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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五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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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春分,司马懿终于能下地自如地活动。即便他并不急于离开躺了许久的床榻,明艳如许的春色也早已迫不及待地溜进了房中:处处莺歌燕舞,无论何时望出窗外都是湛蓝如丝绒般赏心悦目的天空。温润的雨丝细细打湿院中翠竹,令那些泥土中青嫩的笋尖一夜间拔地而起变为油光水滑的新竹。虽说园中无花,依旧能嗅到混杂着雨水与青草甜腻湿润的气味。春日美好而慷慨地散发着慵懒与芬芳,但是,许昌城的将士们并无半点心思欣赏这春意盎然的光景,他们还来不及为丧生在赤壁之火的同伴哀悼,便又要整军出发。

因为要西征马腾。

贾诩仔细地用叉杆将司马懿房中的雕花窗纷纷支开,望着院中景惋惜地摇着头:“哎呀,你这里翠竹繁盛虽好,却少了百花争艳的情趣,放眼皆是萧素之色,也未免太单调了吧。”

司马懿没空理他,正坐在铜镜前徒劳地试图将半长不短的头发梳理成髻,大火将它们拦腰烧断,即使已蓄了数月也不能改变那种凌乱不齐如收割过的麦苗的视感。

他恼火万分,索性将不整齐的地方大刀阔斧地修剪,本就所剩不长的发丝在他拙劣的手艺下如同三岁小孩的垂髫。他也知道顶着这样一头发型出去见人只会收获异样的目光。无妨,等过个一年半载长了就好了。外在的创伤总有彻底愈合的一天。他自我安慰着,试图彻底无视背部再难以消去的烧伤。

“这些日子,怎么不见曹丕?”结束对头发的纠结,他放下剪刀,郑重地转过身来。难怪前阵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总算发现是常在身边转来转去的那个人不见了。

贾诩背门而立,用手轻捶着腿,遮挡掉大半明媚的阳光,看他的表情,似乎专等他问:“我正想和你说这事。曹丕前些日子回谯县去了。”

谯县……“那不是曹操老家么?”贾诩没急着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摇晃着脑袋,“子桓自从赤壁归来之后就整日魂不守舍,怕不是被大火烧得魔怔了罢……长此下去对我们可十分不利呀。”

“不要将我同你算在一起。”司马懿不满道。即使他默认今后要相助曹丕,也不代表他愿意以任何形式——特别是以盟友的形式——同这个人成为一路货色。

“那奉孝的遗言——”贾诩换手又开始捶起另外一条腿,微妙地将尾音拉长,婉转地提醒着他手中还握有他想知道的信息。司马懿愤恨地将剪刀扎在桌面,尖头深深地没入错综的木纹之中,“贾文和,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贾诩微笑着也不生气:“你太浮躁,这正是你屡次失败的原因。”他将利刃从梨花木桌上拔|出来,宽容地想,虽说这人同他一样,经历过炼狱般的光景,毕竟还是太年轻,还需在乱世里打磨历练。

“这次征讨马腾,我怕是逃不了随军。你就继续称伤留在城中等曹丕归来。”

“提起这事,我还有话要问你。”司马懿余怒未消,不情愿地转移了话题,“马腾远在西凉,要如何得知曹操一夜间兵败如山倒,并如此迅速地于华容道伏下死士?”难以相信狡黠如贾诩,竟会看不出自己推论中昭然的漏洞。很显然这老狐狸定是另有一番打算。

“是否真是马腾所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根肉中刺到了该拔的时候了。”贾诩也没指望曹操看不到他言论中的破绽,只是他一番话,就令曹操有了讨伐马腾的理由。毕竟每次出征都要提防此人骚扰许昌实在心烦。西凉骑兵骁勇善战,马腾也算一方豪杰,留着终归是祸患。为人谋说到底就要成为自家主公的嘴,替人言所不能言,同时还要完美地体察主公的心思,知道何时该闭上这张嘴。

这就我的贾氏算无遗策法,嗯,没毛病。他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司马懿沉吟着,好像窥探出某种未知的危险一般,谨慎地问:“既然不是马腾,那你认为,是谁?”

四目相对。贾诩从怀中掏出折扇一把,甩手铺开,毫无必要地扑扇,表明他正像模像样地思考:“谁都有可能,天下想要曹操性命的大有人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将扇面合拢,直指司马懿的鼻尖,似笑非笑。司马懿冷眼将纸扇打到一边,并无心与他玩笑。

他下意识地仰头,其实除了房梁上的蛛网,什么也难以得见。

若奉孝还在,一定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眼底空落,终于堕落成连自己都鄙视的存在。

曹丕回到了谯县的宅邸。他每年都会来至少一次,替父亲检查下人们有没有偷懒怠惰,令这处旧宅彻底荒废。宅邸确实不新了,即使经殷勤的园丁与府人们打理,也随处可见衰败老旧的光景:院中花木虽还算整齐,铺就的白石路却裂纹丛生,行到偏厅,索性连石板也残缺不全了,院外周遭红垣更是灰败得纷纷剥离,无从辨认本来面目。青石台阶大约因鲜有人踏足之故,皆遭青苔蔓延覆盖,后院中的池塘本是绿柳环绕,荷花丛生,其间鱼儿嬉游的幽雅清净之处,如今墨绿的池水已快要见底。露出大半被水浸得发黑的怪石。只有池边的大榆钱树,依旧亭亭如盖,令他想起些昔日与曹昂不是朝池中投掷石块比谁扔得远,便是爬在树干上俯视水中锦鲤的美好来。

去年征荆州之前,他得空辟出前院的几分土地种上了自己喜欢的甘蔗,今年一回来就见得紫中带红的粗壮甘蔗茂盛茁壮,欢欣地在温柔的春风中招展。触手是饱满结实的触感,仿佛用指一掐,便能出些清新甜美的汁水。

此刻他就坐在这片令他喜爱不已的甘蔗地旁,怀着复杂的情绪凝视这片生命力旺盛的植株,又将视线投向墙角的梅树。这红梅是当年丁夫人亲手所植,曹昂死后,这个平日端庄谦和的女人披头散发地大哭着,将手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向自家父亲砸去。曹操损兵折将又失爱子本就懊悔,一怒之下将丁夫人遣回了娘家。曹丕从此再没见过这个待自己并不热情的嫡母。只有红梅在精心照料下年年花开,不因时光流转有任何改变。

宛城一战后,他也曾同母亲回这老宅住过些许日子,那不是他第一次随父征战,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刀剑无情的残酷,却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生命的脆弱。曹昂,他将他的马让给了父亲,自己则步行着保护父亲逃脱。聪慧又勇敢的大哥,如此强大而绚烂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大哥死亡的事实。如今他已不再是只会伏在马背上哭泣的孩子。他从业火中成功救出了自己的心上人。可是他忘不掉更多生命被战火吞噬的惨状,还有浑身是伤的仲达在他怀中气若游丝的模样。

若那时他晚到一步……曹丕打了个激灵,抬眼,红梅花依然天真无知地绽放在和煦的空气里。那红艳丽得刺目,好像要流淌下来,似血胜火,他看得触目惊心,慌忙移开目光。

从赤壁归来,那些曾被他摆脱的梦魇又重新找上了他。他总梦见自己骑在马上飞驰掠过曹昂的身旁。曹昂,他的背上插着无数羽箭,朝他伸出只鲜血淋漓的手大喊:“子桓,拉我一把!”他朝他伸出手,想要将大哥拉上自己的马背,可只搂到一颗被斩断的头颅,他尖叫着,将那颗双眼鼓出狰狞可怖的人头抛出很远。

如今梦境中又多了烈焰化成的巨蟒,张着狰狞巨口要将他吞噬。他已多次自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抖似筛糠。夫人甄氏为此成日不安,生怕他从战场上得了什么癔症。

思前想后,只好躲回谯县来,在这片土地上,他也曾有过短暂平静幸福的幼年时光,或许能成为一剂良药,慢慢治愈他的心病。

眼前浮光掠影,是他追逐自家大哥嬉笑打闹的身影,不过是些再无法追忆的残影。他不觉用手指遮挡住眼,好让阳光被分割成细小的碎片,这样他便不再觉那光线过于刺眼,令他想要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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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过几回了?”

贾诩坐在花梨木大理石凳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牢曲颜。曲颜往他的杯中又续了一些酒,答道:“这月是第五回了。”

贾诩略微颔首,这使他嘴周围的线条透着生硬:“看起来,他很中意你。”他面如雕塑,叫人瞧不出喜怒。曲颜放下酒壶,心里总觉得怪异。虽说她是按照恩公的吩咐接待着那个人,也按照事先交代的,将他如今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这人好像是恩公的仇人,可在床笫之欢中,她分明曾数次听得那人低声叫了恩公的名字……

她因自己的思绪脸红了起来。正好此时贾诩已将杯中酒饮完,他用一根手指令空酒杯在桌面上打着转,又说道:“此人是毫无廉耻的粗暴之徒,要侍奉这种人,真是辛苦你了。”

虽然口中说着抱歉的话,但灰色的眼里还是凌冽,并无半点歉意。曲颜一愣,忙凛然道:“我性命是恩公所救,所以并不惜身,只要能帮上您就好。”

“那就好。因为接下来我要你做的,才是大事。”贾诩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他在怀中摸索着掏出幅暗黄的纸张,曲颜暗想那不是地图就是写满了秘计。等铺开了摆在桌上,才发现竟然是以油墨画成的棋盘。

“会下象棋吗?”他又掏出简易的木刻棋子,开始在棋盘上慢慢地摆开。曲颜眼中塞满疑虑,不明就里地在他对面坐下来,摇头表示不会。她不是不懂规则,而是自知以自己拙劣的棋力,怕是没法令恩公满意。

贾诩也没指望和她对弈,只独自摆弄起一局残局。曲颜不便打扰,便立在一旁看着那些她不甚明白的棋子在棋盘上攻城略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贾诩将红黑两方走成了和局——曲颜虽不解其中诀窍,却也心下通透:自己同自己下棋,哪有甚么输赢呢?——不过贾诩对这样的结果显然满意了,他嘴角擎着笑意站起来,重新将注意力转向她:“据说你颇通易容术?”

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曲颜略带惊讶地作答:“精通算不上,不过只需花些功夫,不离得极近仔细去辨,以假乱真没什么问题。”她自幼流落西凉,这点本事不过是活命的雕虫小技。

她倒也聪慧,乖巧地来问,“不知恩公要我扮成谁?”

“我要你扮作一名女子,此女名为貂蝉,是司徒王允的义女,有闭月羞花之容,不日便要入宫为天子贵妃。”

贵妃?曲颜踌躇起来,在天子面前假扮他人,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说是天子贵妃,实际上怕是要被送进董卓的郿坞。没什么奇怪的。”见她眼睛惊讶地瞪得浑圆,贾诩难得有耐心对她进行说明,“连天子不过是董卓手中的玩物,借天子之名,行禽兽之实,又有何不可呢?”

曲颜不语,他提出的要求太过离奇,一时超出了她能理解并接受的范畴。

“王允将貂蝉先许吕布,又设法令董卓见识了她的美貌。董卓遂以天子娶亲为名,怕是要金屋藏娇。这离间之法虽妙。但据我所知……”贾诩顿了顿,像是在寻找简单明了的词汇形容这计谋所遭遇的阻碍,“貂蝉并不肯委身侍董,且态度坚决,绝食已有数日,眼见便要玉陨香消。那王允虽软磨硬泡也无法,此刻怕是正在家中急得团团转呢。”

原来如此。曲颜垂下眼。整盘棋中缺了最关键的一子,便只有满盘皆输。而这个救过她性命的人,此刻正要自己补上这个空缺。

她迟疑着,对于洛阳皇城中的时局,她不甚明了,左右不过是男人们的纷争,无论谁坐在金銮殿内,也不会令她的生活更加难过。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步踏错,便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况且,她也不知,这人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实。他究竟又是如何得知,藏于这城中的暗潮涌动。

“此事对我非比寻常,我想着,总要你来办才放心。”她还在犹豫,贾诩却明了她所顾虑一般,鼓励般地将双手搭上她双肩,大有将身家性命尽数交付之意。

曲颜如中蛊咒不得动弹,只能凝视他眼中涌动的灰色炫惑。她阅人无数,却没见过谁的眼眸有他这般冷。有一瞬间,她产生了某种错觉,自己也变为了他手中拿捏的一枚棋,即将为了最终的胜利被推入丢卒保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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