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闯进皇宫里杀了权宦黄皓。崔若愚当然不畏惧眼前这些家奴和小娘子。
不是说她神功无敌,而是她知道这些人死穴在哪里。
姜维曾经教过她,越是靠权势的人,死穴越明显,而他们的死穴往往便是他们权势的源头。
眼前这个小娘子,她权势的源头,很显然就是那张年轻美貌的脸。
“你这种得志猖狂的人,不如我的菜重要。”崔若愚笑着说。
虽然有一面之缘,不足以让崔若愚手下留情。
要说杀黄皓给了她什么经验——那就是大胆筹划,谨慎执行。
崔若愚右手伸进了左手的袖子里,握住了一把小巧的刀。这种刀在农户中不常见,可是行军和猎户身上就常见了。
用来割肉割菜吃的。
可惜那小娘子没听见崔若愚在说什么。
这天司马昭和钟鹤在朝堂上不例外地针锋相对。
司马昭建议派遣使者前往东吴和谈。
钟鹤却认为应该扫平东吴。“陛下。吴地孙亮非良主,东吴怨声载道。此等废人,何必和谈?理应一鼓作气,降为下臣。大将军一心和谈,莫非是……太多姻亲在东吴?”
曹髦还没作声。
站在钟鹤对面的司马昭不屑地瞟了钟鹤一眼。
钟鹤身后的一个玄衣文官站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曹髦正担心钟鹤这般刺人隐私,会激怒司马昭。虽然司马昭没有生气,但有人能岔开话题,曹髦求之不得。
“爱卿请讲。”曹髦连忙准奏。
很快曹髦就有些后悔了。
这御史开口就往钟鹤的私事上刺。而且,他作为御史,弹劾钟鹤又是职责所在。
御史朗声说道:“丞相方才说起姻亲。臣启奏陛下,丞相的姻亲如今不分贵贱,遍布国野,所作所为良莠不齐。此案本是丞相家事,但既有损官威,又损宗室,官民颇有微词。如今民情易怒,江山求稳,还望丞相加以约束。切勿纵容酿成民变。”
钟鹤脸色不变。
司马昭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他直视着曹髦的眼睛。
曹髦余光瞥到司马昭,慌忙收回目光,心虚地看着御史说:“爱卿所言可属实?”
“句句是实。”御史高昂着头,理直气壮。
钟鹤撇嘴冷笑。这些人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其实就是想为曹家的长公主出头。
事实如此。御史并非司马昭的阵营,而是曹家的旧臣。近年来对钟鹤府里的事极为不满,见钟鹤近日变本加厉地无视曹绫,心中早已充满怒气。
“丞相……”曹髦无奈地问钟鹤。“可有此事?”
“臣不知。御史既然说有证据,不妨说来听听。”钟鹤微笑着说。“我也想看看,钟家哪些姻亲有什么不法之事,再加以管教。”
御史犯难。
钟鹤家人所作所为,确实引起民愤。可是,放眼朝廷,这些站在陛下面前的文武百官,又有谁的家人没有做过这些欺民霸地的事呢?
御史只好挑明了说:“丞相既然是大长公主的夫婿,纳妾便应经过大长公主。而丞相三番五次私自在丞相府养女子,置皇家颜面于何地?坊间以此事取笑大长公主,丞相又该如何消解?”
“哼!那是刁民长舌。御史怪责本相,真是糊涂。如此是非不分,如何掌御史之位?”钟鹤丝毫没将御史放在眼中。
连皇帝都要依仗他,他何必怕一个小小御史?
曹髦心中也难过。他想起可怜的曹绫。曹绫也是一代女将,为大魏江山出了不少汗马功劳。又是皇室宗亲。却也像普通女子那样,遭遇夫君的冷落。
可是他不能得罪钟鹤。在司马昭垮台之前。
曹髦只好出来打圆场:“此事可容后再议。今日且先商定东吴之事。是战是和。众爱卿如何看?”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反正他们说了也不算数。
司马昭下颌微微一抬。曹髦心里便没来由地慌了。
“陛下。”司马昭的声音格外阴冷,与他英伟的面容不相称。“若陛下一心要东征孙亮,可用鲜卑兵。”
曹髦一心只想着如何杀了司马昭。并没有认真细想东征的事。见司马昭心里还在惦记着东吴,倒有些羞愧。“大将军所言有理。就按大将军的意思去办。”
司马昭没有说破用鲜卑兵的道理,但是不少人已经心知肚明。
包括钟鹤在内。
用鲜卑兵,可以保存大魏原有的兵力,可以消耗鲜卑的兵力,稳住大魏的北方。如果鲜卑人立了战功,便可以封官加爵,招徕更多胡人投诚。
可谓是一举三得。
司马昭不愧是纵横朝野沙场的大将军。心细如发。纵然他不赞成东征,也能及时提出最佳的战略。
众人脸色五彩纷呈。受司马昭庇护的官员窃喜,既然大将军主理此事,肯定会交给他们处理。钟鹤那边的官员心里不舒服,丞相只顾着府里那点子姻亲的事,白白丢了东征。
而明哲保身的官员心里也大呼可惜,司马昭的征战才干确实有目共睹,但是他本人阴险诡谲,狡诈无常,令人不敢托付。
只有曹髦和钟鹤心里明白,司马昭等不到东征了。
在钟鹤一手安排下,司马昭的阵营已经暗流涌动。
司马昭毒死司马师的传闻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也传到了司马师各大旧部耳中。
一开始,各将领都认定是无稽之谈。可随着流言越来越多,将领们也难免开始怀疑:大司马虽然让出了司马家的家主之位,可并没有交出司马家的权柄和世族势力。因此空有家主名头的大将军怀恨在心,趁着大司马病危,毒死了大司马。
最大的证据便是,司马昭一直拿不出司马师掌握的印信。
如果司马师是战死或病死,怎么会不交代后事?
种种流言,在两天之内传遍了京师洛阳。将领们的疑心越来越重。
连司马昭二十几岁时性情大变的事,也被翻出来证明两兄弟感情大不如初。
司马师曾经与好友戏谑过司马昭,声称弟弟像变了个人,不好玩了。这件事也成了兄弟反目的铁证。
大将军每逢大司马忌日就要闭门礼佛,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各路将领都在观望。倘若司马昭当真是毒害了司马师,这些将领势必要叛离。
如此危险的变数,司马昭今日在朝上却不提一个字。仿佛这些流言不存在。他只按照身为大将军的职责,部署着联吴灭蜀之事。
连年征战,大魏雄厚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外表的强壮,内里千疮百孔。权臣互相倾轧,兵力被藏匿和消耗。几乎只有司马家在捐兵作战。
而皇帝却认为司马家的军队就该交给国家。
司马昭更希望能联合东吴,而不是征服东吴。但是眼下司马家也是紧要关头,既然皇帝不愿意附和他,他也不强求。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自从抓住了崔若愚,拿到了兄长留下的印信,司马昭便稳操胜券。
想到那个咋咋唬唬的乡下女子。原本快步走出大殿的司马昭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兄长为何要将印信留给她?
司马昭心中很清楚。
因为兄长要逼迫他必须寻回崔若愚。这是兄长的遗愿。
可这个崔若愚值得吗?按照细作的回传,姜维格外看重此女,甚至暗中设了重兵守护她。倘若姜维与她并无瓜葛,怎会如此?
他布下许多细作前去捉拿崔若愚。虽然兄长有意要他找到崔若愚,却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因而他也不特意叮嘱要活捉,只是要求细作必须拿回印信。
但他的细作几乎都有去无回。都折在姜维手上。
直到他安插在司州府的人回报,说有“崔胜”前来讨要土地。而崔胜正是他叮嘱司州府留意的人。
司马昭万没想到崔若愚竟然回到了洛阳,而且无落脚之处。
他便派人把她抓来。正巧那日是兄长忌日。他循例在经堂里。
他想不起这女人的长相。直到她点亮了火光,来到他眼前。
长得一副好皮囊。就是这样娇艳的容颜,才胡作非为,左右逢源。他原本要折磨她,谁知她竟毫不犹豫地把印信交出来。
于是司马昭改了主意,把崔胜的地契还给了她。
想到这里,司马昭阴戾的眸子中掠过强烈的鄙夷。
兄长在世的时候,还为了此女设女军和女官。他默认了此女必是与众不同,才华出众。
哪知,既没头脑,也没有身手。空有那副无知的嘴脸,更令他不齿。
天下才貌双全的女子众多,应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但崔若愚显然不能名列其中。
“大将军,请。”随从铺好了脚凳,开口说。
司马昭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已经走到马车上了。
等他坐稳,马车就要往大将军府里跑。
“去把大长公主府里的陈先叫回来。”司马昭的脸半隐在蓬布投下的阴暗之中。
他在朝廷上没有对钟鹤的私事穷追猛打,不意味着他会放过钟鹤。
陈先是曹绫府上的管家之一。他带了消息给司马昭。
“长公主不知道因何事,在府上发了一通火,急忙忙地去了司州府。”
司马昭神色淡然,眼观鼻鼻观心,对陈先的话似乎充耳不闻。t
而此时司州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靠着父辈势力和捐钱买来官职的司州辖下县令,看着堂下鸡飞狗跳的几个人。
“大胆刁民!敢在官府里喧哗!来人啊!给我掌嘴!”那县令刚上任,花了许多的钱却只买到了县官,本来就一肚子怨气,看着堂下一个满面是血的女子在哭闹,心里更烦躁不安。
柳绵一听,又炸开了:“你算什么狗东西!敢打我!睁开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县令看了一眼柳绵,又看了一眼农女打扮的崔若愚。崔若愚清秀晶莹,不像是农女。县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谁是狗眼?掌嘴!”县令怒喝,示意左右衙役动手。
早他一步到公堂的幕僚却制止了。他附在县令耳边说:“那流血的女子,声称是丞相的妻子。”
县令先是一慌,可是再看柳绵,就骂道:“丞相之妻?东乡大长公主何以会被人挠的一脸血?你这贼婆子,敢冒认皇亲国戚,罪加一等!给我打五十大棍,轰出公堂!”
柳绵听了,放声大哭。“大人!这女子划花了我的脸!我一定要她死在我手上!我夫君就是当朝丞相,你若不听我的,有你好果子吃!”
崔若愚没有听见柳绵在说什么。她只是很诧异,柳绵被她划伤之后为何不是第一时间找名医救治,而是拉着她不依不饶地来报官。
柳绵真的不痛么?
崔若愚在自家田头与柳绵起了冲突,下手直接废了柳绵的脸。
二三十个家丁,愣是没能护住柳绵。而周围农户义愤填膺,家丁只好先带柳绵回钟家。
可柳绵不依。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崔若愚下手毁了她,脸上的伤就是铁证如山。
便有了司州县衙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