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生丸听完这些，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倏忽冲入洞穴深处的黑暗里。

犬夜叉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回头询问自己的妻子：“怎么办？……我们要跟上去吗？”

戈薇低下头，探究般地摸摸披在刹那身上的斗篷，恍然说道：“啊，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件衣服能被偷偷藏在蜘蛛丝里，它至少有一半就是用蛛丝织成的。那时候，我是亲眼看着奈落……等等，”她说到这里，忽然惊讶起来，“难道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一切了吗？”

“怎么可能。”犬夜叉完全不以为然，“按照那家伙贪生怕死的性格，要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怪物吃掉，肯定会想好逃命的法子的！”

戈薇却只反问：“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犬夜叉一愣，随后一时间陷入安静。刚才说的话只是他本着长期对宿敌的厌恶而图一时嘴快罢了，但要认真细想下来，即使迟钝如他，也能感觉到这个转世后的奈落与过去的不一样之处，不然以他们彼此的旧怨，别说能在一间院落里相安无事那么久，光是见面能忍住不把对方一刀砍了都算客气。

戈薇站起身：“走吧。不知道里面现在什么样了，不能让大哥一个人面对。”

这次犬夜叉没说什么，上前把她一把捞起背在自己身后，向前一跃也冲进了黑暗。诸叶跟在父母的背后，也追了过去。

弥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下，询问珊瑚：“你去不去？”

珊瑚用仿佛看怪物的眼神瞪着他：“当然不去，那可是奈落！”

弥勒揉了揉鼻子，咳嗽两声：“可是，他救了翡翠。”

“那又怎么样？”

毕竟彼此隔着灭族之仇，珊瑚这个态度完全可以理解。

弥勒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去。”

琥珀忽然开口：“我也去。”

“琥珀！”珊瑚感到不可思议。

琥珀看了一眼洞穴深处，流露出担忧：“杀生丸大人在里面。”

“你们！”珊瑚不赞同地看看自己的丈夫和弟弟，见二人心意已决，最终还是对他们的担心占据了上风，“……好吧，我也去。不过先声明，不是为了救那个家伙，而是因为如果放任洞里的妖怪作乱，一定会造成很多无辜人类的伤亡。”

弥勒理解地点点头，不放心地对翡翠叮嘱道：“那你就留在这里……”

翡翠拍拍胸脯，向他保证：“放心吧父亲大人，我负责照顾刹那，会一直等你们平安回来。”

洞穴甬道深处，犬夜叉背着戈薇左一冲右一突地前进，起先他跑得很快，但是渐渐地不得已放慢了速度，因为原本空空荡荡的地面上开始东一块西一块地堆出许多破碎的妖怪肢体，有些还带有锋利的骨刺或剧毒，挡住了他的前路。

戈薇略带惊讶地打量着那些东西：“怪不得之前诸叶他们说妖怪制品越来越难找，卖得也越来越贵，原来是被人大量地收集到这儿来了。”随后她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那个恶灵谋划已久，要对付这样的敌人，恐怕就连大哥也……唉，大哥刚才一听说奈落出事，就那么急匆匆地赶去了，他是真的很担心吧。”

犬夜叉难得地没有立刻接口，而是隔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当然了。他现在可是有责任保护奈落的……哼。”

戈薇觉得犬夜叉的语气有那么几分怪异，像是把匕首戳进了一坛子醋里，尖锐而又酸不溜秋的，好奇问道：“我知道他们关系很好，可也不至于……为什么大哥有责任保护奈落啊？”

犬夜叉：“因为奈落身上有杀生丸的气味啊！”

戈薇：“……？？？”

见她一脸茫然，犬夜叉只好又强调：“是那种气味。”

戈薇还是没懂：“哪种？”

“就是……是……”犬夜叉试图解释，但又不知该怎么描述，最后急躁起来，“那种气味就是说……说，他们两个做了……呃……我和你之间才会做的事。”

然后他感觉自己后背被人重重捶了一下，戈薇惊得倒吸一口气，恍然大悟地说道：“啊！我懂了！……等等，怎么可能？！”她震惊之余，回想起这近一年间的所见所闻，果然充满着蛛丝马迹。那两人的相处方式处处透着暧昧，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该有的程度，只是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自己一直没往这个方面去想罢了。

犬夜叉咳嗽两声：“所以说……如果他们是恋人关系的话，当然有责任保护对方啊。”

戈薇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接受不能：“奈落……杀生丸……真的想象不出来。”

这时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可是他们两个明明很般配啊。”

夫妻俩吓了一跳：“诸叶！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的女儿无语地抱怨：“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诶？你们竟然没有发现？”

犬夜叉差点跳起来：“那我们刚才的话……”

“全都听见了！”诸叶重重点头。

“……”

杀生丸停下脚步。

他已来到洞穴的最深处，这里的空间十分广大，四周的岩壁埋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洞顶上间或生长的某种发光苔藓提供了几缕黯淡光源，照亮了下面巨大而丑陋的怪物。

正如翡翠先前所描述，无数粗大而扭曲的妖怪肢体交缠着、扭曲着，构成一团说不出来形状的肉块，肉块之上又绽开着无数张牙舞爪的触手，似乎随时准备好了将周围的活物拖走吃掉，然后吸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杀生丸，是你啊……”他的目光正在那团肉块上逡巡，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正来自肉块的方向。“你来做什么？给奈落那个狡猾的家伙收尸吗？可惜啊，你恐怕是收不到了……”

不断蠕动的肉块正上方，渐渐生出一团突起，那团突起不断成型，最后变化成宛如人类上半身的形状。只是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宛如用漆黑的泥土捏造而成，连五官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后，看不清长相。

杀生丸听到这些，神情依旧淡淡的：“他在哪？”

名为真罗的恶灵发出一连串古怪的笑声，似乎十分得意：“他就在这里……在我的身体里，融入每一分每一寸的骨血，成为了打造这具身体的基石。”他看到面前的大妖神情愈发冰冷，一只手抚上腰间的剑柄，不由得更加得意，笑声变得高亢，身周的触手炫耀般地舒展开来，“你要消灭我吗？用那把剑……连同他一起，消灭我吗？”

抚摸着剑柄的手微微一滞，终于还是撤了开来。

犬夜叉一家三口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变得非常激烈。无数形状奇异的触手肆无忌惮地挥舞横扫，势要把在其间不断穿插纵跃的雪白身影击落在地，但那道白影却迅捷无比，几乎只能看到动作间留下的残影。而且白影每次靠近那些触手，都要用利爪恶狠狠在皮肉上撕下一大块来，“啪嗒”一声随手丢在一旁，黏腻的妖怪□□喷洒得到处都是，很快地面上就变得湿漉漉的，都快没有站脚的地方了。而那些扑空了的触手不时撞击在四周的岩壁上，隆隆声响，许多松动的碎石都被震得落了下来。

犬夜叉见状立刻拔出铁碎牙，正要冲上前去帮忙，袖子忽然被戈薇拉了一下。

“你小心点，”巫女说，“不要误砍了什么。”

犬夜叉一愣：“误砍？”

戈薇点点头，神色担忧地望向还在与怪物厮杀的杀生丸：“大哥还没有放弃，他还在找。”

可是这样的努力并没有丝毫效果，那只怪物的再生能力强悍无比，每砍断一根触手，就会迅速从伤口处生长出新的来，而且似乎变得更灵活、更坚硬，就连犬妖一族引以为傲的利爪也渐渐变得吃力起来。

与此同时，真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用的。”他的语气十分嚣张，“他早就被我完全融合，一点都不剩了……”

杀生丸只不理他，还在不断撕扯那妖怪的皮肉，忽然之间，两截蠕动的肉块间，露出一抹浓艳的紫色。

那是一截残破的衣袖，质地精良的衣料上应该还绣着花纹，但因为浸透了血迹，已经难以辨认。但杀生丸跟本不需要辨认，那件衣服曾经由他亲自挑选，然后送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他一瞬间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大脑似乎也短暂空白了一瞬，身体却本能地扑过去，想要将那截衣料拉扯出来。随着蠕动的肉块被一点点撕扯开，他又看到了几缕蜷曲的黑发，因为沾染了鲜血，不再像平时那样柔软，而是凝成一绺一绺的干结在一起，变得僵硬。

但至少……

杀生丸怀着一线希望，放慢了动作，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地，顺着那些发丝往深处扒弄，当扯开一块像是某种荆棘般的妖怪肢体后，从下面真的露出了奈落的脸。奈落看起来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暗红的血迹，眼睛紧紧阖着，完全失去了意识。

“奈落……”

杀生丸看见这张脸，心中微微一松，随后赶紧撕扯开周围碍事的肉块，试图把对方从那怪物的身体里挖出来。

也许还来得及……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做要费上一些力气，但才只挖了几下，他的动作忽然僵硬了，金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陷入前所未有的呆滞。

因为奈落的脖子下面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一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