:“……那也有很多。”
“是什么?”
“……没什么。”
“哎,嘴巴这么紧。”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夏晓风也不追问了,他现在没有刨根问底的那股劲儿,只想回到宿舍床上,在这片秋雨中睡个天昏地暗。
“我只是在想,还有什么新鲜的事儿,在校园里,能完成的……”夏晓风轻声说。
——社团、研学、运动会、各种各样的课程、多彩的高一活动……
阳才二中给同学们提供了一片七彩的天空,但很多项目,都会在高二而“主动或被动”地烟消云散。所以,也不能全怪小K。
“那你,”谭逸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说,“去谈个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