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乘舟惊讶地挑了下眉毛，瞌睡虫都被赶跑了——这种发车体制下竟然还会有同行的乘客？！

钱乘舟借着打哈欠，看了他一眼。

而085趁机扫过了他全身，用只能被钱乘舟听到的声音说：“钱先生，这是一位特别顾问在120之前的玩家。”

钱乘舟点头。

这个男人的个子不算太高，身材中等，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年纪看起来和郑国华差不多大。

然而，他却显然没有郑国华那种和蔼可亲的劲头。他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眉毛中间有两道很深的纹路，嘴唇薄而细长，紧紧抿着。

万炎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嗯……他看上去有点凶。

而钱乘舟则看得更深一些——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与他的黑色长风衣不太搭。

像是技术能力很强、为人却很苛刻的严格上司，抢了还在上大学的文艺忧伤小青年的衣服穿。

——男人也看向了他们，甚至还颇为友善地点了点头，之后才和老刘说道：“师傅，我要去波罗的海，多少钱？”

“波罗的海啊，”老刘专心开车，只觉得多上了个乘客更热闹，开心说道，“和他俩一样，差不多只走三分之一的路程，你也给个50吧。”

男人痛快地付了积分，万炎迫不及待地搭话：“你也去——”

钱乘舟猛地掐住了万炎的胳膊：“——你去波罗的海啊？大哥？”

而后，不等男人回答，他又加了一句：“也是在那边有任务？”

男人点头，坐在了他俩对面：“对，我的下一个任务是在爱尔兰那边，我看了地图，觉得还是在波罗的海下车最合适。”

“你们呢？”男人问道，“也是去做任务？在哪下车？”

钱乘舟面不改色地编瞎话：“我们在您的前一站，乌拉尔河，我俩准备去科幻世界休息空间。”

——科幻世界休息空间，位于亚欧大陆分界线南段、乌拉尔河的沿岸。

正在开车的老刘挑了下眉毛，瞄向后视镜，看了看那两个小年轻。

他俩刚才不是还要去波罗的海吗？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然而，老刘又十分敏感地发觉出车内的气氛不太对——不如刚刚轻松了。

于是他再次奇怪地瞟了两眼后视镜，最终将目光聚焦在了刚刚上车的这位小老弟身上。

他一上车，睡觉的那个瘦高个不睡了，一直和他聊天的那个烫头耳钉也不聊了。

老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受氛围影响，决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先闭一会嘴。

而这边，男人扯了下嘴角，说道：“哦，那个休息空间好，可以好好玩玩。”

钱乘舟眼睛一亮，继续诈骗：“哥，你去过？”

男人笑着说：“去过，我还挺迷这种科幻元素的，之前攒够了积分就去了一次。”

之后他又摆了摆手：“哎，我现在用嘴说，你们肯定感受不出来，得自己亲身体会一下。”

钱乘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听您这么一说，我更期待了。”

万炎立刻小鸡啄米：“我也是。”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钱乘舟会对这位大叔有所保留，但非常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定位，开始助攻。

就这样，他们互相试探推拉了几次之后，钱乘舟和万炎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基本情况。

这个人名叫贺光建，在现实中的职业是一所中学的心理老师，在系统中的身份是一名动物心理咨询师，特别顾问编号是073。而他刚刚在贝加尔湖畔完成了“给失去幼崽的母羊做心理疏导”的工作，现在要赶去北爱尔兰探望另一群受到了冻害的绵羊。

这就是钱乘舟和万炎所能问出来的极限了。

而作为交换，他们也告诉了贺光建自己的姓名、身份和特别顾问编号，并说明了自己上一个任务的情况。

当然，钱乘舟依旧在瞎编，他说自己去给中暑了的东北虎送冰块，结果东北虎表示自己的头很晕很疼，请求他治疗。他不会，于是发布了隐藏任务，找来了万炎做助攻，他和万炎就是这样认识的。

万炎心里默默惊呆，嘴上说着：“对，是这样的。”

而贺光建似乎不疑有他，还点头表示自己和万炎也算是半个系统内的同行。

之后，他就开始咨询“同行”专业问题，万炎嗯嗯是是地应付了一阵，表示自己也是动物界里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

好在，在万炎的专业知识溃不成军之前，057终于救场成功——

057问073说：“你有没有实体呀？”

073操着一口粗粝的嗓音：“还没有。”

057：“哎，我也没有。我的顾客说暂时还不需要。”

说完这句后，057就自顾自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我这顾客就是抠门。怎么，你的顾客也觉得不需要啊？”

万炎、钱乘舟：“……”

085在心里默默：057出息了，终于学会骗AI了！还能声东击西了！

073：“唔……”

于是贺光建终于接过了话茬：“我是觉得，给特别顾问设置所谓的实体，就是这个游戏里完完全全的消费陷阱。”

拥有实体的085和057：“……”

贺光建继续口若悬河：“那就是系统为了让玩家更有参与感设计出来的东西，但是，有什么必要呢？有那个积分，还不如多吃一点，多玩一玩，或者是我就攒着它，等攒够了还能早点出系统呢，你们说是吧？”

贺光建虚虚地指了一下：“特别顾问只是一段程序而已，他们不就是系统的嘴吗？就算不对我们做什么，不也就是系统为了方便玩家完成任务，写出来的代码吗？”

一通输出让钱乘舟和万炎惊呆了。

这几乎就是在挑明了说：我不信任特别顾问，我觉得我的特别顾问还和系统是一条心的；我还是将我的特别顾问看做是高级人工智能，并没有将它当做朋友和战友。

钱乘舟没有想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120之前的人在防着自己的特别顾问，没有“策反”他。

他眨了眨眼睛，又想到：特别顾问最一开始都是将顾客作为自己的学习对象的，贺光建和073之间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也很难说不是贺光建的问题……

于是他试探地问：“大哥，那您现在还没有个人终端或者移动基站吗？”

贺光建眼神动了动，说：“有。我有一个个人终端。”

万炎不解：“那……设定实体不是个人终端附带的功能吗？又不多收费。”

贺光建挑了下眉毛：“你的特别顾问不是还没有实体吗？你怎么知道的？”

万炎拐着弯地跑火车：“057跟我说的啊，我只是……嘿嘿，没钱。”

钱乘舟、085、057：“……”

贺光建看着他们，面不改色地扯着嘴角，说：“我用不上这个功能，所以就让073给我换成了别的。”

别的？

贺光建：“我让它给我扩充了储物空间的大小。”

钱乘舟、万炎：“……”

还能这样？？

085适时从表盘里钻出来，委委屈屈地出声：“钱先生，您的储物空间是够用的，而我也可以在您无聊的时候陪您说说话，我还是很有用的。”

钱乘舟：“……”

钱乘舟十分无语，却也稍微放心了一点：085还有心情在这里装蒜，说明他刚刚应该没有受到贺光建那一通输出的影响。

然而万炎却不知道057在憋笑，此时此刻甚至开始担心：这位大哥刚刚说的话，不会让057觉得难受吧？

同时，他还在心里想：贺光建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难怪073是个沉默寡言的特别顾问。这……不就是之前在网上非常火的、PUA常见话术吗？

钱乘舟演戏似的敷衍085：“行，我知道了。目前看来，你还是个比较成功的陪聊人士——”

他一边说，一边觑着贺光建的表情，预料之中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屑。

钱乘舟顿了顿，又扯开了话题，开始聊别的。

等到老刘终于将车开到乌拉尔河的时候，钱乘舟和万炎立刻下了车。

“呼——”万炎拍着胸脯长呼了一口气，对钱乘舟说道，“我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你不让我说我们的目的地，还编瞎话告诉他我们要去科幻世界，现在知道了——”

“这个贺光建很明显不太对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万炎好奇地问钱乘舟，“你到底是怎么在他一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的？我发现你这个眼睛啊，看人可真毒。”

钱乘舟：“……”

然而，他们两个并不知道，在他们下车之后没多久，“贺光建”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趁着老刘开车，慢慢踱步到了他的身后。

老刘觉出来身后有人，刚要开口说话，却冷不丁被一只手掐住了头顶——

环球公交车的行驶路线歪了一下，片刻之后便立刻回正。

“贺光建”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张纸，那上面是自己刚从老刘的记录里读取到的信息：

万炎（057）：漠河—波罗的海

钱乘舟（085）：漠河—波罗的海

“贺光建”哼笑一声，手里的白纸化为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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