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系统。”尹游走出农场。

系统：【聪明。】

“你为什么才出现？”尹游问，“这三天里，你为什么不说话？”

每一个从人类世界死后，来到动物世界的动物，也许都会匹配一个系统。系统负责指引他们去登记中心登记。

这是尹游从刺猬说的话里，自己推测出来的。

【...我在观察你。】

看来他猜得不错。

到了一个十字路边，路口有一个指路牌。

顺着指向登记中心的方向走，尹游边走边问：“观察我什么？”

系统：【我引导了很多初来乍到的动物，但是你是唯一一个来到动物世界的人类。我查过终端，没有先例。所以，这三天里，我试图在你身上找到答案。】

尹游挑眉，“所以，你找到了吗？”

系统沉默；【并没有。】

尹游：“废物。”

【......】

【你不能这么说我。我是系统界业绩第一，以前的一个宿主混得很牛掰，现在还在和我绑定，求我用他主人的声音和他说话。】

斜前方躺着一辆电动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上，尹游扶起来，电量只少了一格。

尹游骑上去，启动。

【你不听我说话吗？...算了，反正我只需要带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咱俩各奔东西！】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尹游顿足，这里的路标不知道被谁被拆了，路标杆子的断痕十分规整。

【直走一百米，第一个红绿灯，左拐。】

“多谢。”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心，尹游想了想，“我没有讨厌你。”

只是有点吵。

他一个人呆惯了，脑子里冷不丁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实在吵得他头疼。

在系统的路线播报下，尹游出了宠物医院的那片郊区。

登记中心需要横跨市中心。

他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观察着四周。

他鲜少来到家和宠物医院两点一线之外的地方，以至于，这里就算和之前有了变化，他也不能看出。

但是，有一点不同，尹游能感受到。

他所在的a城，在创城*排名里一直居于领先地位。街道干净，绿植随处可见，街边商贩的推车都擦得锃亮，在大街上走几步就是一个垃圾桶。

还是分类很细的那种。

然而此刻，大街上的垃圾桶全部翻倒，里面的垃圾如同高空坠落的人被溅出来的脑浆，四散各地，臭味弥漫。

街边的商铺玻璃被打碎，模特卡在了碎玻璃窗间，地砖被翘起，井盖丢失。

随着电动车的不断向前，尹游的视野里开始出现刺眼的红色。

尹游只看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血。

已经干涸了，几大滩几小滩，也有淅淅沥沥的痕迹，流了一路，消失在了拐角。

尹游面不改色地开着电动车，碾过了一个细长的棕褐色物体，电动车颠簸了一下，回头。

那是一个断肢，看样子，估计是一只牛的。

再往前行驶了一会儿，就见到了断肢的主人。

一只牛躺在了街边，半人的形态，头上的牛角缺了一块，断的地方是右脚，已经发脓了。

实际上，整个身体已经开始腐烂。

这个人，或者说，这只牛，已经死了。

尹游路过，屏住呼吸，躲过尸臭。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尹游的视野里，一只猪正在向他跑来。

“我不要——我不要变成人！”这只猪在用两腿奔跑，猪蹄捂住自己的双眼，“人类刚吃了猪，我、我不要变成人，我不要吃猪！”

猪直线狂奔，眼看着就要撞上他，车把一歪，电动车驶向了街边。

然后，“嘭”的一声，一辆卡车路过尹游，尹游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再看，猪已经从天而降，倒在了马路的另一边。

卡车在远方停下，司机下车，满脸疲惫，不顾尹游在旁边，蹦跳着到猪身边。

司机在猪身上摸了两下，摸出了一张卡片，露出了笑容。

“嘿嘿...这ID卡里的积分是我的了。”司机亲了亲猪的猪蹄，“谢谢兄弟，你死得好惨。”

在尹游的这个视角，能看到司机奇长的两颗门牙，泛着黄渍。

以及，血红的兔子眼。

系统：【我知道你刚才骑车的时候在想什么，你在想，你在这个世界再死一次，也许就可以回到人类世界了，对吗？】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在这个世界死了，就是真的GG了。】

【看到那只牛和猪了吗？】

...

随着距离登记中心越来越近，失序的市区逐渐变得体面、一尘不染。

登记中心在一个写字楼里，写字楼有十几层高，楼下整齐停着一排汽车，来来往往的动物们穿梭其中。

一楼大厅有服务导图，头一个就是身份登记。

尹游扫了一眼其他服务，发现这座写字楼里，包含了民政局、法庭、税务局等尹游在人类世界可以见到的场所。

甚至，还有婚介所。

身份登记需要先去二楼领取登记表，之后去五楼拍证件照，最后去二楼归还登记表。

尹游走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专门服务初来乍到的动物，开设的全部都是身份登记的窗口。

共有两排，一排估计有八个。

一排一个标牌。

左边写着正常死亡，右边则写的是非正常死亡。

尹游想了想，走到了右边。

他出车祸，属于意外。

系统：【刚回到动物世界的动物，绝大多数还没有适应变化，不能完全变成人类形态。】

【当然，你见到的还保留物种特征的动物，也并非全都是刚来的。就如你眼前这位。】

尹游已经坐在了一个窗口前，眼前的工作人员，面色惨白，精神焕发，只是眼下青黑一片，像极了黑眼圈。

像，没错，就是‘像’。

尹游视力很好，二人隔着一个工作台的距离，他的目光只在工作人员的眼部短暂停留了两秒，就发现了他眼周一圈都有细密的黑色绒毛。

这个工作人员，是熊猫。

尹游说：“你好，请给我一张登记表。”

“哎——，你是新来的？”熊猫从窗口里递出表格，扒着玻璃看尹游，非常自来熟，“我滴个亲娘，老龄化越来越严重了，最近都没什么新来的动物。”

“胡咧咧什么呢你，”一旁的女士用废纸团砸向了熊猫，“什么叫‘没什么新来的动物’，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新来的，只是比去年上半年少了三分之一而已。”

“动物们开始在人类世界过好日子啦。”熊猫摇头晃脑，“那些人类伺候人挺有一手的，我说实话。”

“你又胡咧咧！”女士很生气，把纸团再次扔向熊猫，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一张姣好的面庞，逐渐被若隐若现的蛇头取代。

尹游一边留神听着他们俩的谈话，一边用笔在表格上填写。

名字、性别、年龄、职业，如实填上，在填到种族时，稍稍犹豫了一会儿。

刚才，兔司机亲吻猪蹄的场景，在尹游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尹游在种族那栏写兔子的时候，没忍住抖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常态。

表格填完，尹游去了五楼，准备拍证件照。

五楼的动物比二楼多了很多，只是拍照的窗口比起登记的要少了很多，形态各异的动物在两个窗口前排着队。

尹游排在队尾，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一个吊式电视机。

电视机的设置，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因为等待而产生的焦虑，不少动物都屏气凝神的看过去。

电视机此时正在播报新闻。

“蝶星失踪一案，多日没有得到进展，据前台记者报道，犬警官已经联系了清道夫，寻求帮助。”

“本台希望，狗警官和清道夫的合作，能够破解案件，使蝶星重回大众视野。”

尹游百无聊赖的听着，听到某个名字时，看向电视机。

清道夫？

鱼？

新闻上放了三张照片，一个是穿着警服的金发女性，中间是风情万种的女人，最右边的是穿着黑色服装的年轻男人。

尹游没有再细想下去，等了一会儿，就轮到了他拍照。

拍照速度很快，尹游拍完之后，又回了二楼。

熊猫将照片贴在了表格上，扫了一眼，有些惊讶，“你想成为医生？”

尹游面不改色，“养我的人类是宠物医生，他每天上班都带着我，我会很多东西。”

“你有工作就好，不然就要等分配了。从清洁工到售货员，或者像我一样在登记中心工作，全看命。”熊猫的眼神不掩钦佩，递给尹游ID卡，“先去八楼统一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之后记得去一楼大厅激活ID卡。”

“每个新的ID卡都有五十积分的福利金，够用一年啦，好好工作，攒够1000积分就能获得其他区的居住权。”

尹游：“......”

50积分够用一年？

那他花了80积分买一个羊玩偶？？

...

八楼，像一个机房。

也像大厂里狭促的格子间。

尹游随便找了一台电脑坐下，晃动鼠标，唤醒。

电脑前面的板墙上贴着学习的过程。

电脑屏幕上，总共有三个视频。

尹游依此点开。

第一个视频的标题：人类——人际关系的组成。

整个视频，尹游看下来，简直就是在讲一个人的族谱。

包括主家、本家，以及各种旁系分支。

有意思的是，嫡长子在视频里被标红，字体更大、醒目。

第二个视频是人类的生活习性。

涉及了如何使用马桶，人类如何约会，结婚要随多少份子等。

这个视频，都是人类的常识。尹游看得昏昏欲睡，然而，旁边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尹游已经摘下了耳机，声音不可能是耳机里的。系统也像是记仇一样，一直没有再说话。

尹游忍不住偏头，他邻桌有两个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兽人，正在交谈。

“你听说了吗？有只猪疯了！还跑出去了。”

“是不是看完这三个视频，接受不了变成人类的现实，然后就疯了的那只猪？拍证件照的时候，那只猪就在我后面。”

“别看A区这么混乱，为了收容这些不能接受现实的动物，A区专门设立了收容所来疏导他们，那只猪也不知道怎么就从收容所跑出去了。”

尹游把耳机戴在耳朵上，面无表情。

不能接受现实的猪，估计就是他在来的路上，被卡车撞死的那只。

第二个视频的进度条已经到头，尹游切换到第三个视频。

第三个视频，标题：动物世界的规则。

授课人是一只有着山羊角的老者。

“这个世界总共分为四个区，分别为，海、陆、空和A区。

“A区是原生态之城。”

系统：【你听他放屁。A区是新来的动物的出生点，相较于海陆空三区来说，是相当的无法律无规则无秩序。一些不喜欢被法律约束的动物，就会自愿在这里生活，以至于这里民风彪悍。】

尹游想起城区的乱景，不予置评。

【我建议你，搬到陆区生活。那里最起码是有法律在，你肯定会比在这里安全。】

授课羊随后又实操展示了这个世界如何做饭。

三个视频看完，尹游站起来舒展了身体，往一楼走去。

激活完ID卡，他就可以回家了。

一楼的激活机器排了一整排，全自动。

插入ID卡，激活成功。自己的信息浮现在屏幕上，积分余额处，是红字标识的50。

身旁传来了一声欢呼。

是那只兔司机。兔司机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哦吼！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A区了！”

兔司机的屏幕上，积分余额处：1000。

有50积分，是那只猪。兔司机手里握着两张卡，显然，兔司机把猪的50转到了自己的ID卡上。

兔司机正要把卡从机器插卡处拔下。在所有动物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尹游看到，一只象鼻勾住了兔司机的腰。

下一秒，兔司机凌空而起，被扔向了后面的人群。

被击倒的兽人大怒，挥拳砸向瘫倒在地的兔司机。

安保人员吹着口哨，大喊着跑来：“禁止——禁止在A区以外的地方私自打斗！警告一次！”

大象捡起了兔司机的ID卡，长鼻子下的嘴角勾起。

“我终于可以离开A区了...”

这个地方，恶人自有恶人磨，尹游想。

...

尹游出了写字楼，骑上电动车，原路返回。

此时天已经有些擦黑，天空淅淅沥沥的往下掉雨点。

尹游没有拿伞，打开了车尾灯和车前灯，一路疾驰。

前方传来异响，像是有动物在聚众斗殴。

听起来打得很激烈。

行驶了一段路程，当打群架的动物们出现在尹游的视野里时，尹游抛弃了电动车。

此时正在下雨，雨水会掩盖尹游身上的气味。

若是放轻动作，动物们打架打上头，眼里除了敌人，也不会将路过的他当回事。

打群架的动物，都是些肉食动物，尹游辨认了一会儿，有老虎、狮子和熊。

剩下的就认不出来了。

尹游觉得，他们打架，挺有意思。保持着方便行动的人形，露出利爪尖牙，尾巴都甩来甩去的，雨水和血水交汇，融进了他们浮现出来的绒毛上。

有点像变异人，也有点像尹游看过的一些猎奇电影里，被改造成动物的主人公。

尹游不想被牵扯进去，猫着腰顺着阴影走。

然而，他在阴影里，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人？

还是动物？

不，尹游冷静地想，不可能是人。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没等做出什么，就听到了一声虚弱的求救。

“救救我——”

尹游凑近一看，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八岁左右的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创城：创建文明城市。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