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公子今日一来就点了碧竹作陪。

跑堂的去传话的时候，看着这个据说差点一剑要了张骜小命的俊俏小倌，心道这小子还真有点东西，明年瑶池仙会的时候定要在他身上下一笔重注。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花公主的钱了，玄昱也不客气，好酒好菜叫了满桌。

玄昱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谈着渡云观的事，只觉得叶檀清今天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自己说什么便嗯一声，吃东西也没昨日那么欢了。

“阿清。”玄昱说完了自己这边，见叶檀清盯着盘烤鸽子发呆，“你呢？今日查出些什么？”

这鸽子要是变成凤凰该多好啊，叶檀清胡思乱想着，听见玄昱叫他，才回过神来：“哦，咱们还真猜错了，这汇香苑里妖族虽多，可那伙恶人似乎从不敢碰，唯有阿缃是个例外。”

紧跟着又说了那炼丹之事，两人一合计，便知那伙怂恿鸫族作乱的黑衣道人和这伙躲在地下的炼丹人必有勾结，而背后或许还有长安城内的官员牵涉其中。

现下虽迷雾重重，可仍有不少线索可查，玄昱心中已有打算，可再看叶檀清，却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鹌鹑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怎么了？”玄昱好奇。

“玄昱大哥，”叶檀清艰难地开口，心中不抱着任何希望，“你可有二百两黄金？”

玄昱正喝着酒，闻言差点没呛死：“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叶檀清苦笑一声，拍了拍自己：“你眼前的这个人，现在就值这么多钱。”

“你可真是身价不菲啊。”玄昱哭笑不得，他脑筋一转，便知叶檀清是为了脱开拘子打算赎身，可这数目实在太大了，只好摇摇头。

“唉。”叶檀清早知会是如此，趴在窗棂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水榭歌台，今日难得是那瑶台明珠之一的樱娘登台献唱，歌声时而婉转时而悠扬，将简单的曲调唱出了无数变化。

“就没有别的法子？”

叶檀清又叹了口气：“除非是凤王再世，否则别无他法了。”

“这跟凤王又有何关系？”玄昱奇道。

“酡娅说，这拘子是用赤水虬皮做的，只有凤凰真火才能烧开它。”

身边的男人突然沉默了，叶檀清歪着头看向玄昱，见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沮丧之余还有余力担心：“玄昱大哥，你怎么了？”

玄昱犹豫了一下，对叶檀清道：“这里太乱了，咱们寻个安静的地方，或许，我有办法。”

见轩辕公子今日又要带碧竹走，花玉郎对这位明日之星满意极了，低声嘱咐了几句小心伺候之类的话，在账簿上勾画了几笔，亲自将二位送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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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丢了一个小和尚，净衍不放心叶汐儿一人呆着，索性带着她一起去了简阳派。

此时，偌大的明觉宗内一片寂静，只有一间客房亮着灯火。

偏院的客房中，玄昱教叶檀清老实坐好，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对面。

二人坐得极近，叶檀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双绿眼眨巴眨巴地看着玄昱，透出幼兽般的好奇。

玄昱右手一晃，唤出一簇火苗在指尖跳动：“咱们姑且试一试，或许能行。”

叶檀清早见识过玄昱的火法之精妙，可这天地间的火远不止一种，术法之火岂能和凤凰真火混为一谈，眼中的好奇立刻变为了犹豫。

“我的火法自有一番玄妙。”玄昱心知他的小心，奈何个中因由复杂，不便明说，只好诚恳地看着叶檀清，“相信我。”

不知为何，一对上玄昱那双墨染的深瞳，叶檀清就觉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干脆牙一咬心一横：“来吧。”

高深的术法讲究收放自如，将法术控制得精准严苛，比起肆意施法要难得多。

玄昱凑在了叶檀清的身前，双眼紧盯住他修长的脖子，极力将指尖的火苗收束成小小的一丛，慢慢地靠近那黑色的皮环。

光洁的皮环如同幽静的黑海，本无波澜，随着炽热的火光逼近，海面开始翻涌，浮现出了一层细细的鳞片。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烛花噼啪爆开的声音。

叶檀清仰着头，看不见脖子上的情形，只觉得玄昱离得实在太近了，温热的鼻息一下一下呼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些痒，忍不住动了一下。

光洁的下颌在眼前晃过，令人片刻失神，玄昱指尖的火苗失控地跳了一下。

“别动。”玄昱沉声道。

生怕指尖的火烫着叶檀清，玄昱索性左手一伸，箍住了叶檀清的后脖颈：“老实点。”

玄昱的手很大，手指干燥温暖，令人想起冬日的火炉，叶檀清的心中稍安，不再乱动。

火苗逼近皮环，犹如天降的圣光劈开了漆黑的海面，两旁的鳞片像前赴后继的浪，不断叫嚣着涌向深渊，却被圣洁炽烈的火一次次逼退。

皮环的缺口越来越薄，几乎能看见底下洁白的皮肤，玄昱将火苗收得更小，脸也凑得更近，几乎快贴在叶檀清的胸前，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地继续手中的工作。

玄昱的手很稳，气息也很稳，只是叶檀清身上的白衣领口开得太大，温暖的气浪一下下拍打在胸口上，令这青年人一颗毫无防备的心，不知为何，漏跳了一拍。

“啪嗒。”皮环脱落在地。

叶檀清如同受惊的小兽，一下子蹿起了三尺高，惊惶地摸着自己的心口，不知方才那古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很快，丹田内滞涩的真气就重新运转起来了，叶檀清心知自己身体内的隐患，不敢怠慢，赶忙席地而坐，吐纳调息，心也渐渐安定了。

大功告成，玄昱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见叶檀清着急忙慌地运气打坐，不疑有他，捡起了地上的拘子仔细端详。

漆黑的赤水虬皮上以秘银为丝，绘制着繁复的纹路，此时法术已经失效，花纹也不再流转，仍教人不得不称赞一句巧夺天工。

叶檀清调息了片刻，万幸丹田内的气轮仍在红芒的管束之下稳稳地转动，这才彻底的放心，长舒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看向玄昱，目光亮晶晶的。

“玄昱大哥，真想不到你原来是凤族！”叶檀清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还以为十几年前世上就没有凤凰了呢！”

玄昱准备在嘴边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愣是没有机会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好厉害，施展火法的时候一点妖气都没漏出来，”叶檀清崇拜地看着他，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合十虔诚地恳求道，“能不能化个形给我看看，一下就行。”

又来了，见叶檀清又露出前日讨酒时那副可怜巴巴的赖皮表情，玄昱硬下心肠，冷冰冰的三个字戳破了青年的美梦：“我是人。”

两点星辰般的闪耀在叶檀清的眼中渐渐熄灭，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人？”

玄昱看着他失望的神情，像个小孩儿似的，暗觉好笑，又斩钉截铁地掐灭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我是人。”

“那你的火怎么会和凤凰真火一般？”叶檀清全身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喃喃地发问。

玄昱掩着嘴角的笑意，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用指节敲了敲他的额头：“谁还没有点秘密呢，白衣剑仙。”

也对，谁让自己那天胡扯什么剑灵呢，这下算是遭了报应了，叶檀清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无精打采地重新盘坐好，打算再调息一会儿。

玄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明日周少棠入殓，你我再去给他上一炷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