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怿洵陪着彼周行听完了他老师的演讲,此时浑浑噩噩的脑子涨得让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他昏头昏脑地看向正和老师聊天的彼周行,明明只是瞟了一眼,彼周行像是背后长眼地回头笑着给了个他安慰性的眼神。
他老师的目光也被彼周行牵着走地移向了宋怿洵。
在和他略带疑惑的对视中掺和着欣赏地看了会,回过头和彼周行聊天的氛围更加旺盛。
连眉眼都没那么分明了。
不明所以的宋怿洵聊胜于无地开始欣赏黑幕后面准备室里水墨连天的天才画作。
老师不愧是老师,随便画一幅,都是美术界中的逸品,他围着众多作品边走边崇拜地不断夸赞。
但这很快就让他联想起老师结束完演讲后的所谓的采访。
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女记者一张开獠牙就想要血盆大口地吸人血啃人肉。
她问:“郭老师,请问您对应老师走印象派有什么看法呢?”
宋怿洵看到当时彼周行一脸漠然地撇了撇嘴后还开玩笑地和他讲:“这女的真会挑软柿子捏。”
“你是软柿子吗?”宋怿洵无语道。
“当然啊,出国留了三年学的事被他们骂洋媚外骂到了现在,我多可怜。”
宋怿洵怀着别扭的揣测心理地问:“这也能当炮使吗?还不如一直待在国外呢。”
彼周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倾斜身子后嘴唇贴近耳垂,循循善诱。
“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彼周行现在勾引他耳朵变得热烘烘的话语和现在他们的距离让他想到热恋的情侣耳鬓厮磨地依偎着的情形。
“为什么?”
宋怿洵忍不住用手捏了捏耳垂,转过身用力凝视着彼周行,脸色平静地问。
他看着彼周行突然变得黯然销魂的眼神疑惑不解。
本以为是什么如丧考妣的被迫与要挟,后来听眼神马上转变得坚定的彼周行突然来了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
彼周行看着宋怿洵一脸关心马上黯然失色,手肘支撑起半个脑袋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喉结轻轻滚动,面容忍不住莞尔而笑。
彼周行的笑真的很好看,温润如玉地和他本人一样。
悦耳的笑声并不是播种粮食后秋季收成的农民脸上的喜悦与幸福,也不是登上珠穆朗玛峰与天齐平的英勇与不羁。
和流淌着的山林河流倒是相像。
但是河流正处的时期是过冬入春的时候。
至少他是那么觉得的。
果然不出彼周行所料,郭老师不但果断扔下话筒不回答还让那位女记者出去。
顺便还断绝了除了中央的其他频道的采访。
被好奇心的热情洋溢包裹着的宋怿洵肆意地到处乱窜,很快他就锁定了一扇半开不开的门。
找完助于偷窥的角度,刚想一探究竟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他回头看了看卸完伪装的彼周行,请求地问:“可以进去吗?”
宋怿洵看着正刷着手机的彼周行微微皱起了眉地抬头看着他,表情似乎有点为难。
宋怿洵本打算就此罢休。
刚开口没把“算”字吐出来,他就听到彼周行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你愿意让我和你十指相扣进去吗?”
“?为什么要十指相扣?”
宋怿洵对这间画室邀请别人进入的特别癖好感到目瞪口呆,是自己见识短浅、鼠目寸光了。
我想。
“我不知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走进去,他会有警报声。”
“……”
宋怿洵听完彼周行的话,还是不相信这画室操作这么骚。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忐忑不安地走在玻璃吊桥上,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丧命在悬崖上。
抬完脚后身子也随之进去,但连五分之一都没到,警报声响了。
“……”
他还是不信邪,整个身子往后退出画室门口。
没有警报声,一进,有警报声……
于此反复实体探查、内心斟酌数次后,他面无表情得像生锈腐烂的石柱子,紧紧定在原处。
刚让手机上的控制器进入休眠状态的彼周行适逢其时地伸出自己骨节分明且白皙的手放在宋怿洵的眼前。
心烦意乱的他只好妥协地握了上去,奋力地拉着彼周行走进画室,那感觉像是想把画室暴揍一顿,最好是惨绝人寰的头破血流。
整个画室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光线充足,因为他乱的连杂乱无章、杯盘狼藉还样的成语都不够形容。
除了四面白墙上挂着的画,五彩斑斓的颜料像是被当成水一样地泼洒在画室内,绘画工具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疲惫得像是刚濒临死亡后的险地逢生。
各种各样盆满钵盈地怀着颜料的纸张暧昧不明地散落在桌子上、椅子上、地板上,还在互相暗送秋波。
“绘画不在意表象。”
彼周行看着宋怿洵颤抖着微微张开的嘴唇,未卜先知地回答了疑题。
“这是你的画室吧。”
宋怿洵轻轻摇了摇他们相连着的手,示意彼周行看向墙上挂着的画。
“这么喜欢莫奈。”
“嗯,莫奈可是我的启蒙老师,他创始的揄扬生命且捕捉光影为主的印象派那可是称得上名垂千古的昙花一现。”
“虽然他的生命也和他试图捕捉的光影般短暂,但仍是具有持久影响的运动。”
彼周行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我看到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瞬间比永恒更可贵多了。”
宋怿洵的视线慢悠悠地转向彼周行,开始诲人不倦地教导。
“哥哥啊,其实瞬间也可以是永恒,每一个瞬间都是一帧静态画面,这一帧被定格下来,就不会再发生改变。”
“那你在这一瞬间的所有感受和对未来事件的影响都将无法消除,他那一帧的存在意义也就无法磨灭,瞬间就是永恒。”
“你刚叫我什么?”
彼周行发愣完后回神正值宋怿洵刚好闭麦。
“……我刚讲那么多你就记住了这个?”
宋怿洵看了看愣着无法强词夺理的彼周行,心累地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你这是本什么书?”
宋怿洵牵着彼周行走到了乱七八糟的书桌旁。
在不忍直视的瞥视中找到了一本看起来还算完好的书籍,叫做《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在单手整理眼花缭乱的书桌的彼周行直白地回答:“暗恋。”
“啊?”
“讲暗恋的书。”
彼周行对上了刚对书籍正反面洞若观火的宋怿洵抬头的眼睛,而后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像做贼心虚一样地胡乱颤动着睫毛。
遮人耳目地转头继续整理桌面了。
等宋怿洵放下书和彼周行一起把桌面和椅子都整理的还算体面后,他们坐着从废墟中挽救回来的两把椅子。
宋怿洵盯着摘完眼镜的彼周行微微下坠的眼睛,听他洋洋盈耳地讲着名著。
他从始至终都觉得眼镜架在鼻梁上是有增加气质的能力。
但放在彼周行身上就感觉降低了他的颜值,因为他觉得彼周行的眼睛很好看。
而且他的眼型不是那些出名且有固定称谓的。
如果笑着一对视上,就像是在冬天明明早早离去,春天仍未归来的季节扬起的一阵阵清风依然动人心弦。
不笑的话……
宋怿洵突然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彼周行冷的时候的样子,果然冰山捂捂还是热的。
“从这一秒钟起,我就爱上了你。”
“我知道,许多女人对你这个被宠惯了的人常常说这句话。但是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盲目地、忘我地爱过你,我对你永远忠贞不渝,因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孩子暗地里悄悄所怀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如此希望渺茫,曲意逢迎,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热情奔放。”
彼周行的手随意翻了张页数地继续读,他的声音蕴含着对死亡的渴望。
像得而复失的人悲痛欲绝,像萎靡不振的人喝醉后在倾盆大雨中哭泣。
像无人知晓的暗恋痛心入骨。
“作为一个死者,她再也别无所求了,她不要求爱情,也不要求怜悯和慰藉。我要求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请你相信我这颗痛苦的心匆匆向你吐露的一切。”
“你没有认出我来,那时候没有,永远,你永远也没有认出我来。”
“亲爱的,我怎么来向你描述那一瞬间的失望呢——当时我是第一次遭受到没有被你认出来的命运啊,这种命运贯穿在我的一生中,并且还带着它离开人世;没有被你认出来,一直还没有被你认出来。”
“有点虐。”
宋怿洵手肘靠在书桌边沿,支撑起半张脸贴在上面的重量,目不转睛地盯着选读完书籍内容的彼周行。
有些颓废地撇撇嘴。
彼周行那像不笑时淡泊无情、笑起来清风拂柳般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赞同地补充道:“《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本书讲的本来就是一位女士的暗恋。”
“而且女主还有男主的孩子,但是这个男主不知道,后面等女主去世男主才知道有个暗恋他那么久的人,而且,暗念本来就不可能是甜的。”
“你的呢?”宋怿洵调侃道。
“虐啊。”
彼周行无所谓地说,让后背休养生息地瘫痪在靠椅上。
“啧,谁啊,告诉我呗。”
宋怿洵完全不知道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撒娇一样,还可怜兮兮地晃了晃手。
“叫声哥。”
彼周行象征性地伸出手指勾了勾,张机设阱地引诱宋怿洵堕其术中。
“哥。”
彼周行有点吃惊,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小时候的倔强脾气这么快就被磨平了?
彼周行在宋怿洵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将两方工作椅移得越来越近,而后宋怿洵看着他诚恳地开了口。
“你。”
……
恼火的宋怿洵刚想起身就被彼周行强行压制。
“……个屁,你最好不要让我对你的信任感全部灰飞烟灭。”宋怿洵恼怒的脸上呈现出面若冰霜的无情。
“我是真心的。”
宋怿洵冷漠地拆穿他的伪装面具,还随口搪塞地冷嘲热讽一句:“呵,真巧啊,没想到我们是双向暗爱。”
“难道你小时候就真的对我情根深种吗?”
“你滚。”
宋怿洵顺脚踢了下彼周行工作椅下面蜘蛛似的多脚支撑架,让他现在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但宋怿洵忘记了自己还和他十指相扣着呢。
彼周行的工作椅离开自己一段距离后,条件反射似的牵扯着自己的工作椅向他游了过去。
“……”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彼周行移动回来后,举起了自己和他十指相扣的手指在宋怿洵面前晃了晃。
“……”
早说就不进来,宋怿洵不想再关注这个,目光转移到盯着墙上的画看。
“教你画画怎么样?”
“不要。”
“送你一幅呢?”
可以,但宋怿洵好面子地不想开口,继续装作一丝不苟地欣赏临摹作品。
“我临摹过莫奈的一幅《睡莲》,12.8米的那一卷,送给你当赔礼,怎么样?”
“还行。”
宋怿洵趾高气扬地扔下一个台阶。
彼周行笑着拿出手机,盯着手机的脸色逐渐变得怪模怪样短,像是站在诡异杀人事件的现场。
“怎么了?”
“得回学校了。”
彼周行心平气和地拉着宋怿洵站起来。
“出事了。”
宋怿洵一上车就想睡,和彼周行握在一起的手因为在路上听他讲关于莫奈的故事,听得太入迷,甚至都忘记松掉。
连上了私家车也还是握着的。
彼周行帮宋怿洵理了理头发,得寸进尺地让他整个人靠着自己睡,像依偎着的恋人。
人的心中总会留有一个不大不小但又被称为广袤的天地,他那里种着碧波起伏的庄稼,开满簇拥着的雅致繁花。
会有一天,有人循着香、循着香,轻轻敲响你的房门。
就这样,便横冲直撞且风尘仆仆地接近你的心脏,这使你本来平淡又索然无味的夏季,平添了一丝梅香。
那是来自遥远北方的山峰上的寒风朔雪,你寻访征途中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