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昱好容易找到了叶檀清，把人带回了明觉宗，没想到这偌大的寺庙之中，非但听不见叶汐儿叽叽喳喳，连净衍也没了踪影。
叶檀清之前醉得厉害，一路回来又吹了半宿的夜风，头疼得紧。玄昱见状，便先将他安置在客房中休息，省得叶汐儿回来见不到人着急。
可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净衍和叶汐儿还没回来。
叶檀清美美地睡了一觉，精神大好，出门时见玄昱已经起床了，正在院中练剑。
昨晚上聊天时知道了玄昱就是那日力战萧艺玦的蒙面客，叶檀清再看他时，总觉得多了点同仇敌忾的亲切感。
玄昱宽肩细腰，身高臂长，在阳光下舞起剑来格外潇洒。难得遇上个剑术高手，叶檀清抱着双臂倚在柱子上，在脑海中幻想着若自己对上他，该如何破招，瞧得兴致勃勃。
玄昱一套剑法舞下来，神清气爽，回首见叶檀清已经起了，正瞧着自己，便开口招呼道：“阿清！”
叶檀清点点头：“玄昱大哥，他们还没回来？”
玄昱摇头。
叶檀清依旧穿着那件白衣，脖子上黑色的拘子格外显眼。昨夜走回来时，二人就讨论过怎么解开拘子，不过当时并未动手试验，正好趁此时试一试。
黑色的皮环紧紧贴合在皮肤上，不留一丝缝隙，玄昱指尖用力，想把皮环拉起来，却见叶檀清苦着脸，疼得嗷嗷直叫，脖子上的皮肤扯得通红，似乎已经跟皮环长在了一起。
“试试看能不能割开它。”叶檀清指了指玄昱的长剑，把头贴在了石桌上，也觉得自己的姿势有点可笑，玩笑道，“可别砍我的头啊！”
玄昱的长剑小心翼翼地划过拘子，还要格外留神锋利的剑锋别划破叶檀清本人，来回几下之后，只见上面秘银花纹流动得更快了，不断地填补上被利剑割开的缝隙。
玄昱正惊讶于这拘子设计之巧妙，忽见叶檀清急拍起了桌子，再瞧叶檀清，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玄昱赶忙收剑：“阿清，你怎么了？”
叶檀清似乎全身被抽干了力气，扶着石桌勉强坐起来：“不行了，你每割一下，我经脉里的灵力就被抽走一分，照这样下去，我怕是要跟这拘子同归于尽了。”
看来这法咒是将灵脉和这秘银花纹连起来了，二人不敢贸然再试，只得就此作罢。
叶檀清趴在桌子上缓了一会儿，力气恢复了几分，见叶汐儿还未回来，便回房中取了纸笔给她留了张字条，省得她回来了见不到自己担心。
“你要出去？”玄昱问道。
“嗯。”叶檀清点点头，“我答应了酡娅，要是能出来，就替她跑一趟腿。”
玄昱想了想不放心：“我与你一同去。”
“当然啦！你可答应过我四哥要保护我的。”叶檀清一脸的理所应当，“我现在这样可没法跟人打架，真要是遇着事，全仰仗玄昱道长仗剑相助了！”
“不是跑腿么？怎么还要动手？”玄昱不解。
叶檀清叹了口气：“我本来一直觉得自己命好，出了门才知道，有时候你不惹麻烦，麻烦都会自己找上门来。”
命好？玄昱看着眼前这个险些被公主收入芙蓉帐中的风尘男子，又想起叶汐儿讲他从小就病病歪歪哇哇吐血，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
去医馆的路上，叶檀清跟玄昱讲了酡娅的事情。
“简阳派？”玄昱想了想，“我倒是听说过，这门派擅修水法，其中络水之术别具一格。”
“络水术？这是什么？”叶檀清好奇地问。
“简阳派的修士可以在水中施法，借由水面探查四周的情状，法力高深者还能借水传讯。”
“这可太厉害了！”叶檀清感慨道，“天下何处无水，他们岂不是能察知天下秘密？”
“也没那么神奇。”玄昱摆了摆手，“施术要先给水中种下络水诀，而且似乎跟修士的灵力强弱也息息相关。”
二人聊着，来到了那间小小的医馆。
两天不见，门口那被人砍掉一截的招牌上方添了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巫”字，与下边的字连起来便是“巫医王不行”。
一进门，那大小眼的大夫王不行正半眯着眼睛坐在药柜前捣药，见来了人，眼皮也不抬一下：“看病还是抓药？”
“酡娅叫我来照着从前的方子抓一副药。”
王不行嗯了一声，起身到药柜拿药，片刻之后把一包药交到了叶檀清的手里：“主药自备，一两银子。”
“什么主药？”叶檀清没听明白。
王不行白了他一眼，从一旁抓过药方来，指着最开头的一味药：“摩罗砂，取铜钱眼大小的一块，磨成粉加在药汤里。”
摩罗砂？叶檀清压根就没听说过，到哪去找啊，便又问道：“这药也在您这一并抓了行不行？”
“这药材蹊跷，我这没有。”王不行哼了一声，“酡娅每回都是拿回去自己配。”
叶檀清还要再问，却被玄昱拉住了：“我知道在哪了。”
见二人要走，王不行冲着门口喊了一句：“摩罗砂用不完的话拿过来，我收！”
“摩罗砂，便是鼍龙卵壳，”面对叶檀清不解的眼神，玄昱耐心地解释道，“酡娅说她是砺岩族，应当就是砺岩鼍龙。她拼尽全力下了个蛋，恐怕就是为了凑这副药方。”
叶檀清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下就全通了。这药既然是给周少棠抓的，那摩罗砂估计也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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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昱和叶檀清来到敦义坊，这里不似平康坊那般繁华，处处都是小门小户，街上也没什么人。二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简阳派的大门。
一处落破的小院，大门紧闭着，破旧的牌匾被风霜侵蚀得已经看不清金字，只能依着模糊的边缘辨认出简阳派三个字来。
叶檀清上前叩门：“有人吗？”
见无人回应，又叩了几下：“有人在吗？我是来送药的！”
不料这门并未从里面栓住，被叶檀清叩开了一条小缝。
透过门缝向里看去，院子里没有人，陈设也十分简陋，叶檀清看向玄昱，二人点点头，推开门迈了进去。
院里无人，二人径直走向堂屋，还是没人，可是旁边的一间卧房却门扉紧闭，还未走到门口，一阵浓重的药味就溢了出来。
“你好，我是来送药的。”叶檀清敲了敲卧房的门。
见无人应答，玄昱大手一推，直接推开了房门。
卧房之内静悄悄的，只有床上躺着一个男子。此时已是四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可这男子的身上依旧盖着厚厚的被子，连被角都掩得严严实实。
离近了看，这男子双目紧闭，凹陷的脸颊上还能辨出昔日的英俊，身上宽大的骨架隐约能看出曾经的精壮结实，如今却变得羸弱不堪，若不是胸口还微微地起伏着，真教人怀疑他已经死了。
怪不得酡娅着急求人来送药！叶檀清见状，忙把手中的药倒入桌上的药钵，手脚麻利地就着墙角的炭火盆煎药。
玄昱伸手捞起男子枯瘦的腕子探了探脉搏，经脉之间真气全无，顿时剑眉紧皱，心中觉得不妙，接着一双锐利的眼在屋内扫过，找寻着摩罗砂被藏在何处。
男子的枕边凸起了一块，玄昱伸手探进去，掏出了一个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铁灰色的蛋，内里空空，蛋壳已经残破了，显然已经被人抠下过好几块。
玄昱把木匣递给叶檀清看，低声道：“他恐怕不妙。”
叶檀清煎着药，担忧地看着床上那气若游丝的病人，这人显然就是酡娅心心念念的周少棠了，不知他怎么会病得这样重。
玄昱拿过药方仔细看，见这方子上除了摩罗砂之外，样样用的都是险药，整张纸上都透着一股死中求活的疯劲。
不多一会儿，药煎得了，叶檀清拿起那枚鼍龙卵，入手出乎意料的沉甸甸的，表面如同砂岩般粗糙。小心翼翼地抠下一块，借着桌上的研钵碾成细粉，添进了药汤里。
细粉一入药汤，药汤就如同沸腾了一般冒起了泡，片刻之后，碗里已经变成了不详的黯红色。
“这……”叶檀清端着碗，有些迟疑。
玄昱已经走到床边，将周少棠扶了起来，对叶檀清道：“来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叶檀清不再犹豫，走到床边。玄昱一手钳着周少棠的下巴好叫他张开嘴，叶檀清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勺子，把药一勺勺喂进了周少棠的口中。
将周少棠重新安顿着躺好，叶檀清眼睛也不眨一下，一脸担心地盯着他，见他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忍不住拿手肘碰了碰玄昱：“玄昱大哥，他还会好么？”
玄昱刚想寻些话来振奋一下他，只见周少棠头一歪，方才服下的药剂混杂着鲜血全都吐了出来！
不好！玄昱急忙伸手按在他的丹田之上，意欲渡气过去，岂料真气入了周少棠的丹田，内里居然空空如也，内丹，也就是修士存身的根本，居然不见了！
眼见周少棠的嘴角不断地淌出鲜血，生机渐渐枯萎，一双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枚雪白的丹药，塞入了周少棠的口中！玄昱眼前一亮，是素御丹！
叶檀清情急之下取出了保命的丹药，此刻只盼这药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只见丹丸入口不足片刻，周少棠便停止了吐血，又过了一会儿，居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叶檀清高兴极了：“周公子，酡娅托我来看你。”
周少棠虚弱不堪，一双眸子却透出洞察世情的晶亮，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一脸的关切，艰难地开口道：“多谢。”
见他人虽然转醒，可是气若游丝，叶檀清赶忙道：“别客气了，你好好躺着，我去请大夫来。”
不料叶檀清人还没起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就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周少棠摇了摇头：“不用，我快不成了。”
玄昱见多识广，心知他这恐怕是回光返照，他根基被毁，生机消散，之前一直用虎狼之药硬撑着，此时借着素御丹强大的药性，才能在生死边缘多存留一会儿。便伸手按住了叶檀清的肩膀。
叶檀清也明白了，心里一阵酸涩，看着周少棠，等着听他有什么话要留下。
“两个月前，酡娅找到我……”周少棠轻轻地开口，说起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