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个好的“不一样”。
眼界更宽广了、思想更开明了、待人更坦诚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中像蒙了一层纱幔,而非遮天蔽日的大雾,只会随着无声的风而微微飘动,挠得他心扉极痒不堪。
目前的夏晓风还没有完全搞明白。
二中的体育课也是靠抢,夏晓风那天没睡午觉,就蹲在电脑前,紧握鼠标,“嗖”地一下抢到了羽毛球——
不是他喜欢这项运动,而是相较起直接打上天花板的乒乓、连续投不中网的篮球、累死累活的足球,这儿时玩过的羽毛球,还算可以接受。
他一般是跟侯志博打,可估摸着是夏秋变季,侯老哥得了重感冒,天天搁座位上“包云吞”呢。一个大胖男人病恹恹的,真是非常罕见。
现在他一个人走进羽毛球馆,这地方是以前的“优品”食堂——高一下学期,扎根了二十几年的优品食堂终是抵不过变革,被拆得一干二净,换成了充满塑胶味的羽毛球馆。唯有那还未更换的、明亮的灯光,记得老食堂的烟火气儿。
他一眼看到谭逸坐在长椅子上,这才记起来,原来谭大佬也选了羽毛球,只不过他没有球友,经常抱着一沓作业,坐在椅子上一写就是一节课。
要不是安静到连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了,他老人家可不愿将他的尊臀挪动半分。
夏晓风坐到他身边,凑过头看:“我靠,这今天作业吗?我怎么不记得今天讲了这个,我又睡觉了?”
谭逸推开他的脑袋,说:“没讲,我先预习一下。”
夏晓风沉默半晌,说:“你个变态。”
羽毛球馆里装了十台落地空调,但一般上课时间,只开四台,怕学生打完球一声热汗跑去猛吹着凉了。
谭逸真会挑位置,刚好就挑在旁边有空调的长木椅上,写题的神色认真非常,真是像看自己老婆似的;夏晓风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到脖子,谭逸的皮肤比一般男生要白,但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反而很有生命力。
青色的、宛如藤柳一般的血管,凸起的、轮廓分明的喉结,柔和的、略带硬朗的下颌……
他真好看。
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才对……如果他能更有亲和力一点的话。
空调的风呼呼地吹。
夏晓风猛地转过头,他感到那颗心脏正在砰砰直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谭逸很好看,一定是游星告诉自己的“男人可以喜欢男人”,他才会想谭逸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才对。
谁喜欢谭逸,谭逸喜欢谁,跟自己有个毛线的关系!
夏晓风烦躁地站起身,逼自己不再想这事儿。
他拉开球拍袋子,对谭逸说:“我这还有一个拍,一起打吗?”
谭逸刷刷批改着题目,说:“你自己打。”
夏晓风说:“大哥,我自己一个人打不了。”
谭逸说:“你对着墙打。”
夏晓风说:“很没意思好吗……”
谭逸说:“你找老师。”
夏晓风说:“老师上次差点杀球打瞎我的眼!”
谭逸说:“……那你等等,我写完这道。”
夏晓风说:“等不了!”
他一把拽起谭逸,再将另一把球拍塞到他手里,不由分说站上场,活动了下肩膀。
投入运动、投入运动、投入运动!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如果一直在谭逸身边坐着,他就会觉得自己的眼睛黏他身上似的,扒都扒不开——他心里明白,自己太想看透这个人、太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了……
可是夏晓风自己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他应该学会怎样与朋友和睦相处;更何况,这个人本就是鲜少开口、全副武装的年级第一。
然而,令夏晓风没想到的是,原本是“想”投入运动的自己,现在“不得不”投入运动了——
这姓谭的打个羽毛球都他妈打出杀人气势了!
他没跟谭逸打过羽毛球,也没见他怎么上过场,总以为他是班里“吊车尾”的那种学生,可人家只是深藏不露、静候挑战了。
我们不由得感慨夏同学核桃般的大脑:既然谭逸选择了这门课,还在课上放肆地写作业,说明人家肯定有实力完成期末考核;这拿过羽毛球青少年奖项的谭大佬,莫名其妙被看成了“球场小白”,可是无辜至极、负屈含冤了。
擦网而过、精准控点,迅捷扣杀和轻挑过网相辅相成,一枚小小的羽毛球,在空中似有破竹之势,摩擦着近乎燃烧的空气朝他迎面直击!
夏晓风左右反复横跳,丝毫摸不准谭逸的击打轨迹,他急得跳脚道:“你这家伙,逗猴儿呢?”
谭逸将一球杀到他脚边,淡声问:“怎么了?”
夏晓风弯下腰捂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你……能不能……打点、打点我能接上,的球啊……”
谭逸乖巧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接着,一挑一压的羽毛球竞技开始了。
只不过……这竞技吧……有点过于“和睦”,跟老年团活动手腕运动有得一拼。
谭逸挑个高球,夏晓风将拍挥下,每次都是先左后右,摆动幅度也不算太大,离网长度近乎相同。
说白了,这哪儿是跟他打竞技呢,人家是非常标准的“喂球”。
好嘛,这夏晓风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打不到要逼逼,打得到也要逼逼,说谭逸欺人太甚了啊,忍无可忍。
谭逸对于这种猖狂人士,不知说些什么,便只好吃了哑巴亏,继续在球技上吊打夏晓风。
突然间,只见夏晓风垂下球拍,伸长左手,一把抓住了凌空飞跃的羽毛球。
他垂着头说:“换个打法。”
谭逸:“?”
夏晓风:“换左手。”
谭逸:“我的惯用手是右手。”
夏晓风:“我的也是。所以现在我们都换左手,很公平,不是吗?”
谭逸注视他半秒,忽而叹了口气,点点头,将球拍换到了左手。
夏晓风也换了手,随后转过身,开始背对谭逸发球。
他将羽毛球上抛,左手向后挥拍,打出一记又快有狠的发球!线内一厘米,第一发就赢了分!
谭逸满头问号。
夏晓风转回来,看见自己这球果真拿下了一分,激动地挥拍子道:“看清楚了,我这‘倒挂金钩’可不是盖的。”
谭逸时常觉得自己很没眼光,为什么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傻逼。
夏晓风叫他发球,谭逸照常发过去,只不过不擅用左手,力度稍微轻一点。
这轻一点的球夏晓风就能接住了,只见他左手一捞,那球的轨迹“急转直下”,直击“擦啦”一声从网下贴着地板而过!
谭逸傻眼了。
夏晓风扬扬下巴,说:“我赢一分。”
谭逸说:“怎么你赢一分?”
夏晓风说:“羽毛球是不是要过网?是不是没超边际线?你看清楚,我这都做到了。”
——好喽,过下面的网也算是吧?
谭逸说:“过上面的网。没有你这种规矩。”
夏晓风再发出一球:“跟我打球没有规矩。”
他换了左手,球风诡谲,那球穿上过下,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如蜻蜓点水,不正规的发球、接球之中,倒真让他打出了一番大将气概。
谭逸拿他没办法,便只好用上自己别扭的左手,陪着夏晓风打这通毫无章法的球;夏晓风前一段时间有些心事,但碍于“任务”,他不得不再次和他拉开距离,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同他聊天。
但是现在重新看到他的笑容,谭逸觉得,什么任务不任务的都忘后放,先陪他玩一把吧。
走神之际,那球已直直杀来,他横跨一步,留出反应距离,准备接下这一球。
可谁能想到,这羽毛球竟一头撞到了网上!恰好“钻”进了网孔中,气焰“哄”一下消退了,卡得欲哭无泪。
谭逸面部抽搐:“你真是个神仙。”
夏晓风擦去脑袋上的汗,说:“头过去了,加一分。”
本想继续这场闹剧,但下课铃的响起,代表这一周仅此一节的体育课结束了。
夏晓风将装备收好,和谭逸一前一后出了羽毛球馆。
羽毛球馆外,那老食堂的洗手池还没拆,夏晓风热得慌,便走过去弯下腰,就要拧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水。
谭逸跟过去,及时劝住,说,你想生病吗?
夏晓风没听进去,他说,不至于,就降降温,太热了。
他给自己洗了把脸还不过,非要将手上的水洒谭逸一脸,谭逸抹去,学着他的样子,回洒了一波。
两人幼稚地互洒了几次,肩膀碰撞,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笑得毫无压力。下午的阳光如此清澈,照耀着偌大的校园,如波浪一般汹涌,又如泡沫一般缱绻。
走上楼梯的拐角处,装着一台自助贩卖机,那是今年新装的,专门卖各种各样的酸奶。
夏晓风用手机扫了个码,黄桃味的两瓶酸奶掉出来,他递给谭逸一瓶。
夏晓风说:“请你喝。”
谭逸说:“请我喝?”
夏晓风说:“要不要,不要拉倒。”
谭逸接过,缓声说了声谢谢。
水汽蒸发,遇热液化,晶莹剔透的小水珠附着表面,拧开瓶盖,一股黄桃的清甜混着牛奶的纯香洋溢出来,再带上了一丝酸酸甜甜的、如少年爱恋一般的酸涩。
——走在他的身边,总是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周围没有其他人,随着弯绕的楼梯向上,阳光倾斜的角度不断变化,夏晓风小心翼翼地瞄着谭逸,不知如何才能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游星说的话还在脑中萦绕不去,千言万语堵在了心口,是自己受生活中大多数吃瓜群众的影响,变得八卦了吗?变得八卦了吧……不然他怎么会脱口而出接下来这句话:
“谭逸,你谈过恋爱吗?”
谭逸差点被下一个台阶绊倒。
作者有话要说:台风好多呀,沿海城市的盆友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