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的奇怪极了。
奚瑶感觉后背凉飕飕,赶紧把衣裳扯下来。
河里的冰块坚硬,锋利,她腿上跟膝盖上的伤口足足养了两天,痛感才消失。
这期间,奚瑶也不干别的,除了躺着睡觉,就是陪两个小的在炕上玩儿。
这天,江迟从山里回来,手上提着一只新鲜的野兔,前两天那只野兔把他分成几份,分别送给村长、张大夫还有王婶子了。
张大夫说奚瑶需要营养,他去过镇里,有票都买不到肉,没办法,他只能进山。
今天运气不错,陷阱里落入一只傻乎乎的兔子。他提回家,刚进家门,就听到朗朗上口的读书声。他靠近了,才听得一句“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他没读过几天书,字还是认得的,至于古诗,他也就会背几句。这句诗他听过,印象很模糊。
“下面是什么?大儿……”
春喜紧跟着道:“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额……”
奚瑶笑着提醒,“最喜……”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夏桃大声地朗诵道。
奚瑶把俩孩子抱进怀里,毫不吝啬夸赞:“春喜夏桃真棒,这么快就又学会了一首诗,想要什么奖励?”
江迟心中一动,这才几天,孩子跟奚瑶就这么亲近了?都开始背诗了?
“要——要亲亲!”夏桃不好意思的声音传了出来。
奚瑶很大方,给了俩人一人一个大大的、嘬出“叭”的一声的吻。
两个小宝的脸唰地通红,摸着滚烫的小脸蛋笑嘻嘻地埋进奚瑶怀里。
奚瑶满脸笑容。
三人的笑声传进江迟的耳朵,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进他心里。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我能叫你妈妈吗?”笑够了,春喜忽然说。
“当然可以。”
“妈妈。”春喜试探地叫了一声。
夏桃有样学样,童声清脆,“妈妈,妈妈!”
“哎,妈妈在,宝贝们,妈妈在。”奚瑶乐得合不拢嘴。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迟的嘴角翘得老高。
他手里提着的野兔蹦跶着,身子扭来扭去,他逮着兔子的脑袋,往墙上一撞,兔子昏迷了,他清醒了。他转到厨房,把兔子剥了皮,切成大块,放盐扔锅里炖。
很快,肉香飘进院里,沿着门帘缝隙,丝丝缕缕地传入奚瑶跟春喜夏桃的鼻子。
“肉!”
翻着肚皮撒娇打滚的夏桃爬起来,球似的往地下滚。
春喜跑得也快,“妈妈,你等一会儿,我跟夏桃出去看看,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奚瑶点点头,“慢点儿,别摔了。”
她话音刚落,俩小的就跑没影了,她摇头失笑。
没过多久,春喜跟夏桃跑回来,一个赛一个的兴奋,小脸被外面的冷风刮过,更红了。
奚瑶让她俩赶紧上来暖暖,小朋友们摇头,“妈妈,爸爸在炖肉,好香呀。”
“是吗?”
冰天雪地的,哪来的肉,他进城了?
春喜一脸煞有其事,“妈妈你相信我,真的是肉,好香好香的,春喜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她小小的脑袋瓜里仿佛回忆起上一次吃肉的爽快,嘴角淌下口水,把奚瑶看乐了。
她招招手,示意春喜过来,春喜倒腾着小腿,颠颠地跑了过来。
奚瑶宠溺地把她嘴角的口水擦干净,“行了,带妹妹去玩儿吧。”
春喜跟夏桃跑了,奚瑶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别跑太远,妈妈找不到了。”
奚瑶叮嘱俩娃的时候,江迟就在门口。
他帮两个孩子掀开对她们来说太过厚重的门帘,垂头道:“听妈妈的话,不要跑远,知道吗?”
“知道啦!”
江迟点点头,放她们跑走。
吃午饭时,奚瑶可以下炕,江迟把饭桌支在东屋。小孩子乖乖坐在凳子上,就在奚瑶左右。
江迟叫她们坐在自己这边,他方便喂,春喜跟夏桃反应一个比一个大。
“要妈妈喂!”
江迟:……
奚瑶笑眯眯的,自己一口,春喜一口,夏桃一口,如此反复,孩子很快吃饱了,肚子圆溜溜,还要喝兔子炖出来的汤,奚瑶摸摸俩崽儿的肚皮,轻轻拍了一下,“再喝就要爆炸啦。”
春喜怕痒,跑下凳子,拉着妹妹去玩儿。
俩孩子走了,奚瑶瞬间敛起笑容,一口饭菜一口汤,吃得悠然自得,就是不忘往江迟身上瞧一眼。
被冷待了足足三天,偏偏奚瑶又对孩子温声细语,他坐不住板凳,主动搭话,奚瑶不予理会。
饭后,他收拾桌子,伸手去够奚瑶面前的碗筷,奚瑶往前推了推,江迟以为奚瑶愿意跟他讲话了,刚张开嘴,就见奚瑶站起来,头都不回地上了炕。只留给他倔强的后脑勺。
江迟:……
他在厨房默默洗碗,春喜跑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问:“爸爸,你跟妈妈吵架了?”
孩子都看出来了?
江迟苦笑,“没有。”
春喜嘟起小嘴,“骗人,你跟妈妈一样,都是大骗子!”
江迟:……
僵局一直持续,三天后,隔壁王大哥来喊,问江迟明天去不去上工,上面下来任务,时间紧,任务重,村长说了,要调一拨人,专门负责河道清理。
江迟回头看了一眼屋里。
王大哥看出来江迟迟疑,便道:“小江,你可想清楚了,去挖河道,工分比留在村里干苦活多两分,等过年换了票跟粮食,也够你家春喜跟夏桃吃顿好的,说不定还能换身新衣服。”
王大哥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她病了,还没好,春喜跟夏桃也都还小,家里不能没人。”江迟理智道。
“王大哥,你来了,快进来坐。”已经可以正常行走的奚瑶缓慢地走出来。
王大哥推拒不过,就进去了。
“王大哥?这河都冻上了,还怎么挖河道?”
“没办法,现在不挖,等过段日子冻得更结实,就更没法干活了。”
奚瑶点头表示理解。
王大哥着急了,他还得去别家问问,今天就得确定人数。
他看出来江迟做不了主,就对奚瑶道:“弟妹,你看看,江迟他——”
“我可做不了他的主,这样吧王大哥,你先去别家,待会儿等他决定好了,我让他去找你。”
“也行,那我走了。”
把热水干了,王大哥风风火火地大步离去。
“瑶瑶,我……”
江迟刚刚张口,奚瑶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江迟:……
他想了想,跟上去,他以前都不知道,奚瑶的饭做的这么好吃,俩小的尝过以后,就不肯吃他做的“猪食”了。
江迟对此——
接受得非常痛快,甚至欣喜若狂。吃饭对俩小的来说是折磨,做饭对他来说更是折磨。
正在切菜的奚瑶忽然回头,那一眼叫江迟立正稍息,就差敬个礼。
“饭能从天上掉下来?”
江迟赶紧坐下,添柴生火。
浓白的雾气冉冉升起,将整个厨房灌满,奚瑶的脸隐没其中,蒙上一层纱似的,更娇更美了。
他低下头,二话不说,哐哐就往灶坑里扔了几根木头。
火倏然变大,奚瑶来不及放盐,只得赶紧翻炒两下,“太大了!小点儿!”
江迟赶紧抽出两根烧红的木头,火光映照下,小麦色的脸颊红了一大片。
“抱歉。”憋了半天,他说。
奚瑶把菜炒好,添上水,跟剩下的兔骨炖,好歹算是肉,熬出来的汤也有肉味儿。
锅边贴着饼子,饼子里掺着高粱面跟番薯面,几乎看不出来玉米饼原有的淡黄色。
雾气越来越大,奚瑶抬手抹了把脸。
江迟左看右看,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生生的手帕,递给她。
奚瑶低头,帕子很干净,角落里还绣着漂亮的花样,新做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什么?”她故意问道。
“手帕。”
“干嘛?”
“给你擦汗。”
就跟耕地的牛似的,奚瑶给一鞭子,江迟才挤出一句。她接过来,擦去脸上蒸出来的汗,又把手帕还给他。
江迟捏着帕子抬起头,呆住了。
“还给你。”奚瑶说。
“送给你的。”江迟急忙说。
“是吗?”
“昨天买的。”
奚瑶只稍微一逼,江迟就都抖了出来。
她偏过头,嘴角翘起,转回来时,她面孔板着,像是生气了,“昨天为什么不给我?”
“怕你不收。”
奚瑶挑眉,“你刚才是不是偷偷看我了?”
“我没有!”
奚瑶早就发现了,江迟的声音很洪亮,心虚的时候更洪亮。
被奚瑶盯着,坐在小马扎上的江迟缩起挺大的块头,“对不起。”
“你就只会道歉?”
江迟的大长腿无处安置,并拢放在体侧。
“对不起。”
奚瑶被磨得没了脾气,“看都看了,道歉有用吗?”
江迟深深地低下头。
“好像咱俩不熟似的。”
江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又传来一句:“能不能好好过了!”
江迟:!!
他站起来,“能,一定能!”
忽然,春喜扒着门框,探了一颗头进来,她动了动鼻子,古怪道:“什么味道?”
奚瑶“呀”了一声。
饼子糊了!
她手忙脚乱地处理残局,江迟也赶紧把灶膛里烧红的木头弄了出来。
灶房里顿时乌烟瘴气。
春喜受不了味道,跑了。
处理完残局,奚瑶跟江迟的目光猝不及防对上,“噗嗤”两声,二人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纠结打猎,那个时候是可以的,现在……请珍惜生命健康。
另,本章出现的诗歌为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