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下手很轻很轻,轻到奚瑶基本感觉不到疼,就只有凉,冰得她直哆嗦。
“好了没有?”她催促着。
“好,好了。”
以为自己弄疼她了,把药膏抹匀后,江迟赶紧收手。
“张大夫给你开了抹腿上伤口的药,你自己涂,我出去了。”江迟扭头就走,也不给奚瑶询问的机会。
“你站住!”额角的青筋跳动着,奚瑶没忍住,喊了一声。
这人怎么回事?
道完歉就跑?
谁惯的毛病!
“为什么跟我道歉?”在江迟听话地停住脚步后,奚瑶问道。
“我冤枉了你,春喜不是被你推下水的,你也没有蓄意把春喜推下炕。”
奚瑶:?
她都扑进冰河里救人了,他还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霎时,静谧将房间笼罩。
在这种令人窒息一般的气氛下,江迟抬腿,出去了。
奚瑶:???
这人?
哈?
就这么走了?
奚瑶很想嚎一嗓子,把江迟叫回来。可先一步发出声音的,却是她受尽苦楚的肚子。
奚瑶:……
默了半晌,她委屈地想着,走可以,弄点儿饭呀,要饿死了。
江迟还算有眼色,在奚瑶快扛不住了,大声喊人前,他端着饭碗过来。
奚瑶眼里就只有那两只碗,目光热情似火。
江迟沉默着把饭菜放到小炕桌上,等奚瑶开始吃了,没有不满饭菜粗淡,才转过身。
奚瑶大口吞咽着,一脸满足。是米饭,虽然掺着糙米,但依旧香得她眼睛冒绿光,她抬头,发现江迟又要跑,急急道:“泥憋走。”
江迟没听清,回过身,“你说什么?”
奚瑶饿坏了,她吞下嘴巴里的食物,大声道:“你给我老实待着!”然后就开始恶狠狠地扒饭。
江迟:……
“春喜跟夏桃还没吃,把她们喂饱了我在来,行吗?”
奚瑶想了想,大度地点点头。
孩子胃口小,奚瑶快吃完的时候,江迟回来了。
奚瑶打嗝,吃得太急,胃口不消化,顶得厉害。江迟看见了,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刚才做饭的时候烧的。
奚瑶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缓了几秒,肚子舒服了,她才把目光落回到江迟身上。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江迟就像砧板上的鱼,等着那把锋利的菜刀当头落下。
这滋味,不好受。
“对不起。”江迟的嗓子哑了,声音也失了几分从容。
“你就只会对不起吗?”
就不能来点儿实际的?主动点儿,光用嘴说有什么用?
冤枉好人,还发脾气、甩脸子,还吼她,还把她一个人丢在东屋,抱着孩子跑了,数罪并罚,不亲一口,不合适吧。
奚瑶心里吐槽不止,她死死盯着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离婚我已经答应你了,如果你还想要钱给你票的话,我没多少,我还要养孩子,顶多分你一半。”
别说村里,就算在镇子上,也没听说哪家夫妻离婚了。手续怎么办,找谁办,财产怎么分,江迟都不清楚。可他现在唯一能给她的,就只有这个。
奚瑶快要昏过去了,被气的。
“滚,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憋了好半天,奚瑶骂人了。
“我——”
“滚!”
江迟唇线抿紧,深深地看了奚瑶一眼,端着空了的饭碗,走了。
坐在炕上的奚瑶瞪大眼。
这人,没长脑子吧!!!
气得捶大腿,忘了腿上有伤,痛得她哎呦不停,转而去捶打枕头跟被子,发泄了一阵儿,她泄了气。
这人满脑子就只有离婚,咋办呀?
想了半天,奚瑶下了决定。
再跟他讲一句话,她姓倒着写!
西屋。
填饱肚子的春喜跟夏桃活力十足,一点儿看不出病恹恹。江迟心里高兴,可一想到隔壁的奚瑶,他笑不出来了。
春喜磨蹭过来,扭扭捏捏地问,“爸爸,她怎么样了?”
“谁?”
“就她呀。”
“你妈妈?”
春喜顿了顿,点头。
“她受了伤,还不能下地。”
春喜急了,“跳水里救我才受伤的吗?”
江迟还没回答,春喜就急急道:“严不严重,出血了吗?”
他觉得不应该瞒着孩子,江迟点头。
春喜更急了,眼泪迅速涌出。
“春喜,别哭。”孩子脸小,皮嫩,江迟的手糙,一一摸,刮得春喜小脸生疼。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春喜仰着一张哭红的小脸问。
江迟沉默。
春喜哭得很伤心,“她是不是讨厌春喜了?因为春喜不听话。”
江迟无奈,把孩子俩孩子抱到东屋。
奚瑶正躺在炕上,背对着他们,听见脚步声也没有转过身。
江迟脚步一顿。
春喜的一声哽咽传入奚瑶耳中,她“唰”地坐起来,眼中仿佛没有江迟这个大活人,一手一个,把孩子接了过来。
夏桃不敢接近奚瑶,不肯松开抱着江迟脖子的手,奚瑶也没强求,孩子是才两岁,可知道好坏,原身欺负她,打她,骂她,她的小脑袋瓜里都记得。
把春喜抱得稳稳的,让她坐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条大腿上,拉过被子,给孩子包上,奚瑶温柔地、小声地说:“春喜怎么哭了?又做噩梦了?”
做噩梦?
江迟身子一震,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他想问,可奚瑶不搭理他,他苦涩一笑。
“呜呜,你,呜呜,是不是讨厌春喜了?”
“没有啊,谁说的?”奚瑶还特地瞄了江迟一眼。
江迟:……
“爸爸说你受伤了,是,呜呜,是因为春喜吗?”
“当然不是,春喜你不知道,你当时不是昏迷了吗?妈妈急着抱你回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受的伤。”
春喜的大眼睛里立马溢满迷茫,她看向爸爸,可怜巴巴的眼神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江迟说不出来话。
好在春喜也没问他,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真的?”
“当然,妈妈不会骗你的。”奚瑶满眼真诚。
小家伙似乎信了,也不追问了,奚瑶松了口气。
“那爸爸刚才为什么又去张伯伯家里给你拿药?”春喜的脑筋转动得很快,“爸爸刚才还给你抹药了,他的手上黏腻腻的,以前春喜膝盖摔青了,爸爸就给我涂这个。”
奚瑶:??
这孩子,太聪明了吧。
余光扫过杵着的大男人,在他脸上看到“与有荣焉”四个大字,奚瑶无语。
“你骗我。”春喜非常大声地说。
“没有骗,春喜,妈妈——”
“给我看看。”春喜记得很清楚,当时摔下炕,她就是后背朝的地。
“看什么?”
春喜扑腾着小腿小胳膊,转到奚瑶背后,指着说道:“这里!”
奚瑶:……
“不用看了,我没事。”
春喜撅着小嘴,扭过头。
“那好吧,可是,这么冷的天,妈妈还掉到河里,感冒了,要是吹冷风,受了凉……”奚瑶一边说,一边觑着春喜的小脸,见春喜嘴巴撅得越来越高,她以为春喜愿意后退一步,正要把她抱过来,再哄一哄,亲一亲她的小脸蛋。
春喜腰一扭,躲开她的怀抱,“可以钻进被子里,春喜在被子里偷偷看。”
奚瑶:……
这是三岁孩子?
这是人精吧!
拗不过,真的拗不过,奚瑶只好答应。
她拉起被子,把自己跟春喜罩在里边,被子里面那一面贴在炕上,被烘得暖呼呼的。
“冷吗?”春喜问她。
奚瑶笑了,“不冷,你冷吗?”
“我也不冷。”
被子里黑黢黢,春喜窝在奚瑶背后,小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很快就把奚瑶衣裳掀起来。
借着隐隐透进来的点点光亮,春喜瞪大眼睛,打量她后背的伤痕。
“哇”的一声,春喜嚎啕大哭。
奚瑶赶紧转过去,“怎么了这是?”
听到春喜的哭叫声,抱着夏桃的江迟也惊了,下意识就想掀开被子。指头刚碰到被角,他就跟烫了手似的,猛地缩回来。
他侧开眸子,缓了一会儿,才声音沉哑道:“别哭了春喜,妈妈不是已经答应让你看了吗?”
“春喜,告诉妈妈,为什么哭?”
“你,呜呜,你伤得好重,是不是很痛?呜呜呜~”
“不痛不痛,爸爸给妈妈抹了药了,已经不痛了。”
“呜呜呜,你还骗人,你是大骗子!”
奚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把孩子抱起来,可腿不给力,江迟是孩子爸爸,他肯定有办法。
“春喜,妈妈行动不方便,让爸爸抱你好不好?”她问。
春喜没吭声,默默挪动小屁股,一头扎进奚瑶怀里,缩成一个圆溜溜的球儿。
那一瞬,奚瑶僵住。
隔着被子的轮廓,江迟看到春喜的小动作,他也僵住了。
“爸爸,我冷。”埋在江迟怀里的春桃说。
江迟赶紧把孩子也放进被子,春桃迟疑了一会儿,四肢着炕,爬到春喜身边,小手小脚紧紧抱着姐姐。
单人被包裹住一大两小,还是太勉强了,江迟正想着是不是把自己的被子拿来,就见奚瑶退了出来,把大半被子让给两个小的。
江迟只迟疑了一秒,眼前就又被一片白笼罩。
他刚刚摸过,皮肤细白,比膏脂还要滑腻,跟粗手粗脚的他全然不同。
他忽然开始咳嗽,春喜跟夏桃听见,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着急地问:“爸爸,你也感冒了?”
“爸爸没有,爸爸就是——就是渴了,爸爸出去喝水,你们俩乖乖的,听妈妈的话。”留下一段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地嘱托,他扭头就走,脚步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