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尔河。

钱乘舟站在河边，看着潺潺水流，顺着万炎的问题想了一下，说：“我一开始怀疑他，应该是因为他在贝加尔湖上车。”

“毕竟，按照环球公交车的发车方式，一般来说一趟车里只会有一拨乘客。像他这种赶上了前一拨乘客的公交车的情况，也不好说一定没有，但概率肯定非常小。”

而钱乘舟不认为他和万炎能有这么大的运气，碰到这种极小概率事件。

因此，在贺光建刚刚上车的时候，他就留了个心眼。

而真正让他觉得不对的，就是贺光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明明是个严厉的人，却偏偏要穿垂坠感很好的长风衣，像是要故意遮住自己身上的棱角，营造出一种温和友善的感觉来。

而他上来之后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笑着和老刘说话，笑着给他们介绍科幻世界和自己的任务，钱乘舟却只觉得他在扯嘴角——他的眼神里没有笑意，他的亲和感仍旧是装出来的。

再有就是他对于特别顾问的态度了。

编号在120之前的特别顾问都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玩家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别顾问就会学成什么样子。

然而，贺光建和073却显然是分离的。073不怎么说话，但又不是021那种社恐型的不爱说话，而更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样子。

这说明，073并没有完完整整地和贺光建学习，而贺光建对于073，也显然是没有丝毫感情。

这太奇怪了。

钱乘舟想不通为什么编号在120之前的、如此智能的特别顾问，会和顾客处成这样。

钱乘舟皱了皱眉毛，又问085是否还在贺光建身上扫描出了其他信息。

085摇了摇头：“钱先生，我只能扫描出贺先生的特别顾问和我是同种类型的，即编号在120之前。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在得知了他的特别顾问是073之后，我才又倒查了073的顾客。”085的透明玻璃板竖了起来，上面显示了一些贺光建的信息，“可是，您看，就和我当初查002的顾客杨辛影一样，这位贺先生在系统中的信息，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钱乘舟的眼睛扫过透明玻璃板，顿了顿，移开了目光。

——这个贺光建，可以和杨辛影一样列入可疑人员名单了。

但总之，不管怎样，他和万炎提前下车、远离了贺光建这个可疑因素，都是一件好事情。

万炎点头，竖起了他的大拇指：“还是你厉害，我是从他说特别顾问的实体是智商税的时候才开始发现他不对劲的。”

万炎顿了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敲上了自己的耳钉：“057，你在干嘛？怎么半天都没有说话？”

万炎的表情开始变得奇怪：“你不会是……真的伤心了吧？别听那个人胡说啊！我给你设置实体是我乐意的，怎么会是消费陷阱呢？”

057：“……！”

057被吓了一跳，而后反应过来：天地良心，这真的不能怪自己！

一开始，他是因为憋笑憋得实在辛苦，于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辛苦，便干脆屏蔽了一些钱先生与那个贺先生不太重要的谈话，反正还有085把守，估计也用不到自己。

后来，他发现确实用不到自己，又自顾自乐得清闲，缩在耳钉里开始研究另一件事情——今天上午，他和085趁着二位祖宗都在睡觉时做的那个“避难小程序”，其实还只是一个雏形，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完善。

而由于这个小程序是085提出来的，他们便将它命名为了085-057-1.0。

直到刚刚，万炎敲耳钉之前，057都在心无旁骛地思考如何将这个小程序升级为2.0版本，冷不丁地被万炎一敲，差点给敲出心脏病来。

057晃晃悠悠地从耳钉里飘了出来。

随后，他双手握在一起，慢悠悠地捂住胸口，脸上呈现出了一副伤心一万年的表情：“万先生，是真的，我刚刚在公交车上的时候都要难过死了，贺先生的那番话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需要您无比细致的呵护才能好！”

万炎：“……”

钱乘舟：“……”

085：“哈哈哈哈！”

万炎无语至极，觉得自己担心057还不如担心一朵路边的野花。

于是万炎：“知道了，滚。”

说完这句后，万炎才叹了口气，转向了钱乘舟：“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他们肯定不可能真的去科幻世界，而乌拉尔河与波罗的海的距离也还十分遥远。

钱乘舟摊了下手：“还能怎么办啊，再租一辆车吧。”

于是，两分钟后，钱乘舟开着再次租来的越野车，驰骋在了东欧平原、乌拉尔河沿岸。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河水被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余晖，钱乘舟将车窗留了一个缝隙，感受着傍晚时分的东欧。

这边虽然和中国东北一样，同属于内陆，但气候还是不太相同。钱乘舟感觉这边的晚上似乎更加凉爽，不知道是不是纬度比较高的原因。

他和万炎商量了一下，左右陶闻那边也还要一天时间才能完成工厂内部平面图的绘制，暂时也用不到无人机。因此，钱乘舟先开车将万炎送到任务地点，之后自己再通过跨海大桥跨过波罗的海，前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这样算下来，时间应该是刚刚好的。

又在公路上开了一会儿之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俩的胃也终于开始向大脑发出“我好饿”的哀嚎。

钱乘舟：“……”

他和万炎对视一眼，干脆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准备先吃晚饭。

刚刚黑下去的天色下面晚风习习，钱乘舟和万炎下了车，在越野车的旁边支起了一个小摊子。

饭就是普普通通的饭菜，085和057非常贴心地照顾了他俩的中国胃，只配了一碗十分具有东欧特色的莫斯科红汤。

然而，刚吃两口，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寒风，他俩甚至觉出了冷。

——热乎乎的红汤都要被吹凉了！

……难道是因为这边有沙漠，所以昼夜温差大？

钱乘舟和万炎互相看了一眼，收起小摊子，将晚饭端进了车里。

然而，等到吃完之后，钱乘舟将车窗降下来散味道，却差点被寒冷的空气扑个跟头。

钱乘舟：……？

“我去。”万炎吓了一跳，“外面怎么这么冷了？”

“不太对。”钱乘舟将手伸出去感受温度，没过两秒就缩了回来，“像是冬天的温度一样。”

还不是初冬，是数九寒冬。

他默默将车窗关上，085的声音适时响起：“钱先生，万先生，现在的室外温度为-5摄氏度。”

“……怎么回事？”万炎摸了摸头发，开始胡乱说话，“系统大发善心，觉得我俩在夏天里做任务太辛苦，给咱开空调了？”

钱乘舟看着表盘上的085，默默道：“这……肯定不会是全球气候变化加上荒漠化地区，所导致的温度异常吧？”

白天的时候还有二十多度，现在直接零下，这种变化放在哪里都能算是跳崖式下跌了，气候异常也不可能异常到如此程度。

085摇头：“不是的，钱先生。”

透明玻璃板再次竖了起来，上面显示出了他们目前所在位置的十年平均气温，以及每年的今天同一时刻的温度。

钱乘舟看着高高低低的柱形图和那条悬挂在刻度15和20之间的“十年均温线”，默默皱了眉毛。

085看了一眼057，脸色有些凝重地开口：“钱先生，现在我觉得，系统可能真的出现了不稳定的情况。”

057一脸震惊，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不太相信，自己也跑去外面测了一下温度。

回来之后，充满了疑虑的大紫茄子变成了被霜打的大紫茄子：“天呐，好像是真的。”

“所以……钱先生，万先生，现在几乎也可以确定，”085斟酌说道，“您二位今天上午在中国东北部经历的局部降水，应该也同样是系统不稳定导致的。”

钱乘舟、万炎：“……”

买彩票中了大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此时此刻的感觉。

他们偏偏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气候异常原因。

钱乘舟皱眉问：“既然是系统不稳定，现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之前085说的地震、海啸等等“天灾”，会不会出现？

085和057立刻给目前认识的所有特别顾问发了消息。

片刻之后，陶闻回复：“北欧这边无。”

赵勇回复：“休闲城市无。”

何飞：“空中花园暂时没发现异常。”

郑国华：“农家乐天气还好，但有好多特别顾问在120之后的玩家。”

黄庭涛：“已完成任务，准备前往休闲城市，目前位于我国中原地区，一切尚好。”

霍言和霍语：“华北区域无气候异常，乘舟哥，要不我们也去林场的小屋里看看？”

然而，处于科幻世界休息空间中的高继和几个国防生却纷纷回话说：他们那边也在太阳落山之后，发生了跳崖式的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