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距离从敦煌出发,刘平一行人已经又走了一个月,然而,距离乌孙国都赤谷城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
一路来,景色除了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便是茫茫无边的荒漠,和亲队伍走得颇为小心,长安通往西域的路程之艰险,世人皆有耳闻。一路上不仅盗寇繁多,地形地貌也千奇百怪,加上急剧变化的天气,去年的草原可能在今年已经是荒漠,去年开辟的路第二年就有可能已经被黄沙覆盖。人们往往走着走着就发现陷入绝境,要想原路返回,早已失去了方向。
千难万险,终于到了西域腹地:轮台城。
轮台曾经并不属于汉的领地,而是被称为轮台国,是西域独立国家之一。早年间国中内乱,匈奴趁机带兵入侵,将轮台城内的百姓屠杀殆尽。
正当匈奴左贤王以为已经占领轮台城,汉将军李广利带军围城,最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尽城中匈奴军,将轮台收入囊中。
虽然已经归汉管辖,但城中残留的原住民以及匈奴人仍旧不在少数,这些人背靠境外势力,在城中兴风作浪,屡禁不止。
此时,一间黑暗的屋子内,一群人正在密谋着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嘴上一抹邪笑,:“来了就好,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轮台城,要是失败,我让你们全都陪葬。”
“是,可汗。”地上的人齐声回应。
到了轮台城中,司马季更加谨慎。武帝曾警告过他,进入轮台城定要小心,轮台收回不久,有异心者甚多。除了这些年皇帝下诏迁徙来轮台屯田的人,城中几乎见不到汉人。
马车上,刘平不时掀起车帘看向外面,街上热闹非凡,五色的商铺旌旗在阳光下绚丽夺目,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葡萄酒的香味,与大汉都城长安比起来也不逊色。
“小姐,你快看!”一旁的云英早已把车帘卷上去,探着头左瞧右瞧。“快看那个变戏法的!”
刘平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胡人手里拿着一条乌黑的长蛇,一只手拉着蛇尾巴,一只手在把蛇往喉咙里塞,那蛇分明还在扭动着,完全是活的!
“天呐!”刘平花容失色,不禁吓得捂住了嘴。
“哈哈哈哈,你们汉人女子这都害怕?公主殿下,这就是我们西域的奇人,长安恐怕见不到,”军须靡看着探出头的刘平,玩味地笑着,“今日我们要在这城里歇上一晚,公主完全可以出来逛逛。”
“我也可以陪同。”说完,军须靡又补充了一句。
云英生在农家,小时候常常跟着父亲到山上捕蛇当作药材拿去卖,因此看见这场景完全不怕,只觉得有趣。又听见乌孙王子的话,转身对刘平说道:“小姐,我们天天坐在这马车里,都快憋死了,今晚咱们就去逛逛吧。”说着又抱起刘平的手臂撒娇。
“恐怕司马大人不许。”此时的司马季正在马车的另一边,神色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商贩,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这一路下来,他已经数次嘱咐刘平不能离开迎亲的队伍一步,上次遇险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不告诉司马大人不就行了?”云英露出一个鬼笑,孩子般天真。
刘平没有说话。
“云英说得对,您是大汉朝的公主,做什么难道还要问一个臣子?”军须靡身旁的追风和云英早已混得很熟,一路上打打闹闹,两人到了这轮台城已经是玩心四起,此时也跟着煽风点火。
“好,我们今晚去转转。”刘平淡淡说着,但脸上并没有激动的神情。
她此时正盯着车窗外的一个酒肆,酒肆前当垆的胡姬正在给客人打酒,脸上满是笑容,洒脱而自信。刘平已经看了她许久,这整个酒肆就她一个女人。
在中原,这是很难见到的情景。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只能待在在屋院之内,要是在街边站着没有自家男人在身旁,多半是那青楼招客的妓女。
在西域,难道不一样吗?刘平思考着。
一旁的军须靡很喜欢看刘平沉思的脸,见她盯着前面的酒垆,笑着说道:“难不成公主想喝酒?”
刘平抬头,面无表情地瞟了马上的人一眼,一路下来,她早就发现这个乌孙王子总是盯着自己看,丝毫不知礼仪,而且又对司马季多次出言挑衅,她心中已经对这位王子有了几分厌恶。
“酒倒不想喝,只是想认识认识那位卖酒之人。”刘平冷冷说道。
“不过普通卖酒的女子,公主倒对她感兴趣?”军须靡似笑非笑,“追风,去把她给公主带过来。”
刘平没有回答,只是戴上遮面的斗笠下了车,径直走向那位卖酒人,云英也赶忙跟在身后。
只见眼前的胡姬穿着五彩鲜艳的纱裙,肩膀的红色沙丽微微透明,若影若现。她的脸上画着浓艳的妆,面颊绯红,热烈的红唇不停说笑着。
“这位姑娘,可是要买酒?”见到刘平直直地走向自己,胡姬露出热情的笑,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道。
“正是要买酒,老板娘你家的酒香飘十里,我远远得就闻到了。”刘平也笑起来。
“哈哈哈,我这个酒肆在整个轮台城可都是有名的,”说着,胡姬拿起一壶酒,“这是我们这最有名的葡萄酒,酒味不浓,但鲜甜可口。”
“好,我来两壶。”刘平说道,“云英,去取点银子过来。”
“小姐,你真要……喝酒啊?”云英可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姐喝酒,今天奇了怪了。
“你不是也没喝过吗,我们今天买点尝尝。”说完,刘平又催促云英去车上取钱。
“老板娘,这个酒肆只有你一个人吗?”刘平好奇地问道。
“那可不,这么大的酒肆,酿酒卖酒全都是我一个人,”胡姬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情,“不过生意越来越好,今年也准备请两个小厮帮忙。”
“那,你的父母亲人呢?”刘平看着眼前的女人,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你……还没有丈夫吗?”问这样的问题是不礼貌的,刘平紧紧盯着面前人的表情。
然而胡姬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回答道:“丈夫倒没有,我也没有什么亲人,我的阿爸阿娘,在几年前匈奴人攻进城时被杀了。”
胡姬此时抬起头看向刘平,眼前的姑娘是从那个富丽堂皇的马车上下来,又是从东边进城的汉人,绝对是非富即贵的,她问自己这些做什么?不禁心中泛起疑惑。“姑娘问我这些做什么,虽然我只是一介女子,这酒楼可是我几年来自食其力建起来的。”
“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在我们中原,很难见到您这样了不起的女人,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刘平心中燃起希望,这胡姬是女人,还是一个人,她可以自己过得如此快活,那她刘平也可以。既然如此,何必继续当和亲的傀儡呢?
想到此处,一抹笑容浮上刘平的脸。
“我叫阿娜尔古丽,这个名字是石榴花的意思,姑娘你呢,叫什么名字?”胡姬又笑起来,充满生机的眉眼此时弯得像塞上的弦月,仿佛有起死回生的魔力,让刘平闭塞的心流入一丝温暖的风。
“我叫刘平,谢谢你,阿娜尔古丽。”此时云英拿着钱过来。
“哈哈,我知道刘这个字,大汉朝的皇帝也姓刘。”阿娜尔古丽笑起来。
此时,云英已经把钱拿过来,交到阿娜尔古丽手中。与胡姬道别后,刘平回到车上。
石榴花,火红的石榴花,石榴花开处透帘明,小时候的院子里,母亲种了好几株石榴花。……在车上,刘平想着想着就笑起来,她与这位阿娜尔古丽仿佛是一见如故。
一旁的云英正打开酒壶闻起来,确实很香,酒味一点也不冲,正想要告诉小姐,却发现小姐正在傻笑。
“小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云英,今晚我们一定要出去逛逛。”刘平眼神坚定。今晚,她就要远走高飞。
“云英,你想离开这里吗?”刘平看着云英,她和她虽然同龄,虽然一样父母双亡,但这丫头却比自己开朗许多。云英常常讲起她童年时候的趣事,在乡野间种稻子收稻子,种桑养蚕,还有家里的一条小黄狗,虽然穷,但云英的父母和睦相爱。这常常让刘平感到羡慕。九年的童年时光,足以让一个人的人生态度根深蒂固。
“离开?离开哪里?”云英已经喝了一口葡萄酒,脸上显出红晕。“小姐,云英想离开这个马车,嘿嘿,今晚我们去玩吧。”
“不是,我是说我们不去和亲了,趁机会逃走,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啊?小姐,那我们去哪里?”看着刘平的认真样,云英有些慌。“以前我娘亲说,长大的女子就像浮萍,嫁了人才有了归属。小姐,我们到了乌孙,说不定那个国王对你百依百顺呢。”
“唉,你怎么这么傻!你看那乌孙王子,他是现任国王的孙子!那国王有多老,你想不到吗!”刘平想到这,心里涌起一股怨愤,怪不得他那叔父叔母,还有那皇帝叔祖父不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谁会愿意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云英此时回过神来,那乌孙王子看起来比她和小姐都大,那他的爷爷岂不是,“比我的爷爷都老!”一想到那种老男人会和小姐同床共枕,云英感到一阵恶心。
“走,小姐,我们快逃!奴婢会种田,我们到时候找个没人的山谷种田!”想到自己小时候学的东西能派上用场,云英一阵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