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既然这样，奈落你就应该开口解释啊！如果你说不是你，父亲大人一定会相信的！” 永远脱口而出，又侧头看向诸叶，“你说呢？”

“我倒觉得……”诸叶皱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如果奈落真的说不是他干的，反而比较可疑吧。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会笑得一脸挑衅，然后说‘没错，那个幕后主使就是我，有本事你咬我啊’。”

“……”永远一脸惊佩，“这么一想，确实是这样！比如今天就……”

一声轻咳打断了她们的交谈，奈落的表情不太高兴：“我也没有那么欠打吧。”

这句话引来两道无语的眼神，两个小姑娘的脸上都清清楚楚写着：有！你有！

随后永远劝他：“奈落，我觉得你得改。”

“哦？”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非要故意引人误会。可别人误会了，又对你没什么好处，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啊？”

“哪里损人不利己了，明明很好玩啊。”

“真的好玩吗？那父亲大人产生动摇，开始疑心你时，你又会觉得难过……”

“……”奈落像是有点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就算这一次我出言为自己辩解了，但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呢？难道还得再来一遍？这得到什么时候为止？更何况，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家伙，万一心血来潮真的做了点什么呢？归根结底，他要是愿意信我，自然用不着我多说；如果怀疑我，说什么都没用，所以……”

“你不能把问题想得那么极端啊！”诸叶批判他，“你对人与人之间爱和信任的要求太高了！”

奈落被她说得一怔。

“对！就是这样没错！”永远也跟着附和，“就算是最真诚的喜欢和爱慕，也肯定会伴随着许许多多负面的情绪，会有怀疑、有私心、有迷茫……人类本来就是常常犯错的生物，会因为对彼此的误解而互相伤害，也正因为这样，才需要人和人之间不断地交流。出现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说出来，鼻子底下明明长着嘴嘛！”

诸叶一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他：“平时那么能言善辩，到了大伯面前偏偏什么都不肯说，只会生闷气。你这个家伙实在太骄傲了，在别人面前也就算了，在亲近的人面前不可以这个样子的！”

“哪……哪里亲近了。”

“你们都住一个房间了！”

两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简直像召开了一场针对奈落的批判大会。奈落被她们辩驳得插不上话，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维持不住那张“和善”的脸了，这时门扇被轻轻拉开，又一个声音响起来：“打扰了……我这里有刚刚做好的点心，你们要不要吃？”

戈薇大约是听到了说话声，才会专门送过来，她端着一只托盘，上面盛着一些红豆馒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奇之色。房间里的黑发青年几乎快被两个小姑娘逼到了墙角，一脸郁卒地抱着膝盖，似乎在尽最大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诸叶和永远一边一个，还在向他不断进逼。

来自过去的某些回忆流入脑海，让戈薇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来。奈落以前就算战败，也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那张嘴尤其不饶人，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狼狈过？被不停地数落，竟然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奈落像是有点感激她的到来，立刻站起身，绕过两个小姑娘的包围过来迎接，语气也异常客气：“您来得正好，今天发生许多事情，精力消耗得十分厉害，吃点夜宵补充一下也是好的。”

戈薇把托盘递给他，随后在自己女儿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捞住她的肩膀，随后看向奈落：“我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

奈落摆放托盘的动作一僵：“您都听见了。”

戈薇点点头：“对啊，怎么了吗？”

奈落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挤出来的：“……没什么。”

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

为什么总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丢人。

戈薇看着奈落从箱屉中摸出一把银色小刀，细心地将点心分切成小块，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觉得自己也不适合在奈落与杀生丸之间的问题上置喙，于是赶紧把话题往其它的地方引：“对了，我过来是还有一件事想向你确认。”

银色的小刀顿了顿：“怎么了？”

“你今天说，导致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这句话是真的吧？”

奈落抬起头看看她，笑了一声：“我很少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戈薇立刻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奈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怎么措辞，最后缓缓说道：“是刹那……”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走廊上响起“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冲进屋里：“戈薇婶婶！刹那的情况似乎不大好！”

翡翠来了。他脸上挂着焦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急促地告诉他们：“从刚才开始，刹那就表现得很不舒服，父亲大人和犬夜叉叔叔已经过去了，你们也快去看看！”

等众人来到安顿刹那的房间里，里面已经挤了好几个人。犬夜叉挡在门口，看见是他们，赶紧侧身子让开，露出后面正在帮刹那诊脉的弥勒。法师手指在刹那的手腕上搭着，过了一会儿，脸色愈发严峻。刹那依旧昏迷着，但看起来很痛苦，身体不时地抽搐扭动，嗓子里发出难受的轻哼声。角落里并排坐着白夜和神乐，神乐似乎已经睡下又被动静给闹起来，平时总是盘在脑后的长发散乱地披了满肩，竟然像奈落一样也是弯弯曲曲的。

永远与刹那姐妹情深，见状立刻紧张地扑过去，问弥勒：“她怎么样？”

弥勒摇了摇头：“脉搏快得不正常，气息也很混乱，可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我说不好。”

戈薇也凑过去，执起刹那另一只手去摸脉搏，过了一会儿，迟疑着说：“她似乎很不安……好像在努力抵制着什么一样……”

弥勒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感觉。而且刹那的脉搏变弱了……虽然跳得快，却很微弱，一天比一天更微弱，再这样下去的话……”

再下去会怎么样，他没往下说，可众人都猜得到他的意思。永远紧张地握住刹那的手，声音颤抖地道：“不会的。”

奈落自一开始就站在门口没进来，这时环视室内一周，冷不丁地插口：“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就把杀生丸叫回来，他不是还有天生牙吗？”

犬夜叉本能地一听他说话就炸毛：“什么这种地步那种地步！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奈落不屑地哼了一声：“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都叫你不要胡说八道了！”犬夜叉马上要跳起来，可又被戈薇给拉住了。巫女迟疑一下，“可是，奈落……”她望着靠在门框上的青年，“天生牙救不了刹那的。”

奈落明显有点意外：“救不了？为什么？”

“因为刹那曾经死去过一次。”永远回答了他，“那一次是我用父亲大人的剑复活了她，可是天生牙不可能复活同一个人两次。”

奈落没有说话，敛去方才那份漫不经心，微微站直身体，神情也变得严肃了些。他垂目望着昏迷的刹那片刻，忽然转过身子，就这么一个人离去了。

到了后半夜，刹那的情况似乎又平稳了一些。众人见无法可施，只好安排每个人轮班看护，随后一一散去。翡翠执意第一个留下来，永远本来也要陪着他一起，但被客气地推了回去。

“你先好好休息，等到天亮了再来。”翡翠说，“接下来的这几天，大家都会很辛苦，还是不要过于勉强自己才好。”

永远不放心地看了刹那一眼，叹了口气表示同意：“那好吧，等我早晨再来接替你。”随后她也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翡翠回到屋子里，在一只蒲团上坐下来，看着身边依旧人事不知的刹那，心中正十分担忧。忽然，他感觉到似乎一股视线在盯着自己，头皮一阵发麻，慌忙回过头，看到门口立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神无。”翡翠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还没睡？”

神无没有答话，只静静看了他片刻，又转身离开了。

翡翠：“……”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子啊。

神无敲开了奈落的房门，进去的时候，奈落似乎正在整理东西，许多箱屉敞开着，里面的衣物被翻了出来。奈落的身上披着一件崭新的羽织，紫棠色的锦缎上绣着展翅欲飞的仙鹤和缠绵翻卷的流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十分名贵。

神无的视线在那件羽织上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开口：“奈落。”

“神无来了？”奈落这时才像注意到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笑眯眯地问，“怎么，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神无没有回答，只直直地望着他，说道：“要走了吗？”

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屋里，烛火跃动不止，一轮轮阴影扫过青年的面颊，一瞬间他的表情像是变换了好几轮，又好像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副柔和而虚假的笑意。

奈落伸手笼了笼烛火，直到那阵风止息，光亮重新变得平稳，才抬起头来：“是啊。”

“为什么？”

奈落在她面前，倒不像面对其他人那样避重就轻了，只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神无：“重要的事？有多重要？……比生命更重要吗？”

奈落叹了口气，点点头：“……嗯，是啊。”

“那么，也比杀生丸大人更重要吗？”

“……！”奈落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来，只有点震惊地看着神无，而神无则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奈落呆滞片刻，觉得自己竟然被这个小女孩给随便看穿了，但他又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低头释然地笑了笑：“如果搁在以前，我一定会想法子杀死你。”

神无却说：“我们原本是同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自己杀死自己呢，奈落？”

奈落一时之间竟又被问得答不上来，隔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以人类的方式一直活下去似乎也不错。但是……”他把目光转向门外，望着天边暗沉的星空，“刹那真的快要不行了。”

“你在乎刹那小姐？”

“……杀生丸在乎。”似乎觉得这个解释并不充足，他又补充道，“我跟杀生丸说过，他女儿不会有事。”

神无：“你从来不遵守约定。”

这句话明明是劝说，听起来却像指责，奈落只好尽力耐心地继续解释：“那不是约定，是我对他说过的话。明明信誓旦旦地做出了预测，却没能实现，岂不是很丢面子？毕竟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奈落啊。”

神无没有反驳，只说：“杀生丸大人也很在乎你。”

“……”

“我们也是。”

奈落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震动，他伸过手，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把白衣的小女孩揽在了自己怀里，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

“我从没想过这种话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不过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可顾忌的。神无，我不在的时候，那几个家伙就……”

神无打断了他：“我会照顾他们。……我是姐姐。”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