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你不知道？！”

“是啊，完全不知道。”

“你以为我会信？”

“唉，为什么我说实话的时候，总是不被人相信呢？”青年叹口气，看起来十分伤脑筋，“如果我知道的话，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告诉你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当然怕。但我真的……”奈落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了。

“哥哥！”神乐在一旁神色焦急地叫道，“不要告诉他！”

“……”

——啧，神乐，你这辈子一定是来向我讨债的吧。一定是吧。“不知道”和“不告诉”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啊。

一瞬间，神乐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赶紧捂住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统领原本对奈落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迟疑着万一他真的不知道，回去该如何交差。但这下立刻彻底不信了，神色恼怒地命令：“把他们不管大的小的全都抓起来！一窝妖怪而已！要是不肯老实交代，就问一句捅一刀，从最小的那个开始捅，我看他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持刀的武士顿时一拥而上，朝他们猛扑过来。既然要从最小的开始动手，那第一个目标肯定是神无。神乐和白夜不约而同地迎上，想要拦住他们拖延点时间，白夜同时喊道：“白童子！白童子！赶紧带着神无躲到屋后面去！”

白童子答应一声，拉着小女孩就跑。之前为了养兔子，屋子后面特意开辟了一小块园地，还有特别的小门可以出入，如果能赶紧跑到那里，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走。

可与此同时，一个武士抬起刀柄，毫不留情重重击上了白夜的腰侧。

“唔啊——！”少年猝不及防，疼得弓起身体，翻滚着倒下，紧跟着呕出一口血，身下的泥地都被染红了一片。如今失去了妖力，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纤弱的普通人类而已，正要爬起来，后背却被重重踏上一脚。

“哈哈，你这小子死定了，别想逃跑！”

“混账——！”

白夜！

殷红的眼眸猛地一缩。

上一世，唯一一个没有一句怨言，一直陪着自己走到最后的分身……也许那孩子并不是真正自愿，但那个时候，自己只剩下他了。

“等等！”奈落忽然出声，“统领大人，请住手！您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四周的混乱忽然静止，武士们纷纷停下手，朝自家的上司看去，得到指示之后，立刻训练有素地低着头退开。神乐赶紧奔过去，把白夜扶起来。少年显然腰上疼得厉害，脸色也惨白得吓人。但他愣是一声不吭，一瘸一拐地跟着神乐靠近到奈落身边。

“哥哥……”他压低声音，担忧地呼唤了一句。

神乐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惹了祸，脸上充满了不安和愧色，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奈落摇摇头，对他们安抚地笑了笑，随即直起身子，不慌不忙朝统领走了过去：“统领大人，那个孩子的下落，您若非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何必动粗呢。”

那统领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看见青年慢悠悠朝他靠近，冷声说道：“你如果早点像这样识时务，我本来也可以好好说话。”

奈落立刻柔声下气地向他道歉：“真是抱歉了，大人。我刚才并未说谎，如要告知具体地址，恐怕确实做不到，但或可提供一二线索，以供大人参考。”说完这句话，人已走到了统领身边。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那家伙看着他的眼神不太正常——不像寻常男人面对同性，倒像是猛兽面对猎物时充满侵略的眼光。怎么说呢，这个时代女色固然受欢迎，但喜好男色的也不少见。他过去在人间游荡五十多年，也曾在贵族们身边呆过，见识了许多世家大族内部腐朽奢靡的生活，甚至亲身下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在身为弱小半妖的时代，奈落一向能屈能伸，当年他可是凭着娇美动人的女相，才能让某个好色法师放下警惕，从而在对方手掌上开了个洞的。

现在这副相貌，确实能算上上之品，虽然有点对不住阴刀，但也没办法了。

果然，随着他的靠近，统领脸上的怒色显而易见地淡化了，尤其在近距离看到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后，眼神中的垂涎几乎掩饰不住，根本没想着躲开，甚至还往前凑了凑。但他依旧记得此行的目的，口中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究竟什么线索？”

奈落却不答，而是转而审视左右，问道：“统领大人，周围人多嘴杂。这么重要的事，您真的要宣扬到每一个人都知晓吗？”

“这……那你说怎么办？”

“那位染谷大人只派遣统领大人前来，自己却未曾露面。然而我想，此事不妨由我跟随统领大人离去，单独面见染谷大人，将我所知道的告知于他，请他亲自定夺如何？”

统领眉头一皱，陷入了迟疑。奈落的话乍听起来有条有理，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染谷大人要秘密除掉其他顺位继承人，这件事的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这家伙一开始咬死不肯吐露，眼下又陡然转变态度，虽然说有家人性命的威胁，但这个转变的速度实在也太快了一些，该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轨吧？

他怀疑地上下打量面前的青年，苍白、纤瘦，看起来柔弱得连风一吹都要倒，这样的人光他一手都能按住好几个，更何况是武力更胜于他的染谷大人呢？既然如此，他要求面见染谷大人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是想趁机投靠？还是只不过想借着这一来一去拖延时间？

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想到这里，统领轻咳两声，对他说道：“染谷大人现在不会见你。但我可以与你单独谈，你若有什么线索，由我向他转达也是一样。”

奈落看看他，又看看周围严阵以待的众武士，轻笑一声同意了。

下一刻，两人已经转到了大宅的一间内室之中。虽然外面全都守着人，但这屋子当初由身为乐师的父亲建造，特意考虑了隔音问题，因此无论里面说什么，外面都无法听见。奈落直起身子，将门窗一扇扇全都闭紧。统领盯着他的动作，只觉得一举一动都异常雅致，心里不自觉地打起了主意——反正现在自己是刀俎，那青年才是鱼肉，趁这个机会无论做点什么，都没有关系吧。

正在他按捺不住，几乎要伸手过去时，奈落忽然回过头，问他：“统领大人，您今天带着武士过来，声称是为了除妖……难道您真的相信那几个流氓所说的，我们全家都是妖怪？”

动作陡然打断，统领的肩膀一僵，不尴不尬冷笑一声：“这可就说不准了，毕竟对妖怪来说，伪装成人类模样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既然如此，您怎么不带个除妖师随行呢？”

“这……”

“除妖师、法师、巫女……随便的什么，怎么不带一个来？”

“哼哼，你们这种程度的‘妖怪’，一刀一个足够应付，根本用不着他们。”

听他再次拿家人性命做威胁，奈落一点都不生气，再次确认道：“真的一个都没带？”

直到这时候，统领才感到一丝不对劲：“你问这个干什么？”

话未说完，脖子上忽然一点凉意。不知什么时候，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住那里，同时耳边响起青年的声音：“统领大人，真的不能带我去见见染谷大人吗？”

他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动弹，身体四肢好像全都被什么给紧紧绑着一样，低下头去，忽然间倒吸一口凉气，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银白纤细的丝，那些细丝汇成大股大股，一端粘着他的身体，另一端不知延伸向何方，纵横交错，几乎铺满了整间屋子。

这……这是什么东西？！蛛丝……？！是蜘蛛！那家伙是蜘蛛啊！！

他骇然要喊，可刚张开嘴巴，大团大团的蛛丝立刻涌进去，将所有的声音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奈落依旧十分和善地笑着，那双殷红的眼眸因为妖力的流转而闪着美丽的光。

“带我去见见染谷大人吧，好吗？”

***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哥哥跟着不死原城的那些武士一起走了，去见那个什么‘染谷大人’。”神乐告诉戈薇，随后叹了口气，“真是的，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们又全都帮不上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都怪我，一着急就乱说话，该死，真该死。”

“不要这样说，你又不是故意的。”戈薇安慰着她，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白夜，“白夜没事吧？”

少年一只手捂着腰侧，显然还在疼，勉强朝她笑了笑：“不用担心，戈薇小姐。可能踢伤了肋骨，但不是什么大事。”

戈薇略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奈落还留有一些妖力，面对普通人类的话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喂，那些村子里的人都聚到这里，是想干什么？”跟在她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犬夜叉忽然开口，“一直高谈阔论的，真是吵死了。”

神乐看了他们一眼，回答道：“村子里的人是来帮忙的。”

“帮忙？出事的时候不是什么忙也没帮上吗？”

“犬夜叉！”

“我不过说了实话！来通知我们的不是只有那个老婆婆嘛，那么其他人在干什么？”

一名年岁稍大的老伯听到他们争执，转过脸来，说道：“其实说得没错，不死原城的人前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事情不对劲，可谁都不敢直接跟拿着刀的武士对着干。所以只好等他们走了，才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说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几分惭愧，“可是阿奈都被抓走了，帮忙又能帮得上什么呢？他们父子都一直很照顾村子里的人，阿信还活着的时候就是如此，后来阿奈也是这样。可是到了需要的时候……唉，我们真是没用。”

他正自怨自艾，忽然远处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对，真是没用。”

小女孩身边的白童子吓了一跳：“神无！你怎么突然出声！”

然而神无没有回答他，只把视线撇开，又盯着地面不说话了。

戈薇叹了口气：“希望杀生丸能平安把奈落带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容许奈奈子继续嘚瑟，下章立刻开始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