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很大,阿芒将森林里拾取来的树脂与树枝卖出去,用这些钱定做了一个巨型铁笼。
但真要较真类比,其实笼子也算不上多大,只是以阿芒的认知来讲,这是他见过最宽敞的笼子了。
铁笼里关着阿芒从森林里带出的各种生物。他通常会捕猎一些体型较小肉质较嫩的动物用以食用,再分一些给其他为他保守秘密的流浪乞丐们。这些动物的肉质并不美味,可扎实,一块就能吃得很饱。
阿芒第一次尝试捕猎,只捕到一只小鸟。森林里高树林立,鸟类极难捕捉。但那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约是因为筑巢,这只鸟衔着碎石块飞得很低,似乎压根就没有戒备,看见阿芒向他走来也不着急,甚至于停靠在一根低矮的树枝上休憩。
在那道布袋向它扑来时,它才隐约察觉到危险,可惜已经晚了。
阿芒得到战利品,拔干羽毛穿在竹串上烤着吃。这是阿芒出生以来吃过最饱的一餐,几乎撑大了肚皮。
正因如此,阿芒发现了这片森林的奇异之处,最初产生的对于未知物的恐惧渐渐消退。他开始变得勇敢、好战,在看向森林里的动物时,眼神带上了垂涎。
在经历过严寒侵袭后,往后的每个冬季阿芒都会捕捉一些动物养在家里,以供冬日储粮。
结束短暂的回忆,阿芒满意得看着眼前这群蜷缩在一块的动物。他至今仍然可以称得上保守,捕猎的这些动物大多是中小型生物,大多是兔子鼠类以及鸟类。阿芒每日只给它们吃果子喝水,提供最基础的食物吊着命。这么些日子下来,动物们都瘦了许多,几乎奄奄一息。
阿芒只负责维持它们一条命,以便在秋季结束时能够拥有足够的贮备粮,冬季里也能吃到新鲜的肉食。
巡逻完这群动物们,阿芒并没有停下脚步。在这片坚固的铁笼的最深处,他其实还放了一个笼子。只不过这个笼子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它是深红色的,这自然不是材质本身的颜色,这世上至今还未有血色的牢笼。
这份红显然是被渗透的血。
血色向来不得人们喜爱。这是忌讳的象征。阿芒也曾忌讳过一瞬,可当目光停放在笼子里的人后,这份忌惮就消失了。
他看起来太虚弱了。
用阿芒的眼光来看,笼子里的人瘦得嶙峋,骨头连着骨头,长长的、乌黑的头发蜷缩在胸前,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死去了。
阿芒看不清他的脸,那上面像浮着一层雾,叫人看不真切。也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仔细观察,他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传达谨慎的信号。
阿芒发现他的过程过于离奇,却也莫名有缘。
森林里分布着许多洞窟,大多是冬眠的生物们建造的。这些动物们极为聪明,在秋季就开始寻觅食物储存在山洞里,出于那日雪夜里对于未知物的恐惧,阿芒通常会绕过这些漆黑的洞口,并不长久停留。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一日,当他惯例经过一个山洞时,里面传来一道怪音,像是某种哺乳类动物发出的嘶吼声,贯彻整个山洞。出于好奇,阿芒守在洞口贴着石壁侧耳聆听,直到山洞里的声响渐渐虚弱,近乎察觉不到,他轻手轻脚探头往里一看,闻到一股血腥味。血腥味浓厚而纯粹,显然是由刚刚的声响导致的变故。
待到双眼终于适应山洞里的光线,阿芒终于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类男性,正被一只巨型老鼠咬在嘴里。若说是巨型,其实也是用寻常老鼠的体型来对比,它生的其实并不大,只是有些奇怪,模样相较其他鼠类并不特殊,唯一令阿芒踌躇不敢上前的原因是它生有七只眼睛,眼瞳呈血色,隐隐发着黑色光晕,整张脸上都充斥着这种不协调的诡异感。
两者间似乎经历了某种厮杀,巨型老鼠喘着粗气,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而那男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呼吸微弱得好似要死去了。阿芒思索一刻,最终还是贪欲占了上风,他将男人以及老鼠带回了家。
他像喂养这些动物一样,喂养这个人,每日只有果子和水。由于男人尚处于昏迷状态,阿芒除却准时送餐外,还额外捎带了一个服务——喂食。
阿芒并不知道男人的身份姓名,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样诡异的洞窟中,或许是被老鼠当作冬眠前的饱餐,从什么地方叼来的,又或许是一个误打误撞走进森林探险的倒霉蛋,可能的原因太多,阿芒并不妄加猜测。
这个男人——从他平坦的胸膛上可以看出,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他并没有能够支撑起他身体骨架的血肉,全身上下呈现出青白的肤色,一颗脑袋藏匿于蓬松杂乱的头发下,他拥有一头罕见的黑发,书本中并未记载这类发色,阿芒猜测男人身上或许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导致他身体上的不健全,否则一个人类绝不可能拥有一头漆黑的头发。
拖着一身残败的身体,阿芒好几次担心他死去,阿芒常年与流民乞丐们打交道,看多了流民们凄惨的遭遇,尽管如此,男人的处境甚至比那些孩子们更加怪异。
他能够呼吸,能够无意识咀嚼食物,四肢躯干平躺在牢笼之中,静静向外渗透鲜血。鲜血像一种杂质,被排出男人的体内,他一日日变得虚弱,静谧得像一只人偶,一只永远睁不开眼睛的人偶。
阿芒常常疑心他死了,就俯下身去摸他的心脏,那里依旧在跳动。
一个人死了会有各种各样的死法形态,可这个男人却永远闭着眼,鼓动着脉搏和心跳。
他苍白的身体紧紧贴着牢笼,这是阿芒特意根据他的身形打造的。阿芒带他回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可以作为贮备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