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内居院子里,寒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半晌,树梢积雪落地,惊得林中倦鸟惊慌失措,从枝上掉了下来。
一双一尘不染的绣鞋出现在院中,一黄衣女子弯腰俯身,将那落地挣扎的鸟儿捧在手心,施法用灵力替鸟儿治伤,送它回树梢。
她身后两位逐月宗弟子,望着女子清隽的侧颜,满心孺慕道:“大师姐。”
纪月鸣闻言,收回视线,转身露出一张线条凌厉的面孔,对两位弟子轻轻点头,面无表情走进书房。
“花师妹,久等了。”纪月鸣对屋内的狐裘女子道。
狐裘女子看到她,想起昨日花清逸趾高气扬对她说的那些话,黑眸不由闪了闪。
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告诉她,一个月前,有逐月宗弟子,在翠迷廊看见过她的身影。
翠迷廊连通伏魔谷和珍宝阁,是去往这两个地方的必经之地。珍宝阁失窃,那几日曾经出现在翠迷廊的修士便有很大嫌疑。
花清逸自小与她不对付,栽赃陷害的事情没有少干。她收买逐月宗弟子,污蔑她偷东西,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那几日,她自然没有用真身去往翠迷廊,可是却借助过魍魉的能力,潜入伏魔谷。
在此之前,还在珍宝阁之中放了一把火,声东击西,调走了逐月宗禁地大部分弟子。
想必便有小贼趁着那个时候,潜入珍宝阁偷盗。
东西自然不是她偷的,她没什么好怕的。但若牵连进珍宝失窃案,难保不会被顺藤摸瓜,发现她潜入禁地之事。
师门临仙宗不会在乎她一个普通弟子的死活,而花家……只怕更恨不得她这个废人早点去死。
再加上花清逸等人推波助澜,她恐怕难逃一死。
狐裘女子——花玉容心念电转,已在心中打定主意,绝对不能牵涉进珍宝失窃案之中。
她纤眉微凝,眸中似有万千愁绪,细白的手指捏紧了白玉茶杯,嗓音低落道:“纪师姐,你相信我,东西不是我偷的。”
纪月鸣审视着她,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在心中思量着什么。
她们逐月宗和临仙宗素有渊源,两位宗主听说年轻时曾一起游历长灵大陆的山川大河,结下深厚情谊。
所以,两个门派便经常交换弟子切磋技艺。
这一次珍宝阁失窃,丢失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宝贝。宗内长老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通火,责令纪月鸣一定要在这个月底抓住小贼,夺回宝贝。
纪月鸣想到那日同宗门的一个外门弟子结结巴巴告诉她,曾在翠迷廊见过临仙宗这位花师妹的事,便不由越发仔细端详起花玉容来。
花玉容出身自修仙世家花家,花家是临仙宗之内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而花玉容,是花家家主花承平与一凡女结合而生的女儿。凡女寿数短暂,且无法修炼,待到百年撒手而去,独留一个女儿花玉容。
花玉容如此出生,自然灵根驳杂,修炼资质平凡。更糟糕的是,听说她一出生便不良于行,三四岁时都无法下地行走。
在能人辈出的花家,自然十分不起眼。再加上花承平很快再娶,生了花清逸这天灵根的女儿,就更没人记得花玉容这个花家小姐了。
纪月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花玉容的双腿,然后目光很快挪到对方脸上。
若说这花玉容身上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自然是她那张脸。
玉容寂寞梨花朵,胭脂浅淡樱桃颗。眸若含光,楚楚可怜,美人倾国。可她这副样子,这样的处境,也不知是福是祸。
纪月鸣想着,却猛然瞥见了那如雪皓腕之上的一抹红痕,犹如雪地红梅,触目惊心。
花玉容手指颤抖,忙将滑落的衣袖扯回,盖住手腕上的红痕,漆黑卷翘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
“纪师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但我可以证明,那几日,我并未离开静内居。”
内门弟子住静外居,亲传弟子以上便随长老宗主居住境内居。
花玉容虽然只是临仙宗普通弟子,但她是花承平之女,身份尊贵,所以也随亲传弟子一起,住在逐月宗的境内居。
可她到底与那些弟子格格不入,所以自来逐月宗,便一直深居简出,鲜少现于人前。
纪月鸣偏开目光,没有再关注花玉容手腕上的伤痕。
对方再可怜,那也是花家自己的家事。再不济,还有临仙宗管束。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这个逐月宗弟子去管。
不过纪月鸣想起花玉容身上的流言,蹙了蹙眉,态度倒是和缓了几分,柔声道:“你别怕,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那日曾在翠迷廊出现过的修士就有好几十人,花玉容并不是重点怀疑对象。
若她真怀疑花玉容,那花玉容现在就不是在她静内居的书房,而在她们逐月宗的执法堂被严刑逼供了。
“多谢纪师姐,如此,我就放心了。”花玉容说着,又捂住嘴咳嗽一声,两颊泛出了不正常的胭脂色,更衬的面孔病态惨白。
“只是有件事,还想询问纪师姐。”花玉容放下手,顿了顿,轻声道。
纪月鸣看着她,正色道:“花师妹,但说无妨。”
花玉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良久,还是垂下眼睫,摇头道:“……不必了,这点小事,还是不麻烦纪师姐了。”
她已经派出魍魉,想必不需多时,便能查清那少女的身份,不必打草惊蛇。
***
尧清越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泛红的鼻尖。她双手搓着自己薄薄的逐月宗弟子服饰,愁眉苦脸。
原主虽是逐月宗内门弟子,但逐月宗不养闲人。除了亲传弟子有师尊担负日常开销,她们这种内门弟子,想要灵石丹药,都得自己去万事堂挣。
而原主的灵石等物,早就用的七七八八。尧清越不想坐吃山空,只能决定去万事堂逛逛。
刚走进万事堂,便见堂内人头攒动,一大堆弟子挤在发布任务的一面墙前,指着任务墙窃窃私语。
尧清越随手拉住一位弟子,和颜悦色道:“这位师姐,她们看什么呢?”
那逐月宗弟子头也不回,兴奋道:“须长老发布任务,若谁能寻回无影神灯,便承包该弟子一年的丹药费用。此外再付十万灵石!”
豁!十万灵石!
尧清越起初听到丹药两字还不以为意,等听到后面那十万灵石,登时双眸一亮。
她对修炼不感兴趣,反正只要好好呆在逐月宗,不接外派任务,就不会有危险。
一个普通内门弟子,咬咬牙,一个月只花一百灵石就能保证日常开销。十万灵石,那得花到什么时候?这么一个任务下来,她怕是可以直接躺平几十年不用动了。
但尧清越清楚,越是奖励丰厚,越是伴随着危险。以她的现在的身体状况,去接这个任务,恐怕和寻死无异。
尧清越即使不接这个任务,也还是忍不住酸溜溜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师姐能接下这个任务?话说这无影神灯又是什么宝贝?值得须长老下此血本啊?”
那弟子随口道:“你不知道须长老修炼出了岔子?听说前几日长老去珍宝阁兑换宝贝,结果就发现神灯失窃。那神灯可能压制心魔,对他们这种高阶修士大有裨益……”
珍宝阁失窃?
尧清越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月她的那些邻居都来去匆匆如临大敌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宗门内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尧清越在万事堂逛了逛,听了一耳朵的八卦,这才心满意足,接了个灵田洒水除草的任务,接着去往静外居后山,抓了一只肥鸡,慢悠悠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篱笆之外,准备开门,住在她隔壁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卷王邻居,便冷着一张脸走到她跟前,将一个包袱递给她:“尧清越,你要的东西。”
尧清越接过包袱,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初来乍到之时,曾经见过这个邻居,然后拜托对方下山带东西。
只是卷王邻居一走数日,她就给忘了。
尧清越拍拍自己的脑袋,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拎着肥鸡,实在没手给她掏灵石,只能道:“劳驾……钱袋就在我腰上,要不你自己来?”
邻居没理会,只冷声道:“尧清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莫名其妙被数落,尧清越懵逼:“我怎么了?我很好啊?”
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个可爱的小姑娘给她养老送终。她有什么不满的?
邻居恨铁不成钢,指着她:“你难道就要因为一个女人,继续寻死觅活,荒废修炼?”
尧清越瞪大眼睛,大喊冤枉:“我没有哇!”她什么时候寻死觅活了?她的情绪不是一直挺稳定的吗?
“那这个月你为何寅时不起,酉时不出。不去剑道碑林修炼,也不去文渊阁查阅典籍,体悟心法?”
寅时……那不是凌晨三四点吗?她手上提着的这只肥鸡恐怕都没起这么早。但这却是逐月宗弟子日常,尧清越实在不好反驳。
“我……”尧清越被她问得语塞,沉默一会儿,马上想到自己灵根出问题的事,振振有词道,“我有病,不行吗?”
“你算你经脉尽毁,使不出灵力,难道你不能转修体术,重新开始吗?”邻居继续恨铁不成钢质问道。
尧清越:“……”
饶了她吧。
她果然和卷王邻居没有共同话题。二人在篱笆前鸡同鸭讲吵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
卷王邻居连钱都没要,怒气冲冲走了。尧清越眨了眨眼睛,实在不知道这个邻居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躺平不躺平,跟她有啥关系?也一头雾水地走进院子里。
这两人都没注意的角落,一抹影子从阴影里钻了出来,然后又迅速钻了回去。
不过片刻,这抹人影便回到了亲传弟子居住的境内居,从缝隙里,悄悄爬进石墙,顺着敞开的窗户,进了屋内。
屋内燃着碳火,温暖如春。同时点着香炉,烟气袅袅。窗边,一支横斜的红梅探进窗口,被一只冷白纤细的手捏在手心。
窗边白衣狐裘美人垂首,轻嗅红梅香,组合成一幅诗情画意的清丽图景。
那抹黑影顺着茶几,流水一般落在窗前,跪在白衣狐裘美人跟前,恭敬而畏惧道:“主人,查清楚那人是谁了。”
美人手指捻动着红色花瓣,并不转头,慢条斯理道:“说。”
“她是逐月宗内门弟子,名尧清越。月初之时,曾与主人同日同时,出现在禁地伏魔谷。”
美人动作一顿,脸上表情也敛了下来。
“她为何会出现在伏魔谷?”逐月宗禁地,一般弟子并不允许出现。况且尧清越只是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就更不可能出现在那里了。
黑影垂着脑袋,事无巨细地将尧清越为了纪月鸣争风吃醋寻死觅活的荒唐事告诉花玉容。
“所以那日,尧清越准备寻死,直接从思过崖上跳进伏魔谷?”
没想到,尧清越真有可能发现她在禁地动的手脚,坏了她的大事。
花玉容手指用力,直接将手上的花瓣捻碎。花瓣零落,红色的汁液顺着白皙纤细的手指流了下来。
花玉容拿着手帕,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眸光微冷。
对尧清越,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须得尽早行动。
她今晚,就去会一会这逐月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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