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修眼神一动,不露声色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将军,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位房将军面庞还有些少年人的稚气与张扬,有些像初见时的燕子沐,不过房铭身上倒是多了一分正气。
马车上,见西召府的人物都尽数到齐,燕子沐也整理衣服下了马车,看见房铭跪在地上,燕子沐多了几分客气,道:“快快请起,房将军为朝争光,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本王心里对将军是佩服至极。”
“是!”抱拳谢过王爷,房铭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燕子沐的眼睛,心里想着这果然是燕家人,都是一样的瑞凤眼,细长细长,眼神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
燕子沐甫一眼就将房铭整个人看进眼里,心中稍微估量一番,便懂了林晚修为什么说,此人是个可拉拢之人。
房铭心有大义,是难得能将百姓放在心中的上位者,这一点和燕家人是很像的。
看见王爷出来,周封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马上被燕子沐王公贵族的气势逼迫地垂下头,根本不敢直视,加上方才又发生了这么一场事故,此刻他心中正惴惴不安,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再不提在王爷面前露脸的打算了。
可他想躲,却没人忽略他。
房铭来这就是为了找周封麻烦的,来得时候没想到新上任的王爷也在,想着自己动手教训教训周封手下的人,不过王爷来了也好,正好能借此事把矛头转到周封本人身上,也能借此看出新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周太守,这大晚上的,你的属下带着人围了这客栈,可有章程?”
煜朝律令比较严,特别是对官员的管制,府郡一级的辖地可以自配千人以下的官兵或衙役,这些官兵若要执行任务则需要提前向上申请,经过太守或郡守的审批,得了盖章的回执方可行动,一旦发现有人私自动用这部分力量,则立刻停职下狱,辖地王爷或京城官员派人来进行调查。
周冲在西召府为虎作伥惯了,做事情根本不走正规程序,仗着自己和太守的关系行事乖张,根本不去想考虑后果,更别说煜朝律法了,他读都没有读过。
周封心中恨极,房铭这小子向来目中无人,跟自己又有旧怨,这下可是自己送了个把柄给他。心中念头一转,朝燕子沐跪下,道:“王爷,接到您的车队来了的消息后,臣就带着主簿等人去城门口迎接,不知道为何都尉竟带人来围堵客栈,是属下治下不力,请王爷责罚!”
这是把责任全丢给周冲了,管理不当和纵恶行凶的量罚差别很大,为了保全自己,只能牺牲周冲了。
燕子沐不置可否,不接他的话,反而提出了几个问题:“周太守,本王有三个问题问你,你只管如实道来。”
“第一、西召府地处关隘,位置何其重要,如今边境未平,城门守卫却松懒至极,毫无警惕心,若是惹来了有心之人,周太守可受得起这后果?”
这话说得重,周封后背已经冒出冷汗。
“第二、据煜朝新律,府城要召集二百人以上的衙役执行任务,需要有下级申请书及上级批复,周太守麻烦把这两个东西拿出来。”
这哪拿的出来?王爷的到来如此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准备。周封头垂得更低了,身体也开始抖动起来。
“第三、西召府宵禁后应当安排衙役巡逻,方才一路上本王没看见一个衙役,难不成西召府宵禁律例与京城不同?还是说,你周太守可以任意调动宵禁人手去为己谋私?”
燕子沐就差没有指着周封的鼻子骂他有不臣之心了,周封哪里能担得起这么大的指责?他只是一个侥幸考上进士的普通百姓罢了,与世家不同,他底子薄得很,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送到西召府。
要是真的把这些责任扛下来,没有贵人的救助,他都不敢想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也不知是周封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还是他潜意识要逃离当下的境况,竟然头脑一热,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房铭撇撇嘴,心里骂周封是个老狐狸。
燕子沐则看都不看,示意炙七把人给拖下去,直接带到衙门,把人给关在衙门后院里,等明日人醒了再处理这件事。
在场只有林晚修知道,周封没有以后了。
房铭眼见周封被拖下去,自己也没了在这的理由,便同燕子沐辞别,说:“王爷,夜已深,您还是早些休息,臣就先行告退了。”
上位者还没发话,你一个属下居然敢先提出离开,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定要狠狠记上一笔。可燕子沐本身就不愿被俗礼所拘束,加上房铭个性如此,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点点头便目送房铭离开了。
来日方长,以后接触的时候还多着呢。
周封被带走,这几百号衙役还在这等着,各自心里惴惴,他们此刻也知晓了,这次出来堵人是没有经过正规手续的,若是引得王爷不满,怕是要牵连到自己。
好在主簿等人还在,燕子沐直接吩咐主簿将这些衙役分出三分之一去巡逻,另派十人去城门上值,余下的都各自回家休息,主簿则是带人回衙门整理近十年来所有的账簿文书,等明日点卯再论。
主簿早已经被吓得直发抖,此刻哪敢不从?办事效率前所未有的高,直接所有人安排好,自己领着人回衙门加班了。
林晚修等人也都进客栈休息了,只等天亮去衙门处理周封。
边疆的夜晚寂静无声,不复虫鸣阵阵的太合府,这个地方,就连睡觉都是一片死寂。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将将亮,客栈里一行人就收拾好行装准备向衙门进发。
掌柜的一夜没睡,在知道宿在自家客栈的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后,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小店哪里招了王爷不满,又担心王爷有什么需要不能及时办到,便和住店小二一道睁着眼睛守了一夜,就连厨房的锅里都温着热水。
看见王爷下来了,他赶紧一巴掌拍到小二背上,站起身点头哈腰,恭敬问:“王爷,小人在后厨备了些热水朝食,王爷和诸位大人用了再走?”
林晚修上前扶起掌柜的,温和地回绝了,笑着说:“掌柜的不必麻烦,今日有要事要做,便就此别过。”
住房钱是火壹昨日就结清了的,掌柜的还想着要把钱还给大人,哪能收王爷的钱?可还不等他提出来,大人们又呼啦啦快速离开了客栈。
想到昨日的事情,掌柜的有种预感,西召府怕是要变天了。就是不知,这天是往好了变,还是往坏了变。
在煜朝,任何地方的衙门都是令人望而却步的,能在衙门上值的,走在路上都多得旁人几眼关注。在西召府这种风头更盛,便是在衙门里做个打更的,都能比普通百姓高上一头,长此以往,官府的威压愈盛。
今日是燕子沐接管官府的日子,万事开头难,他们对西召府主簿衙役的办事效率并不了解,要早早去交接文书,若是主簿动作慢,他们还得自己去清理,任务是很艰巨的。
到了衙门口,天已经亮了,可官府大门却还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炙七上前去叩门,等了半晌,才有一个拖沓着脚步的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吼:“谁一大早敲门!扰了大人们休息,真是刁民!”
燕子沐都要听笑了。
“这西召府果然‘人才辈出’啊。”燕子沐压低声音同林晚修说了一句,“晚修,这可是一项大工程,要辛苦你了啊。”
在计划中,林晚修将人才吏治的整顿放在首位,特别是在看到西召府如今的风气后,更要在初来乍到时就彻底惩治住这种懒散的行事作风,否则混乱的管理更不利于后期西召府的开发与建设。
“是有些毛病,改过来就好。”林晚修观察了两天,对这些衙役还是有些了解的。通过昨天对周彦的审判,他能看出来许多衙役心里还是有些是非观在的,好好引导做个本分的衙役还是不足为虑。
只是管理型人才的招纳,还是要另拟章程。
门房慢吞吞打开门,瞅见门口站着这么多年轻少年郎,个个风姿绰约,非是凡俗之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小心翼翼问:“你们是什么人?”
“叫周封出来。”
门房昨晚早早就睡去了,根本不知道大晚上自家大人守在衙门等着迎接王爷的事情,就连大人被拖回衙门他都不知道,便回:“大胆!竟敢直呼太守大人名讳!”
这边门房话音刚落,主簿就出来了,整个人俯身跪地,大呼:“臣参见王爷!”
王爷?
门房怔愣了,腿一软竟似烂泥般瘫倒在地。
“文书卷宗可整理出来了?”林晚修问。
“臣一夜未睡,已经整理出大半,再有半日便可全数完成。”主簿一把年纪了,熬了场大夜整个人看着失了魂似的,脸上挂着两坨大大的眼袋,说话都虚弱无力。
“甚好,王爷,咱们进去吧。”林晚修侧身示意燕子沐进衙门,自己随后跟上。火壹则让主簿领着去了密卷阁,帮助主簿继续完成卷宗整理。
林晚修和燕子沐直接去了太守的书房,看见晕乎乎躺在榻上的周封,炙七直接上前把人一脚踢下床,按在案桌边跪着。
这一折腾,周封也彻底醒了,瞧见自己的境况,看着不苟言笑的燕子沐,心中升起后怕,也不再似昨天似的狡辩了,当即老泪纵横,哭叫道:“求王爷饶臣一命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啊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