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死了?”李善音狐疑地看着香荷。
这两日黎成忙于战事,住在了军中,无空来见李善音。而徐媛则一直介意着她和黎成的事情,李善音两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至于黎疾……李善音扭头去看。
少年乖顺与从前无二,墨发垂腰,麒麟袍勾勒出高挑劲瘦的少年曲线。他安静地站在李善音身边,十分沉得住气一般,似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叫李善音心下不安。她想着也许应该找个机会和他坦白才行,她没中情蛊,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那天蔓草前来通风报信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李善音眼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秋水镇的百姓为黎成的狼子野心送命。
现下,黎疾不说话,李善音也不主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香荷,等她回话。
香荷闻言表情一僵,但是转瞬又恢复如常道:“李姑娘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闲话?”李善音暗笑,颇有威严地看着香荷,盯得香荷心里发颤。香荷这才感觉到这位李姑娘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拿捏。
“那匆匆送过去的祭品白布还要我去猜吗?恐怕外边都传开了。”李善音想起撞见的一幕,知道这府中必定是什么人死了,只是不知道死的是谁。
香荷顶不住压力,磨磨唧唧道:“死了个不受宠的小妾,已经埋了。王爷没空管这些事,就交由夫人和玉姑娘去做了。”
‘砰’得一声,桌上的茶水被打翻。
香荷狐疑地抬头看向忽然失神的李善音,唤了声:“李姑娘?”
“无事。”李善音手指被茶水濡湿,沾染着晶莹温热的水珠。她手在半空僵住,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带我去看看阿囡吧。”李善音擦干净手上的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香荷,果然见香荷慌了神。
“徐侧妃她不会见您的!”
“闯进去便是了。”李善音说得轻巧,但是音调却越来越低,“难不成还能是她死了?”
“李姑娘,您不能去!”香荷瞪大眼睛,简直不用李善音再逼问就知道她所猜测的不假。
死的人……是徐媛。
所以无意中撞见的那队手拿贡品丧衣的奴才就是去往徐媛的院子里的!他们还骗她说是送去祠堂的,可是她叫黎疾去打探过,祠堂根本不在那里。
“为何不让我去?”李善音自己都没料想到声音染上了颤抖。
“徐侧妃……”香荷正要瞎编,却忽然眼珠一木,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僵住了。
???
李善音几乎是立刻就回头去看黎疾,果然见他手中捏了个咒语,将香荷定住了。
他换回了那根红绳,将墨发牢牢束起,明明此刻无风无扰,但是发梢仍旧在轻轻晃动,它们受了红绳的束缚,在警告着对人类滥用法术的黎疾。
黎疾对这警告完全不放在心上,手指一捻,符咒化灰,消散在空气里。
他淡然开口,“音音,这叫真话符,你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会老实回答。同时她和外面那些烦人精都不会记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所以,现在没人监视你了。
黎疾微笑着看向李善音,黑眸清澈明朗,宛如落在了一片细碎星河之中。
李善音看着,心中渐渐生出一个临时的计划。
二人相对无言,一室寂静,直到李善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是对着香荷的。
“阿囡是怎么死的?”
“是玉姑娘嫉妒她,用毒药害死了她。”
“这件事王爷可知道?”
“知道,不过王爷不让我们传出去,说是怕徐指挥知道了要伤心。”
“徐指挥?”
“就是徐侧妃的哥哥徐茵,王爷很是看重他。这次同朝廷大军的决胜之战就由他指挥。”
窗外阴云缀雨,湿冷蔓延进屋子里,将富贵华丽的雕梁画柱全都笼罩进昏暗中,
李善音前倾的身子慢慢收回,她垂下头,再次开口。这次,是对着黎疾。
*
嘶,浑身都痛。
香荷只觉得跟晚上睡觉姿势不对劲落枕一般,全身肌肉酸痛,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她揉揉自己的手臂,想着刚才李善音要去徐侧妃那里,脑海里中断了的那根弦终于续上。
这可不能让李善音去!因为徐侧妃尸体都已经进棺材板了,王爷特意吩咐不要将这件事散播出去,唯恐徐茵知道后与他生了芥蒂,破坏了他的计划。
因此她忙回道:“姑娘还是先在这待会儿吧,徐侧妃此时不想见您,就是您强闯了去也只能使她更加厌恶罢了,何必呢?”她看似苦口婆心,实际心里正怕李善音不听她的劝阻,一颗玲珑心拼命合计着要怎么才能强留下她。
不想李善音听了这话竟真的停下了要迈出去的脚步,让香荷松了口气。
只是李姑娘身后的那个李疾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香荷觉得奇怪,四处打量了下,除了消失了一个少年之外,并无其他异处。
许是她在绞尽脑汁应付李善音时,疏忽了那少年的踪迹。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香荷这样安慰自己。
因为王爷只吩咐了她和一些暗卫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善音身边,其他的人,王爷并没有特别嘱咐。
香荷想着,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了句:“李姑娘那个远亲弟弟呢?”
“方才出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要他去安置。我在府里待嫁,自然没有时间去一一安排了。你刚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连他在你身边经过也没注意。”李善音轻笑着,仿佛已经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
香荷彻底放下了心,开始转移话题,同她说些成婚那天的礼仪来,还十分好心情地叫小丫鬟送来绣得半成的嫁衣,询问李善音的意见。
绣娘们得了令,小心翼翼地捧着红木盒子鱼贯而入。进了屋,站成一排,各自打开了雕花盒子给李善音过目。
“姑娘看!”香荷手虚指,将金丝线绣的一团祥云和鸾鸟给李善音看,然后等李善音目光被吸引过来就上手翻了个面,显摆道:“这可是王爷特地找苏州会双面绣的绣娘绣的,您瞧这背面的图案也是取了百年好合之意的吉祥图案。”
泛着莹润光泽的上好丝绸被染成鲜嫩的粉红色,上面绣着栩栩如的鸾鸟轻挥着带有五色羽毛的翅膀,似是抖抖身体之后便要乘风而行,踏红霞而飞,象征着对新娘子最美好的祝福。
只是这样华贵的嫁衣却会带着无数女子走向婚姻和家庭的坟墓。穿上这身红衣,她们就要被束缚在一个男人身边,一场婚礼用繁花似锦的美丽来掩盖背后的苍凉泣血。如此李善音倒觉得黎成给她准备的嫁衣无非也是这样的牢笼罢了,将她困住,企图用一纸婚约来光明正大地霸占她的一切。
李善音心底冷笑一声,但是面上不显。她伸手抚摸着鸾鸟,感受着丝绸的光滑和金线的粗粝。
她想起黎疾的麒麟袍也是这样的触感。只是黑袍上的麒麟更加肆意张扬,比起规矩的鸾鸟多了几分不羁的狂妄。如同黎疾本人。
想到黎疾,李善音罕见地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旁人见了都更加放心,觉得这李姑娘终于是被燕王的用心所打动,认为她也是极为满意这门婚事的。
只有李善音自己知道,她笑仅仅是因为她想到了黎疾。
少年音容笑貌早已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深深刻进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了。
方才她拜托黎疾将徐媛之死转告给徐茵,劝说他阻止黎成的弃城计划。她也向他坦白了她没有中情蛊爱上黎成一事,一切不过是为了麻痹黎成,伺机找寻黎成弃城的证据,然后将其公之于众罢了。
李善音没想到黎疾这么能忍耐,一直没有使用妖术把她身边的眼线牵绊住,她也就一直找不到同他坦白的机会。
直到刚才,黎疾终于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冷静,动用了妖术静止了一众眼线的时间,二人才说开一切。
当时得知真相的黎疾瞬间变得委屈巴巴的,他低垂着眉眼,既开心又落寞地说他是真的不敢去问,他怕得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在无尽痛苦的折磨下,他承认他几乎快要疯掉,只剩下几乎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清醒。
李善音问他,如果她是真的愿意嫁给黎成怎么办,他会不会就此放手,成全她和黎成?
黎疾闻言冷笑,眼中酿起一团风暴,不假思索道:我会把音音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一定在心里计划过无数次了。
李善音庆幸他失去理智后的第一步是找她问清楚,如果是直接把她打晕带走,她还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有谋划全部泡汤了。
思及此,李善音收回手指,刻意夸赞她们道:“真是精巧非常,你们费心了,我很喜欢。”
香荷一瞬间大受鼓舞,也同绣娘们一起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们只觉得李善音只是秋水镇上的一个普通医女,被燕王看上是她莫大的福气。在温饱都成问题的地界里,能在出嫁之日穿上掺着金线的嫁衣恐怕是她这个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都是王爷的吩咐,姑娘要谢还得谢自己,谁让王爷格外疼惜您呢。”香荷越发没了警惕,真把李善音当起未来的主子来,语气存了些讨好。
李善音笑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距离成婚之日还有……”
“只剩下七天了!”香荷忙不迭抢答。
“七天。”李善音重复,默默攥紧了袖子下的手掌,笑容渐渐变淡。
远处,距离望泽山不到百里,朝廷的大军严阵以待。
“军师,接下来?”穿戴整齐铠甲的副将恭敬上前。
“攻城。”
手持羽扇之人在春暖将夏之际穿着一件厚重的大氅,皮肤白皙若病态,仔细一看那人正是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苏皓问。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完了大结局,开始写番外了。除了定下来的男女主番外之外,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关于男女主平淡幸福的恋爱日常(女主回归神位后的)大家想看多少呢~请多多评论告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