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娘子?”一道曼妙地、拐了十八个弯的魅惑女声从李善音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伤神。
“你是?”李善音暂时放下发钗,转身去看。
入目的是一个红裙少妇,粗黑茂密的乌发用金蛇发箍盘了起来,脸侧落下几缕浓密的黑发,尖脸白面,一双桃花眼暗送秋波,樱桃色的红唇微启微合道:“我是隔壁村的新媳妇,阿莲。”她慢声细语地解释道:“家婆宋氏得了风寒,专让我来找娘子求药。”
阿莲看起来美艳十分,一举一动堪称绝色。
李善音想起宋大娘那个走几步道就要喊累喊饿的傻儿子,完全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福气,娶到如此勾人心魄的媳妇,一时有些哑然,只能干巴巴道:“好,我先开一剂温和的药给你家婆带去,待到明日我再去问诊,开些更加对症的药去。”
她及时调整了心态,先把发钗的事放到一边。虽说代病人来开药的有很多,她有时听描述大致拿捏准了病情后也会先开药方以解对方燃眉之急,但等到闲下来,还是要去看过才妥当。更何况如今突发的怪病的起初症状与风寒无异,她更得多个心眼,于是思虑着明天上门诊治的时间。
“不用了,”谁知阿莲忙摆摆手,美眸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才略尴尬地解释道:“我家婆她……素来不爱看大夫,明日若是娘子去了,她肯定又要责骂我不听她的话,擅自请了您去。”说着双目含泪,作势欲泣,看起来没少受委屈一般。
唉。
李善音在心里叹息一声,心想各人有各命,对方既然推辞了去,就还是不要再轻易介入别人的因果,便点点头,“好,那你随我进来吧。”
二人一同进了院子,李善音把笔墨纸砚拿出来写药方。
院子里比平时安静得多,大抵是阿泽和花雀又带着小鸡仔们跑到什么地方遛弯去了,只剩下和花雀它们相看两生厌的黄弟守在家里。谁料一直躲在黎疾房间的那扇门后面的黄弟见阿莲迈进院子就狂吠不止,生生叫出了几分院中一霸的气势。
李善音心想这些时日黄弟和花雀它们搞得‘院中争霸赛’还是有点用的,这不,黄弟都有之前挑衅黎疾时的那种大无畏气质了。
李善音失笑,轻朝它摇了摇头,“别叫,阿黄。”
她不好在外人面前唤出黎疾起的名字,怕传出去惹了是非,只能先随便叫它,然后将它抱在怀里。
可不想往日里最听她话的黄弟反常地挣脱了去,跳到地上,尾巴夹紧,双耳直立地站在李善音脚边,虽不敢靠近阿莲,但却仍凶巴巴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抱歉,阿黄被我们宠惯了,脾气有些大。”李善音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们?”阿莲没理地上的小狗,反而眼波流转,被李善音的话吸引了兴趣,忽然好奇地问,“是娘子的那个远亲弟弟吗?我想娘子这么厉害,那娘子的弟弟一定也是人中龙凤。”一直尽量保持着端庄的阿莲忽然有些兴奋,她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李善音。
可惜李善音正忙着用毛笔蘸了墨汁去开药方,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下意识地答道:“他是很厉害的捉妖师。”语气里颇有几分自豪。
“捉妖师?呵……”阿莲忽地差点笑出声,但是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就手忙脚乱地去制止自己,动作滑稽地捂住了嘴。她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直逼得发上本就盘得松松垮垮的金蛇发箍摇摇欲坠,活像是小金蛇要从她发间溜走了一般。
李善音听着颤抖的笑声,才觉察出了不对劲,停下笔,慢慢抬起头。
只见方才还亭亭而立的妇人此刻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显然在克制着笑意。
有人常常说皮肤和眼睛一样,是能觉察到别人的目光的,这对人如此,对本就警惕的动物更应如此。
美妇人感知到了李善音的视线,忽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善音,过分硕大的瞳仁便有些阴森可怖了。她表情跟设计好了一样完美艳丽,“娘子的弟弟一定是个大……捉妖师,哈哈哈……”她说完轻抬起袖子掩住了嘴唇,笑得花枝乱颤,但唯独眼睛没有离开过李善音的脸。
死死地钉在了她脸上一般。
一股冷风吹过,李善音惊出一身冷汗。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一条毒蛇盯着,只要自己露了怯,就要被一口吞下去。
渐渐地,美妇人的眼睛发生了变化。
那瞳孔变成猫似的金黄而竖起,偶尔眼皮合起一下,带出像黏膜一样地东西覆盖在竖瞳上,转瞬再滑上去。
李善音放下手中的毛笔,冷静道:“螣蛇?”
她虽是问句,但是语气里已经是了然。毕竟那日的缠斗中,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化形成人一点都不奇怪。
果然,大部分妖都是如此可恶的。她们变换形态诱人上钩,一步步将人或者是其他弱小的动物带入深渊。
好在此时家中只有她和黄弟,还不至于让她手忙脚乱。她现在担心的是这螣蛇动了伤人的念头,若是论自保,她有琉璃妖百伤不侵自然是不怕,但如果螣蛇的目标是镇上的其他人……
“你是来找那只小狼的?还是来找我寻仇?”李善音试探道,心里盼望着螣蛇仅仅是为了报当日李善音伤她之仇。
螣蛇闻言也不再装了,冷笑了声,随手扯下了金蛇发箍,这是她特地变出来的。听说人类嫁了人的女子都盘发,就连伏奚跟了那男人之后不也是束起了头发嘛。她当时一边感叹人类的规矩多,一边捡了条小螣蛇盘在头上。
一头极其浓密顺滑的墨发瀑布似的倾下,像一匹完美无缺的黑绸缎。
她勾了勾手指,朱红的嘴唇下粉舌故意吐出来一下,调皮道:“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什么?”李善音不解。
‘汪’!
这时一直提防着的黄弟忽然大声地朝螣蛇吠叫,气势汹汹。
螣蛇不在意转过身,须臾一张美妇的妙脸化成鳞片嶙峋的庞大蛇头,还维持着人类形态的脖颈伸缩自如地探了过去,待接近黄弟,就猛地张大她的血盆大口朝它警告着,喷出一股温热血腥的暖浪和低沉‘嘶嘶’示威。
!!!
李善音忙起身抱起黄弟,用手抚摸着黄弟的脑袋安抚着它崩溃的情绪。
螣蛇见达到了目的,终于‘大发慈悲’,脖颈一缩,变回了美妇人的样子。
“我说,”她拍拍手,将沾染的一些尘土拍去,“你今晚午时到望泽山的顶峰上去,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她挑眉看向李善音。
李善音不解,但是心跳却愈来愈厉害,似乎是心底有什么不敢触碰的地方被打开了,汩汩凉风穿进去,击透了她的心房。
她垂眸,错开了螣蛇的视线纠缠,“我想知道什么……我自己都不知,你怎么会知道。”
“不见不散。”螣蛇绕开了李善音的追问,慢悠悠地捏起石桌上的药方,朝李善音晃了晃,“谢谢你啦。”然后狞笑着离开。
她看人看妖的眼光一向很准,就知道那小子肯定隐瞒了什么,现在她就让李善音亲手去撕开他的谎言,看到时候他会不会有半分心痛的感觉。
一想到他也许会因此受伤,她这些日子憋闷的心终于畅快了不少。
毕竟她没想到这些年黎疾的法术进步迅速,加上伏奚传给他的近身咒,她竟然无法将他一击毙命,与他七战四胜,甚至有一次差点被他反杀。
如此,只能寻些旁门左道来祝她一臂之力了。
螣蛇遥遥站在望泽山的山坡上,看着那一处小小院落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她把那张药方提到自己的眼前。
上面字迹规整秀丽极了,是哪怕当年伏奚倾尽一生去练习模仿都未能复制出来的笔势力道。
她目光一瞬间染上哀伤,手中轻轻一松,薄薄的宣纸立刻燃起火花,转瞬成烟随风而散。
你瞧,无论是再强大的妖,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无法和人类完全一样的。
她想着伏奚的脸,苦涩地冷笑了声。
……
再次安静下来的院落里,李善音沉默地站在院子中央,混沌的脑海忽地一闪而过一个荒唐的想法,但顷刻又被她抛了出去。
怎么可能……
她忽地失了所有力气,踉跄一下,好在一手扶住了石桌的一角,才不至于摔倒。
远远的,阿泽和花雀领着一群欢快的小鸡仔走了回来,刚一进院子就察觉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死寂气氛。
‘咕咕咕’
是不是你小子惹主人生气了?!
花雀率先扑棱着翅膀飞奔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指着黄弟的小鼻子质问道。
但是今天的黄弟反常地没和它疯闹起来,而是看起来十分稳重地蹭了蹭李善音的裙角,安慰着她。
花雀再迟钝也感受到了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就放下插在腰间的翅膀,偃旗息鼓了。
“阿泽。”李善音出声,尽量平静了语气道:“今夜我要出去一趟,或许直到天亮才会回来,不必担心我。”她目光有些空洞,但好歹不像刚才那么绝望。
何必自己吓自己。
她劝慰道。
她与那螣蛇关系绝对算不上好,这若是离间的手段也非是不可能,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姐姐要去哪?”阿泽有些担心。
“望泽山。”李善音没有隐瞒,“我要去那里亲自看看,所谓的‘我想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她拧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懈过,目光炯炯地盯着交替上升的明月。
月圆如镜,光散神州,正是借月登山的好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要发现身份了!!!感谢在2023-11-23 22:21:25~2023-11-29 22:1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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