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

男生的脸上全是淤青，眼部高高肿起，很像漫画里的夸张画法。

也只是看着吓人，尹游给男生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内伤，只有胳膊被利器划伤了一个口子，需要缝合。

男生不停地啜泣，坐在椅子上，哭得很绝望。

尹游想让他到手术台躺好，然而男生骨架很大，也很壮，像是锻练到极致的体育生。身材匀称的尹游和男生比起来，显得瘦削，又文弱。

男生从椅子“刺溜”一下，滑到地板上，像是一条喝多了的鱼。

“你别救我了呜呜呜，”男生哭着说，“我没钱的，你一刀给我来个痛快吧。”

拉扯半天，尹游心速被折磨得加快。他脾气不算太好，脚动了一下，刚想给他一脚，想到了什么。尹游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框上，“我有个提议，你参与到我的直播中来，你不露脸，直播的内容是我给你缝合伤口，我不收你治疗费用。”

“如何？”

“成交。”男生答应的很痛快，一骨碌站起来，迅速在手术台上躺好。

尹游离开手术室，来到电脑前，拿出熊猫给的复印件，打开直播软件。

点击注册账号，注册成功。

系统：【朋友，我建议你选择颜值分区。你这张脸，一定能在同行里大杀特杀。】

尹游没说话，因为眼前突然弹出来了一个通知。

温馨提示：请输入证件号，绑定身份信息。

尹游照着ID卡绑定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S0143202。

库房里有一套直播设备，尹游整理出来，又在手术室将摄像头找角度安装好。

没有露出男生的脸，整个屏幕都是男生受伤的胳膊。

尹游想了想，还是分屏，一半露出来了自己的脸，将男生的胳膊切成了小屏，放在了左上角。

原因无他，他怕场面太血腥，直播间被封。

系统：【对喽，你这张脸，绝对会在直播界给你带来荣华富贵。直播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性感医生，在线刷脸。我就喜欢你小子听劝的样子。】

尹游没理它，径自输入标题：医者仁心。

系统：【...好吧，其实你长得也挺一般的，我也没多喜欢你，哈哈。】

尹游拿出病例表，写了一会儿，问：“名字？”

男生回答：“牡丹。”

“？”

对上尹游的视线，男生面色涨红，“这是我的艺名。”

“好的。”尹游放下病历单，洗手消毒，戴上无菌手套，面无表情，“直播开始。”

尹游做手术的时候，很认真。

直播屏幕里的他，两道眉微蹙，眼眸低垂，长长的眼睫柔和了眉眼。

显得慈悲又疏离。

丝线穿过直针，将分开的皮肤重新缝合起来，一针一针，逐渐掩盖血肉。直到缝好最后一针，尹游才呼出口气。

他眨了眨眼睫，眼眶湿润，缓解了酸涩的眼睛。

尹游走出手术室，关掉了直播。

直播效果，并不怎么好。

屏幕上，观看人数，显示三人看过，只留下了一条评论。

[主播好帅。]

其余，再没有什么水花。

这样的直播方式和内容，并不会吸引到别人。

尹游无声无息合上电脑，很平静。他是个成年人，某些方面过于悲观的他，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毕竟，鲜少会有人，一炮而红。

屏幕上，粉丝数量：0。

实际上，对于受到关注，尹游是排斥的。

不单单因为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尹游认为，孤寂才是人生的常态。

他想起来，自己养过一只狗，叫乖乖。有它陪伴的日子，尹游承认，很充实。

也许，他可以和乖乖在这个世界重逢。

尹游操纵起鼠标，打开了寻物的网站。

网站的名字叫动物世界。

寻狗寻猫寻鸟寻鱼，寻各种飞禽走兽的帖子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赏金贴。

尹游点击发起新帖子：

标题：寻狗。

姓名：乖乖。

种类：捷克狼犬。

性别：公。

尹游删掉，重新打字。

性别：男。

尹游现在没有联系方式，只得留了宠物医院的地址。点击发布，

牡丹吊着胳膊，正巧走到他身后，少女怀春般扭捏了两下，“我饿了。”

尹游回头，沉默。

...算了，如果他的乖乖，也和他见到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兽人，一个鬼样子。

那这个面，也不是非见不可。

医院，并没有做饭的地方。

尹游带着牡丹回了家。

拿钥匙开了门，尹游站在门口，环视他的家。

他的房子并不大，一室一厅，住他一个人足够了。

他有洁癖，床单一周换两次，每天都要擦地，脏衣服随脱随洗。

家里是干净、无尘的。

可不应该在三天前也是这样。

尹游三天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子里还有洗衣液和太阳混合的味道。

在他出车祸之前，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他。纵然这个世界映射了人类世界，保留了这所房子，可无人居住的情况下，是会落灰的。

尹游的手滑过电视机，毫无灰尘。

尹游打开冰箱，冰箱里塞满了青菜，鸡蛋...以及肉类。

过去的三天，尹游就是每天从冰箱里取材，他第二天甚至还用洋葱炒了羊肉。

尹游想起来羊美美哭泣的样子，一阵反胃。

羊肉的味道并没有改变，变的是他的心境和...见识。

真是长见识了，来这一趟。

胃里的翻滚直冲喉咙，尹游扑到马桶，没忍住，吐了。

恍惚间，尹游心里无端升起一个念头。

就好像，干净的房子和带着香气的被子，冰箱里的食材，是有人特意为他准备，随时等他回来一样。

尹游站起身，重新洗漱，牙膏的薄荷味压下了恶心。

他走到厨房，回想授课羊怎么做饭。

锅里放上水，等待烧热。

尹游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

这些就是动物世界的食物，尹游在回来的路上，专门去买的。

他买了一个月的量，花了五积分。

肉食性动物吃什么，在这个已经有了秩序和自我意识的动物世界里，尹游不相信还保留着原始的捕猎行为。

电热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尹游将罐头打开，罐头里面的块状物被放进了沸水里。

“你想吃什么肉？”尹游问。

牡丹坐在客厅，声音传到厨房，“金枪鱼。”

尹游从调味品里拿了一个写着金枪鱼的瓶子，将里面的液体挤出两滴，像是点香油一样，点在了热水里。

系统：【为了维系文明社会，物种之间达成了协议。肉食动物不去猎杀其他动物，为了生存，就发明了这个。】

【当然，在A区，是允许吃真正的肉的。你冰箱里的那些，就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肉。】

尹游搅拌的动作一顿。

【这个东西，叫肉块。我也很难说出它的原理是什么，它保留了肉的口感，但并不是肉。煮出来无色无味，需要用刚才的调味品调味。这些调味品你可以理解为味道浓缩液。】

饭煮好，尹游和牡丹共同用饭。

肉块嚼起来，不柴，口感很好，只是细分不出来，具体是什么肉的口感。

口腔里充斥着金枪鱼的味道，尹游觉得，口感有点像在吃有些硬化的酸奶。

吃了一块，反胃的感觉还没彻底消失，尹游没有再吃。

牡丹在眼前大快朵颐，看起来单他一个人就能吃掉尹游三天的量。

这个直播，是非做不可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外债八十，身边的食物也所剩无几。

没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都会死。

明天，尹游打算，做个户外直播。

附近是郊区，宠物医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养老院。

他可以去那里直播问诊。

电视机里面正在放新闻，字正腔圆的播音腔。

听到新闻里某个名字，尹游不由抬头，今天在登记中心的时候听过。

“据前台记者报道，A区于今日傍晚发生了聚众斗殴事件，参与动物数量众多，清道夫及时赶到了现场，维护了秩序，所幸无动物伤亡。”

“我们再次呼吁，希望各位动物能够文明发展。”

“并对清道夫提出表彰。”

画面里，一个男人，正穿梭在斗殴的动物间，身手矫健，维持着人形，扑上来的动物全被他打趴下，看起来游刃有余。一头黑发，挑染着几撮银灰，雨水浇下，使头发贴在脑门上，一个正脸镜头被捕捉，水墨画一样的浓颜。

“清道夫刚来的时候很凶。”牡丹挠了挠脸颊，“虽然他现在也很凶，每天都是生人勿近的面瘫脸。”

尹游微微侧头，示意牡丹继续说下去。

“刚来动物世界的时候谁都会很不安，清道夫也是。”牡丹说，“清道夫那个时候比猫还要应激，谁接近他，他就咬谁。疯了一样，咬得别的动物见他就跑，也被别的动物咬得遍体鳞伤。”

系统此时插嘴，【凶怎么了？在这个地方，不凶活得下去吗！】

“后来，又开始满世界跑。”牡丹说，“有动物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在找人，找他的主人。”

尹游半响没说话，说：“清道夫是鱼吗？”

牡丹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清道夫的名字叫苍朔戈。实际上，清道夫只是一个赏金猎人聚集地的代称，拿钱办事，黑白通吃。里面的老大是苍朔戈，一般来说，清道夫也代指他。”牡丹思考几下，说“有动物说苍朔戈是狗，也有动物说他是狼。”

“我觉得他是狼，毕竟狗再凶，还会摇尾巴呢。”牡丹撇嘴，“苍朔戈只会咬人。”

-

A区。

苍朔戈坐在地上，穿着宽大的起居服，手上的笔刷带着颜料，在画板上翻飞。

淡色的起居服上沾满了颜料，发尾落在脖颈，像是经常埋首画室的美术生，带着股文雅气。

苍朔戈没在意，继续描摹着。

他做事情，很有劲。就比如，他想学习画画，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每天画满两小时。

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昏黄的光线斜射下来，落在苍朔戈寻常坚毅的脸上，显得五官柔和了不少。

就连看向画作的眼里，都像是盛满了深情。

半响，画笔被搁下，苍朔戈盯着画板上的画，不语。

须臾间，钥匙开门的金属磕碰声响起。

乌星走了进来，嘴里吊着根草，“蝶星失踪，狗那边找到线索了。”

又走到苍朔戈身后，叹了口气，“又在画尹游？”

苍朔戈没说话，将画纸揭下来，“刺啦”一声，撕裂。

“不像。”苍朔戈淡淡道。

“别说像不像啦，”乌星将一纸资料被扔在了茶几上，“这么多年，你画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说不像。”

“这个人曾用名叫蛾乙，和蝶星有联系，狗希望你能去找到他。”乌星说，“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

资料上写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证件照很阳光。

“对了，这个人，现在叫牡丹。”

“推了。”苍朔戈说：“和缪斯的合作，昨天就已经到期了。”

乌星发出‘嘎嘎’两声，“我就说，当初缪斯就应该买单次服务，她非要买约期。”

苍朔戈没说话，乌星自顾自说：“她估计没想到蝶星案这么棘手，一个月了还没结案，肯定是打算快点把蝶星案破案，剩下的时间拿咱们当劳工。”

苍朔戈很少说话，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安静。

安静到，呼吸都很轻，是一个时刻都做好猎捕猎物准备的好猎手。

这和别的动物对他的评价，并不相符。

乌星知道他在听，坐在他旁边打游戏。

他打游戏技术很菜，游戏里的小人被对面杀到成了队里人头数量最多的玩家，乌星嘴角抽了几下，在队内频道的一片骂声里，下了线。

乌星拿来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动物世界的网站，打算接两个赏金贴。

手指在触控板往上滑，目光一顿。

他想起来了什么，登录清道夫的官方邮箱，点开了封邮件。

“狐狸这封邮件，三天前就收到了，但是三天前忙着蝶星失踪案，我一直忘了和你说。”

乌星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自己跳了起来，旋即变成一只乌鸦，顺着窗口飞出了外面。

逃得很狼狈，留下几片鸦羽，以及一句。

“别生气啊老大。”

苍朔戈面色沉稳，不紧不慢，看向屏幕上的邮件。

顺间，眉眼间蒙了层阴翳。

[我亲爱的朋友，我昨天发现在人类世界，一个人类出了车祸，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善心，纵然人类对我们做出许多过分的事情，我还是不忍心看到一个鲜活生命的凋零。我把他带到了动物世界。]

[这个人类，叫尹游。]

[作为回报，我需要你中止和犬警官的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