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寿家好不热闹,火光冲天,烟雾弥漫,这轿子在烈火中剧烈燃烧。再怎么华丽的图案装饰,也敌不过它本身就是纸糊的事实,这些上面点缀着的珠宝都被火焰餐食,大概也是动了什么手脚,都是些便宜货,最终都变成了灰烬。车子底部还是木头制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红纸做的巨大箱子里,装着金色的元宝,黄纸折的首饰,燃烧的速度极快。那些愚笨的佣人,他们呆傻着捧着箱子,火焰蔓延至自身都浑然不觉。稍微灵活点的已经被寿嘉木用匕首抹了脖子,这些玩意儿邪性得很,该不会个个都跟活人扯上了联系,匕首刺向它们时,还会从伤口处溢出黑血,像多种动物血混在一起的产物,味道奇臭无比。
剩下的那“十二件礼”,基本都被火烧得不成样子了,礼炮该炸得炸,香烛该融得融,可食用的都化作焦黑的残渣。“应该还能用作养料……”寿鹤木喃喃自语道,随后他亲密地搂着清零,扭头看向寿嘉木,“我先送你嫂子回房间休息,你和惜花留下来收拾残局,把他们都喂给古木就行。”
将婚契扔向接亲队伍后,寿鹤木那只完好的手始终捂着清零的眼睛,另一只残缺的手,细长的藤蔓缠绕其手臂,给他带来新鲜的血肉,以便更好的施展寿家秘术。
“还看?有什么好看的,跟我回去吧。”寿鹤木放下手,见清零呆愣在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眉眼含笑,温柔说道。
清零连连点头,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夫人”的身份演下去了,在这寿家待着,总比拉去配阴婚的强。
“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回去路上,清零感到莫名的不安,他似乎忘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他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前面的柱子,要不是被寿鹤木及时拉住了,这会已经眼冒金星了。
寿鹤木带着清零去了自己的房间,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就给你收拾出一套比较喜庆的房间,你不早点签婚契就算了,现在倒好家具也给我挪了位置还把门从里面堵住了。这会收拾是来不及了,你跟我回房间先将就一晚上吧,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见嘉木、喜木,让他们见见你这个嫂子。”
“不是今天刚见过吗?”清零反问。
“那哪儿能一样,你现在可是以寿鹤木夫人的身份去见他们啊。”寿鹤木的回答竟有几分道理,清零也就任他去了。
步入寿鹤木的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字画赫然写着“古树参天”,笔法苍劲有力,这字犹如生长的古木一般,展现出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字画下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侧边是一张宽大的雕花木床,床单被褥整洁干净,床头是一对精美的绣花抱枕。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的好,你也辛苦一天了。”寿鹤木解开暗红色的长袍,将其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他转身望向清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至于你的衣服,明天我就派人去镇子上买几套新的给你。”
清零脱下培英的校服外套,里面只留一件白色的衬衫,他看着那张床,问道:“我睡哪里?”
“这个嘛,你喜欢睡靠里一点,还是靠外一点?”寿鹤木走至清零身边,牵起对方的手,他的目光就没从清零身上移开过,眼睛深邃又明亮,这么一双眼睛盯着你,很容易就被对方吸引,难以拒绝对方的要求,“我都可以,我听你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寿鹤木带上了床,清零的位置靠里一点,美名其曰是怕梦里清零翻身滚下床。
清零躺在床上,从未如此紧张过,身边躺着个人,他感觉浑身不自在,身体绷紧,双手双脚无处安放。寿鹤木将蜡烛吹去,除去屋外的月光,房间幽暗,时不时还夹带着风声。
寿鹤木这家伙睡着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上一秒还在凑到清零耳边交代明天的事项,下一秒就一点声音都没了,也难怪,那个时候就感觉出来他的声音哑哑的,原来是困了。
有点在意他那只受伤的手……正好寿鹤木呈侧卧的姿势,左手轻轻搭在清零的被子上。抱着研究绝不是关心的心态,清零挪了挪身子,怕弄醒寿鹤木,一点一点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小心翼翼从被子里伸了出去。
清零的手还带有被窝的温度,触碰寿鹤木的手时以至于不那么冰冷。轻轻将手背翻过去,清零摸上掌心处,那边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借着倾洒下的月光仔细观察,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温度摸上去也是温热的,若不是亲眼所见那么多的藤蔓爬到寿鹤木身上,他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寿鹤木睡着的样子也很安静,睡颜如同平静的湖面。随着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睫毛轻颤,如同振翅的蝴蝶,轻盈地盖在眼睛上。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还是旁边躺了人的缘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心情很好。
清零又躺了回去,他翻了个身,看着寿鹤木的侧脸。脑袋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清零感到异常的苦恼。
那只手依旧搭在清零那边,寿鹤木在用自己的方式拥抱着属于他的宁静与安详。
阴云散去,月亮重获自由,月光肆无忌惮地将院子染成了灰白色,星星霸占了全部的天空,代表这一晚迎来了难得的安宁。外面的狼藉也被寿嘉木和惜花二人收拾干净,他们打着哈欠,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鼻尖萦绕着寿鹤木身上传来的好闻木香,这里面可能有安神的成分,清零渐渐有了困意,他眼中寿鹤木的身影渐渐迷糊了起来,随后眼睛一闭,沉沉睡着了。清零的手上,还压着一缕寿鹤木的头发。
等清零真正睡着了,寿鹤木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凑近清零,在对方的额头处轻轻盖了个章:“晚安,我的夫人。”
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泛起一层金黄。寿鹤木早早就起了床,他要下山一趟,亲自为清零定制几套上好的衣服。
虽是清晨,但镇子上依旧很热闹。早起的孩童前后追逐打闹,穿梭于人群之中,笑声如银临般清脆;路边早早就支起了早点摊位,伴随着小贩们的吆喝声,一个又一个摊位面前排起长队;睡眼惺忪的商家们,也打开了自家的店门,张罗着伙计将商品一一摆放好。
巷子尽头处的一家裁缝店,也是早早就开了门。老板娘身着淡粉色的旗袍,倚靠在门前,懒洋洋地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远远地,她像是看见了寿家少爷的身影,立刻来了精神,先前那股懒散的气息一扫而光,她赶忙理了理身上的旗袍,捋了捋额前的碎头发,一并挽到一旁。
还不等寿鹤木来到店门前,她便踏着黑色的高跟鞋,快步迎了过去——这条巷子没什么店家,也就他们一家裁缝店图地价便宜买在这,偏偏住在山上的寿家少爷又独爱这家小店,下山想做衣服了,只来这里。
先前几次都是寿家的佣人下来取少爷们的衣物,这次难得见寿鹤木亲自来,文蕊妮庆幸今天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粉牡丹旗袍,又有些懊恼早上梳洗偷懒了些,没有多花心思打理自己的头发。
“哟~这不是寿少爷嘛,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小店啦?”文蕊妮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她太久没见寿鹤木了,以至于产生了思念之情,店里没人的时候,她就常看山的方向,猜测寿鹤木在那里做着什么。
“好久不见文老板,先前家里有些事情比较忙,这不忙完了就过来了吗。”寿鹤木笑着向文蕊妮招了招手,他注意到文蕊妮穿的这双鞋子,好心提醒道,“小心点,别崴了脚。”
“今天是来买新衣服,还是来做新衣服的?”话毕,文蕊妮差点就要摔跤,她不想在寿鹤木面前出丑,一咬牙强行把身体稳住了,“店里进了许多新料子,能做好几套衬你的大衣还有西服。”
“打算买几套旗袍回去,再定做一批比喜木尺码小一点的衣服,大衣或者西服都可以。”寿鹤木仔细想了想,清零的个子比寿喜木还要矮一点,人也要瘦一些,买旗袍是为了应付他人,私下里清零应该不愿意穿女生的衣服。
文蕊妮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词,在这镇子上谁不知道寿家三兄弟,哪儿来的女子。
“是弟弟们新认识了朋友,托你定做旗袍送过去吗?”文蕊妮在心里自我安慰,或许是人家弟弟买了送人的呢。
寿鹤木接下来说的话宛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劈傻了文蕊妮,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啊……不是的。买了准备送给我夫人。”
“夫人?你娶妻了,什么时候?她长什么样子,是镇子上的人吗,我见过吗?”文蕊妮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她缠着寿鹤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她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不甘心。
“就前不久。下次我带他过来你店里。算是镇子上的人吧,你从前见过的。”寿鹤木一一回答了文蕊妮的问题。
文蕊妮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懂得看人心思,见寿鹤木说起自己的妻子时,那眼神分明是满满的喜欢。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很是失礼。
“可以进店里了吗?”寿鹤木见文蕊妮有些走神,出声提醒道。
文蕊妮回到店里,她挑出那件红色的旗袍,色泽鲜艳,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这料子细腻,领口处点缀着精致的花边,往下是用金丝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两朵金莲,可见文蕊妮制作时的认真。
阳光照进店铺,这旗袍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让人联想到少女脸上的红晕,迷人又充满爱意。
“这件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了,不收钱。”
文蕊妮将旗袍递过去的时候,她的手在发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身体不太舒服,先行回了后院休息。她现在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见到寿鹤木那张脸。
寿鹤木认真挑选起旗袍来,但是选来选去,他总是觉得除了红色那件都配不上清零。他的余光瞥到角落的一件紫色旗袍,它在一众出挑的旗袍里是那样不起眼,就连上面绣着的花朵,也是小小的。
仔细看那些小小的花朵缠绕在一起,似乎是不同种品类的花,花瓣形状又有不同之处。一旁的店员介绍道,说是文老板最新的灵感设计,用同一色系的花朵,将它们缝补到同一件衣服上。花朵形状偏圆一点那个叫迷迭香,好几朵团在一起的那一片是勿忘我。
“就这一件了。”寿鹤木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等对方全部介绍完,便将这件特殊的旗袍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