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右手腕的消息让临安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彻底清醒，新的一天开始了，艾玛正在进行今天的晨间广播，而临安也收到了新通知：

“亲爱的安：

“距您参与弧光药业‘睡眠精灵’志愿试药活动已经过去十天，请于今天地球时间上午七点至下午八点时间段内前往医疗室进行全面复检，预计检查耗时半小时至一小时，检查由弧光药业项目负责人亲自操作。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注意日程安排，不要错过。

“您的，艾玛。”

一目十行浏览完毕，临安按掉消息，决定吃完早饭就去把这件事解决掉，之后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寒州那个谜语人身上去。

电子屏上映出临安的脸，绿光一闪，身份验证完成，金属门自行打开。

今天的医疗室摆设确实大变样了，原来的机器都被撤走，摆放在房间中央的检查器比临安熟悉的大白圆筒大了几乎一倍，结构也更加复杂。

“早上好，林女士。”坐在设备边上的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五官普通，气质很儒雅，“我是弧光药业的项目负责人奇勒，您可以称呼我奇勒博士”

“你好，奇勒博士。”

临安目光一扫，注意到奇勒博士手腕上闪着白银光泽的刺青。

又是一种新色，临安猜测这位医生的公民等级高于黑色和青色，但低于黄金，属于联邦的中产阶级——就像地球时代的普通医生一样。

“先做一个全身检查，然后会进行一次精神检查。”奇勒博士笑得很温和，“请在仪器上躺好。”

这次检查最明显的新花样就是贴满临安脑门的电极片，据奇勒博士的说法，这些电极片可以检查神经信号，是专门治疗精神状态的医疗器具，听说临安一直有精神恍惚的副作用，说不定会很有效。

这安慰让临安提心吊胆起来。

怀着暴露秘密的忐忑不安，临安戴上呼吸面具，微微辛辣的气体从管道内涌出，只吸一口就让她的意识开始晕眩，眼前的画面和烟花爆炸一样迷离起来。

临安没想到这药见效这么快，只来得及最后祈祷一句：

“千万别露馅啊！”

黑甜的梦境一片平静，虚虚实实，临安觉得自己沉浸在一片幽暗的湖水中，随着水流起伏呼吸。

“叮咚——”

耳边传来一声光脑提示音，听起来极其悠远，在临安的意识中碰撞出一片空荡荡的回声，将她自梦境中唤醒。

“？”

临安茫然地睁开眼睛。

她确实是醒来了，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正前方奇勒博士的身影，还有一片片光幕，上面是各种奇怪的图案和一串串看不清楚的文字。

奇勒博士看不见临安醒了似的，自顾自说：

“亚修，调出档案，开始记录：神血计划受体03，人造人，安。”

光幕闪烁起来，一幅有着临安的形象的新光幕弹出。

这是……什么意思……

临安的眼神依然很茫然，她的身体和意识分离了，中间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屏障，临安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体内的气旋也彻底沉睡无踪，眼中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她发现自己像是沉在一片海水之中，这“海水”有形无质，纯粹由她的精神构成，是她内心世界的具现——精神海。

只不过，临安彻底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甚至连转动自己的大脑都要花费比平常多几十倍的力气，她努力地思考，觉得自己往常迅捷流畅的思维现在像是在胶水中游泳，迟钝之极：

神血计划……是什么……我不是……睡眠精灵……

奇勒博士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只是看着仪器显示屏，读取一个个身体指标，最后做出总结：

“身体素质提升，细胞活性提升，预期寿命延长至三十五岁，超出预计使用年限十年。”

他弯起眼睛笑了：“不错的实验成果。”

不……

临安费力地想到，这些都不是“睡眠精灵”这款药物介绍中的内容，原来她测试的药剂根本就不是什么安眠药。

……我……我们……都被骗了……

然而，检查还未结束，奇勒博士轻轻点击光幕上一个按钮，随着他的动作，临安的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一句指令，如一道微风，吹拂在临安精神的“海面”上，吹出“涟漪”。

这是名为悲伤的涟漪。

几乎是一瞬间的，没有任何先兆，不知其名的酸涩涌上鼻尖，泪水夺眶而出，临安开始哭泣。

然而，水面下的临安却没有任何感觉。

太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哭泣？

“指令生效，一切正常，那昨天是怎么回事？”奇勒博士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极其意外，“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去血斗场？”

泪水戛然而止，临安听见自己机械地应答。

“我去血斗场的理由：”

来不及继续思考哭泣与悲伤之间的关系，临安就被拖入下一个战场，她发现随着奇勒博士的提问，一幅幅记忆画面自然的从她身边的水域中浮现，一路往海面上浮去。

临安无法干涉海面之上的一切，却可以在水下进行动作，这一刻她迟钝的思维像是被上了润滑油，她很快意识到，不能让这些记忆不加任何粉饰地暴露在奇勒博士面前。

一句话浮现在海底深处，闪着微光：

“千万别露馅啊！”

那微弱的光映入临安的眼底，她的动作也一下流畅起来，几下抓住几段记忆，将它们重新隐藏，最后浮现出的就只剩下：

“因为泰莎的邀请。”临安说，“她说只是去看看。”

“唔？”这显然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临安从奇勒表情中读取到恍然、失望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唯独没有看到怀疑，“……原来是指令不够周全，被钻了空子。”

过关了。

奇勒博士不知道临安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被临安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他在光幕上轻点两下，开口说道：

“受体03，你在天堂岛的积分余额已经不足，你也已经没有了其他赚取积分的手段，为了赚取积分，你决定参加天堂岛的血斗直播——从现在开始，你不再遵循原定的安排。”

临安感到右手腕一麻，奇勒博士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里响起，这是一种极为强势的命令语气，却又有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感，将她意识中某个烙印抹去。

这段话让临安的表层意识剧烈波动起来，就像是往平静的水面中掷入石块，石块一路下沉，落往意识深处，当临安醒来时，只会觉得这是自己在局势的逼迫下自然而然产生的想法。

“石块”继续下沉，在临安的真实意识眼中，它仿佛真的具有实体。

水面下的临安静静注视着它，若有所思，当它经过眼前时伸手将它捞起，轻轻一捏。

石块化为意识的粉尘。

“你醒了，检查已经完成。”

临安在仪器有规律的嗡鸣声中睁开眼睛，她的意识回到水面之上，重获对身体的掌控权。

苏醒的一瞬间，临安第一时间去查看自己体内的气旋，幸运的是它依然存在，只是干涸见底。

身体和精神都是一阵阵的抽痛，特别是头，临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千万别露馅啊！”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自语依然在她的脑海中闪烁，像是一口气，一股执念，支撑在她的脊背里，压制住她所有可能的失态，让临安表面上的态度就和奇勒博士一样自然：

“谢谢。”

奇勒博士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临安看着他自然愉悦的表情，只觉得毛骨悚然。

“您的体检报告会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核对，发送到您的智脑上。”奇勒博士眼中闪烁着微光，紧紧盯着临安，“本次试药彻底结束，感谢您为弧光的发展做出的贡献，我们为您准备了一份小礼品，稍后会由机器人送到您的房间。”

临安秉持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原则，点头：

“谢谢，再见”

直到回到寝室，把自己扔到床上躺好，临安紧绷的精神才终于感到一丝放松：

眼前的局面并不复杂，恢复正常思考能力后，临安很快根据自身的情况完成对号入座，很明显，未来世界黑暗面的脏事很多，这大概是一次见不得人的人体实验，而原主就是倒霉的小白鼠。

还有姓名前缀的人造人，临安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是在丽泽尔提起玫瑰小屋人造人服务员时，在这个时代，人造人的地位似乎很低。

以及那句预计年限三十五年，自己只能活到三十五岁吗？

临安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手，她不知道原主安的具体年龄是几岁，从外表判断，至少已经二十岁出头了——也就是说，她只剩下十年可活？

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名为神血计划的试药，如果是正常的试药，何必伪装？这个药的来历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心就是一沉。

如果是在某个见不得光的地下诊所遇见这种事，临安完全不会担心什么，也不会有多意外——可这里是天堂岛，是联邦最大的官方监狱，但这些人来这就像回家一般。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背后的势力大到可怕，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如果真的试出问题横死，那就是白死。

如果试药效果超好，那更糟了，说不定直接人间蒸发，送进实验室切片。

临安痛苦而恐惧地发现，自己很可能属于后者。

一个外来的灵魂入驻这个身体，之后觉醒了超能力，从此可以顶着命令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搞鬼，这一切都发生在注射药剂之后。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一切……

临安打了个冷战。

她想起了从穿越起，就一直感受到的被窥视感，现在终于得到应验——确实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这种被窥视感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

天堂岛说，犯人的寝室是完全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真的吗？

被自己的思维拓展吓到坐立不安，临安在床上睡了一个质量极差的回笼觉，做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噩梦，醒来后，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疼，整个人由内而外感到虚脱，比睡前的状态更糟。

体内的气旋也还是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虽然能吸引身边的光点，可这些能量一进入体内就被疲惫的身体吸收去了，整个入不敷出。

想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大概还需要很久。

“嘶——头好疼。”

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翻身下床。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一直是这样的精神状态，还没等奇勒博士做什么，就会先一步被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垮。

临安来到洗脸台前，往自己脸上泼冷水，以给跳动的血管降温，也好借此清醒清醒，想点乐观的好事。

最恐怖的事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经过今天早上，起码能做到心里有数，能搞清楚需要对抗些什么——而临安也不是奇勒博士砧板上的鱼，她具有干扰实验的能力。

“我对自己的神通很不了解，如果不是巧合的在昏迷前留下不能暴露的影响，我今天肯定会反应不及，露出马脚。”临安推开门，往娱乐区走去，“我不能寄希望于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接下来，我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掌握和提升能力上。”

关于自己究竟觉醒了什么样的神通，临安初步推测为心理暗示类型的精神系。

曾经看过的超能力主角小说中，主角往往简单又酷炫，靠人格魅力和超强武力打天下，像临安这样的精神系多是在后面老谋深算玩弄人心的小反派，会被主角闯进老巢一套暴力输出带走。

作为读者，这样的情节确实很爽，隔着文字也能感受到主角的痛快。

现在临安成为真正的超能力者，抽到小反派标配精神系神通后觉得——也很爽，神通的好处不在炫酷特效或攻击强度，而在于是否适合，精神系神通隐蔽性强又有实用场景，令人十分满意。

后天去赴约时，一定要想办法从寒州嘴里套出点修炼神通相关的知识，这应该不难，不管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临安实力的提升都该对他有帮助。

临安在心里模拟着与寒州见面时的对话，寻找自己说辞的漏洞，鉴于掌握的信息太少，出差错被寒州拆穿的可能性依然保留，但临安不能容忍自己出现嘴瓢一类的低级错误。

反复盘着自己的计划，临安意识到一个问题：

奇勒博士显然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旦她出现异样行为就会记录下来，并前来找她核实。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去过娱乐区商城，如果她想前去，必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低头思索一会，临安打开光脑，进入天堂岛监狱内部服务器，开始查询今明两天的天堂岛血斗日程安排。

第二天，下午五点四十二分，天堂岛血斗场又结束了一场战斗。

这是今天下午最后一场血斗安排，人群和看直播的观众各自散去，血斗场上却还停留着两个人影。

“所以，你感觉怎么样？”泰莎坐在地上，舔着自己的指尖，“为了保障可看性，血斗场给我们匹配的对手和我们差距不会太大，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不是吗？”

她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个糊满鲜血与碎肉的笑容有着十足的恐怖效果。

这副尊容让临安微微皱眉，但很奇异的，临安并未觉得这令她难以忍受，她似乎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场景：“刚刚那个人被医疗室带走了，他的腿还能长出来吗？”

“天堂岛的医疗条件在全联邦都是顶尖水平，特别是在治疗皮外伤上，那条腿只要在培养皿里泡一晚上就能长出来。”几根长长的肉条被利爪从血肉中刨出来，被泰莎像吃面条一样吸进嘴里，“我没有挖掉他的内脏，不会死的。”

“好吧。”

临安耸了耸肩，看完整场血斗后，临安对泰莎的实力感到意外，这位女士有着野兽一般恐怖的体魄，面对更换有机械义肢的对手也不落下风，这样的战力，为什么只能和临安一起住C区呢？

“你打赢这一场能赚多少积分？”

“底薪200，至于直播间打赏分成多少，我还没看。”

“赚了这么多，你准备怎么花？”临安步入今天来这里的正题，她的语气带上了点诱导。

说话的同时，临安悄然打开灵视，泰莎先是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灵魂，再用神通探索，就能看见她意识具象而成的精神海，临安尝试将念头的石块投入其中，失败了，泰莎的潜意识本能拒绝着外来的力量。

泰莎对潜意识中的交锋无知无觉，顺着话说了下去：“还没想好，会去找点乐子吧。”

“空中花园么？”临安貌似随口提到，“很多人都会去那里玩吧，你去过吗？”

在语言的委婉引导下，来自泰莎的抵抗被削弱许多，她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大腿，回忆起来：“去过，那里有家大赌场，挺有意思。”

泰莎喜欢那里。

“那你明天会去那里吗？”临安弯起眼睛。

“会，我明天会去那儿消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