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不能说不要?明明有很多理由推脱:我俩不熟……居慎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还在想。她昨晚梦到自己变成婴儿,应珏给自己戴口水巾,手里端着的饭突然变成一管药剂,又变成电锯,场景光怪离奇,结局好像是她和僵尸互相啃脑子。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声音哑了,喉咙里像堵一团火,又烧又疼。这股疼痛往上蔓延,穿过她的鼻子和大脑。
居慎感冒了。
早训的时候被宋相喻骂了一顿。
“要你爱护嗓子,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这要是烧坏了你找谁哭!”
“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扁桃体发炎而已……”居慎瓮声瓮气。
“今天你的练耳作业加三倍。晚自习也给我来,我要好好抽你的懒筋。”
“老师,这个转音我唱不明白。”一旁余瑞赶紧接话。
居慎知道她在给自己解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也不怪宋相喻生气,居慎的恩师和宋相喻是老朋友,当年把她送进一中的时候就嘱咐过对她严格点,这孩子比较自由,没想到自由的方式是不听上课安排。宋相喻好脾气念佛经的一个人,一年来被她气得骂人功底长进不少。居慎的声乐天赋太好,她不想这个孩子被埋没。
“余瑞,你看好她,不许她再偷懒。”
“好的老师!”
下训后早餐时间都过了,还有十分钟上第一节课。教室的白板上放着轻快的小甜歌,居慎回到座位,程展析在吃早饭,白嫩的水煮蛋剥了壳,一口咬半个。
居慎从课桌里翻出前天没吃上的吐司,看一眼又塞回去。
“我连续吃一个星期泡面都没事,昨天吃顿饭,嗓子哑了。”
程展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投过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借过一下。”
有人要接水,居慎说不好意思,把椅子往前挪了点。
“我说你说话声音不对劲呢,感冒了?”程展析喝完牛奶,“哈哈哈笑死我了。”
居慎瓮声瓮气:“你和应珏串通好了耍我?”
本来以为应珏会拒绝,结果对方只是说不麻烦,看居慎自己。加上程展析在旁添油加醋说什么她心理有问题需要人陪你俩正好一个寝室,居慎反驳不及,也跟着答应了。
“怎么可能,”程展析摆手,“就算我想耍,应珏跟我也没那么熟啊。而且总不至于我跟老林串通吧?”
居慎没话说,趴在课桌上,手臂挡住半张脸。过会转头瞟程展析:“你觉得应珏说不麻烦,是真的不麻烦吗?”
程展析愣住,然后大笑:“我就说,我们居慎小朋友就是要人陪了。”
“放屁。”
脸上发烫,居慎整张脸埋进手臂。
程展析拉她的胳膊:“正好,不用上课了,我陪你去医务室开点药。”
“拿我当翘课的借口是吧。”
本来感冒就乏力,居慎更拗不过她,被程展析提拉起来往办公室走。
林诚言正在改昨天的作业,居慎靠在程展析身上走进来,喊了句“老师”。
“哟?这是咋了,骨头扭了?”
“不是,我感冒了。使不上力气,让程展析陪我去看医生。”
“行吧。”
林诚言挥手赶客,程展析扶着居慎的胳膊离开,小声说了句“yes”。林诚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出校别给我捅娄子啊,抓到了有你俩好看。”
“好的老师!”
这下两人是一溜烟跑了。
走到医务室后程展析就自己跑了。居慎拿完药回来食堂还开着门,买了碗粥慢慢喝。食堂里有阿姨在打扫卫生,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她强迫自己喝完,然后起身回教室。居慎的体质其实很好,她从小能跑能跳,很少生毛病,高中以后还是第一次感冒。
不会是应珏偷偷给自己下药了吧?她妈那个小男友看自己不爽,所以派应珏来克自己,等自己崩溃了好美美进门吗?居慎吃完药头脑昏沉,点了两节课头,胡思乱想着又睡了,梦里应珏念着听不懂的魔咒,她鼻涕眼泪一起流,双腿像灌铅了走不动。应珏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跑啊?怎么不跑了。”
居慎吓醒,大冬天的出了一身冷汗。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想有人陪,恰巧没有人,恰巧老师喊住应珏。
但是这么眯了会后精气神倒恢复了不少,居慎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吃午饭。程展析在看从居慎桌子里拿的杂志。
“醒了?今天中午和应珏好好吃饭。”
“我记得。”
居慎又趴下了。眼神清醒,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今天是个晴朗天气。
开饭铃响过,居慎磨蹭着不肯起身。等人流过去了她才出门,应珏在门口等她。
“你不用再学会?”
中午有人在教室继续学习,等食堂人少了再去吃饭。
“偶尔会,”应珏和她并肩下楼梯,“今天不学,吃饭。”
“哦。”
二人走到一楼走廊时碰到了吃完饭回来的教导主任,居慎高一时的班主任。她就居慎的头发教训了一顿:“居慎你要么给我剪了要么扎起来,这么耷拉着像鸡窝,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好好好主任,我这周就去剃光头。”
应珏看她,刘海有些挡住粗长的眉毛,头发又蓬又多,耳朵被盖住,只露出尖尖。
这么闹了一通居慎就走在了应珏后面,应珏比她矮小半个头,走起路来马尾轻微晃,像团跳动的火。居慎在心里比划自己头发扎起来什么效果,大概是冲天炮。
宿舍生活挺好。舍友没什么臭毛病,同学间还喜欢串门,手里必拎几袋小零食,见者有份,晚上走廊很热闹,居慎听了不少乐子,谁谁谈了分了,哪个班班主任开老师会时候睡觉被主任捉住批评,哪个体育老师买了第三辆豪车。还知道应珏居然会修灯泡洗衣机通厕所。到点熄灯睡觉按时起床,居慎脸上顽固生长的几颗痘痘都消了。
去食堂的路说短不短,居慎觉得沉默太尴尬,尝试和应珏聊点什么:“你有点瘦。”
“的确,”应珏捏自己脸颊,“其实过年还长肉了。之前更瘦。”
居慎点头,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个子也不太高。还好她的情商及时反应过来捂住她的嘴。
然后她就撞到应珏的头发。原因是应珏突然停下踮脚,而居慎在比自己和应珏的肩宽,没注意到继续往前走。
头发丝拂过鼻子。痒。随后是清爽的洗发水味钻进她有点堵的鼻子。
“对不起!”居慎吓得跳开一大步。
“没事,”应珏回头,“你是不是还想说我个子不高?”
“你怎么……我没有。”
“无效否定。”
“好吧,你怎么知道?”
应珏勾唇:“你脸上有字。”
“那你后脑勺也看不见我脸啊?”
“我猜的。”
又一次说不过应珏。无论是昨天应珏说不麻烦,还是现在,居慎老是被动接话。
为避免意外再发生,居慎干脆走到她身边。
食堂一楼正在排队的人很多。
“食堂吃饭好麻烦啊。”
“我们赶上人多,早点来或者晚点会好点。”
前面的学生捧着蓝书在做题。居慎想到应珏好像从来没在寝室看书做题过,至少这几天是。应珏往往是睡得最早的,魏扬偶尔安静学会,居慎不玩手机,是纯粹躺床上睡不着,过了十二点才有困意。
“明天……”
我们去外面吃吧。
没说完想起来明天是周末,周六下午放假,周日上晚自习。
“你愿意的话,明天可以一起去吃火锅。”
居慎又惊又吓:“你会读心术啊。”
“我猜的。”应珏一脸无辜。
“你明天不回家吗?”
“不回,太远了。”应珏摇头,“我家不在市区。”
“哦。”
好像自己也回不了家。居慎清楚向居女士服软就行,但是她不想。不然暑假的架不就白吵了?
顺利打到饭以后居慎坐下,拿出手机,锁屏显示五分钟前居女士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妈:这周末一起吃个饭吗?
居慎把手机放回口袋。
“这周末我们去吃火锅?”她问应珏。
“可以。你也不回家?”
“不想回了,没意思。”
“跟家里人闹矛盾?”
清楚地观察到居慎脸上从郁闷到“你也太离谱了”,应珏笑:“高中生不就这么几件烦心事,我也想不出其它的。”
“你很有经验啊。”居慎低头戳着白菜丝。
“也不算吧,看得多。”
“看什么,你是隐形情感分析大师?专门给同学们排忧解难的那种。”
“八点半法制节目,同学家庭同事矛盾都有,什么杀夫杀同学杀陌生人的。看多了就懂了。”
居慎闭嘴,加快速度扒饭。不知道应珏什么意思,就算自己要被谋杀也不能饿死。
不说话就吃得快,两人都是光盘。
宿舍一楼是熟悉的潮湿味道,迎面而来一股冷气。应珏走路背挺得很直,居慎可以看见她冻红的耳朵。
她的舍友,同班同学。她妈妈在和她爸爸谈恋爱。
居慎突然伸手拉住应珏的衣角。一中的冬季校服是薄羽绒,应珏里面套的件卫衣。
“我是跟我妈闹矛盾。”她的声音有点委屈。
“能不能分析一下,帮我想想办法吧,应大师。”
居慎靠在淋浴间和蹲厕隔开的挡板上,双手抱胸,应珏站在她对面。淋浴间面积不大,两个人站进去就不留下多少空。
“所以你不吃饭也是在闹脾气?”
居慎有气无力地点头:“不对,也对。”
应珏没有在意居慎矛盾的话,直接提建议:“我觉得还是打个电话给妈妈吧。你不是感冒了?正好和她诉苦一下。”
“我不要。”
“你还真是……”
居慎抬头,对上应珏似笑非笑的神情。
“让我帮忙分析,但是什么也不说。”应珏右脚上前一步,“恋爱?看上去不太像,违纪?你不在乎这件事,那到底是什么?”
应珏离她又近了一步,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应珏略微抬头,和居慎对视:“居慎,你看,我真的不会读心术。”
“你跟你爸关系好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居慎没有移开视线。两人的眼型都偏圆,居慎的眼尾线条拖得长一点,应珏眼尾上挑。
“还行。”
“如果说你爸现在找了个女朋友当你后妈,你愿意吗?”
“这个问题,”应珏顿了一下,“我不在乎。他愿意谈恋爱也好结婚也好,我都不在乎。毕竟离婚的时候我选择的是妈妈。”
“也就是说你跟你爸关系不好咯,好的话肯定会在乎。”
居慎又恢复了那种散漫的神情。应珏有点理解为什么说居慎不好相处了,居慎瞳色偏深,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时候有点阴沉,像只发脾气的黑猫。有点可爱,应珏想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