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总算走了。”

待大群的法师和巫女们浩浩荡荡离去后，弥勒肩膀朝下一耸，松了口气：“我们不如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

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我要暂离几天。”

弥勒一愣：“杀生丸大人……”

白色的大妖似在思考怎么措辞，停顿了几息才继续说道：“有些令人在意的事情，必须要亲自确认清楚才行。”

站在他身侧的黑发青年似乎原本在发呆，此刻也把目光转向了他：“是关于刹那的事？我跟你一起……”

杀生丸少见地摇摇头表示拒绝：“我自己去。你留下。”

“那究竟是要去哪里？”

“……”

杀生丸没有回答。

万一你的女儿也是被奈落害的呢？

虽然极力压抑，但那个年轻僧侣的声音竟然开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情感上对这样的假设不屑一顾，理智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万一呢？

毕竟奈落是那样聪慧狡诈又擅于伪装的人物啊。从一开始，他们彼此就未能坦诚相待，两个人之间发展到现在这个模样，谁都没有预料到。杀生丸的内心陷入了挣扎，如果轻信的代价只有他自己，那或许还能一笑置之，但要拿着女儿的性命冒险，他做不到。

这时候在场其他人都感觉到气氛莫名其妙变得不对劲起来，不约而同停下交谈，把注意力转到他们这边。奈落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他不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没有再多做询问，只十分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好，你去吧。”

这下倒轮到杀生丸感到了不安，他张了张口，试图再做些解释：“我会尽快——”

“嗯。”奈落少见地打断他，“没关系。”

“……”这下被堵得一句都说不出来，莫名其妙地难受，杀生丸定定望了奈落片刻，低叹口气，“等我回来。”

奈落回望着他，十分温和地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白色的大妖转过身，身周刮起妖力的狂风，他乘着这风腾空直上，很快就化为碧蓝天空中的一个小点，消失不见了。

“喂……”接下来最先开口的是弥勒，他呆滞地望着杀生丸消失的方向，震惊地说，“这就是大妖的实力吗……他居然压根没惊动我的结界，就这么出去了？”

奈落看了看他，一副也很惊讶的模样：“你设了结界？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弥勒：“……”喂，我知道你是使用结界的专家，但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明明就在那里！那么大！金色的！

“话说回来……”诸叶在旁边插嘴，“要不要说点正事啊。刚才不是商定好了，要在七天时间内找到杀害真澄大师、抢走经书的凶手吗？要怎么找？”

戈薇忍不住接口：“对啊……刚才大哥匆匆离去，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

“如果是为了找凶手，大可不必跑那么远。”奈落笑眯眯地说，“明明留下来就可以了。”

“咦！”众人全都惊讶地叫起来，“你知道凶手在哪了？！”

“对啊。”奈落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个老和尚临死前不是占卜过吗，‘日隐之地，非人之人’，凶手就在这里。”

“当啷”一声，白光一闪，犬夜叉把刀拔出来，对准了他：“你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果然就是你干的！”

“犬夜叉，你冷静一点——”

“戈薇，他都自己坦白了，你还犹豫什么——”眼看就要挥刀——

“坐下！”

“哇啊啊啊——”

某只犬妖头下脚上猛地栽倒，激起的尘土飞了半个院子。而人类青年嫌弃地抬起袖子遮住半边脸，整个人朝后仰了仰，生怕那些土弄到自己衣服上似的。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我说，就算你是想故意激怒犬夜叉，也没必要非把这种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吧。”

奈落有点惊讶地朝旁边瞟了一眼：“怎么，法师大人竟然没有怀疑？”

弥勒轻咳两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相信我的眼睛。这件事情或许的确跟你有一些关系，但你不可能是主谋。”

奈落挑起半边眉毛，慢慢地重复：“跟我有……‘一些关系’？”

弥勒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了一点：“我在想那个肉团妖怪的事，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它应该也是由那个凶手所谋划的。我们每消灭一只，都会有新的出现，而且新的那只比起原来的……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在缓慢地进化？”

“进化？”

“就是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大……你记得我们在那个充满瘴气的小村落里第一次碰到那种东西的时候吗？当时那个妖怪根本没有自主意识，只会无知无觉地攻击周围一切活物，再把它们全部吃掉，因此对付起来也很容易。可是第二只……它很会逃，要不是正好被神无的镜子捕捉到，说不定我们之后还要花很久时间才能消灭它。至于第三只……它应该是把那只倒霉的树妖给吞噬了，结果后者反而成为了它最核心的意识，居然就这么直接去找真继了。而且就连杀生丸要消灭它，都费了很多力气……”

奈落静静地听着他分析，隔了一会儿，眼神中透出一丝真心实意的赞赏：“没想到法师大人……观察得可真是细致。”

弥勒还是第一次被他表扬，顿时咳嗽得更加厉害了，脸颊也尴尬地涨红了一点：“我就随便想想。那你呢，你怎么觉得？”

奈落对他和善地微笑：“我同意法师大人。”

弥勒又想起什么，蹙眉狐疑地看他：“你刚刚说，‘凶手就在这里’，这句话是真是假？”

奈落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法师大人这么敏锐，大可以猜一猜。”

“……你这个家伙，就不能坦率一些吗！”

“不能。”

“为什么？”

“那多没有意思。”

“……”

对于寻找凶手的问题一时商量无果，当日其他人就继续留在了这所宅子里。

夜幕降临，奈落回到自己住处，将角落里的灯烛点亮。昏黄的灯光充斥了整个房间，四周一片安静，除了他自己，一切都空空荡荡的。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一直都是这样度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眼下少了一个人，他竟然开始有些不习惯起来。

门口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门扇被敲响，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来：“喂，奈落，可以进来吗？”是永远的声音。

这么晚了，那小丫头来做什么？

虽然心中十分不耐烦，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换成与平时一样温和的语气：“当然，快请进吧。”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永远钻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诸叶。两个小姑娘一进他房间，就立刻满脸好奇地四处打量，好像来到了什么从未到过的秘境似的。

“怎么了，在看什么？”

听到他发问，她们这才觉出自己的失礼，赶紧并排在垫子上坐下。诸叶抢先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很少来你房间，有点好奇罢了。”

“好奇？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住所。”

“说得也是。哈、哈哈……”

这时永远问道：“这屋子好空，似乎除了书，其它就没有什么了……对了，父亲大人偶尔也会来过夜，他都睡在哪里啊？”

提到杀生丸，奈落心里颇有点不爽，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他？睡门口。”

“门口？！”

“对啊。狗不是应该负责看门吗？”

“……”

两个小姑娘无语了一阵，又互相对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诸叶大声说：“看吧，你果然在生大伯的气！”

奈落一愣，微微蹙了眉头：“有吗？”

“有啊！今天大伯说要离开又不告诉你去哪儿的时候，你的脸色就不好。”

“我明明有在微笑。”

“皮笑肉不笑也能叫笑吗！而且啊……大伯让你等他回来，你都没有答应他！”

“……”奈落有点惊讶地看着诸叶，隔了片刻才说道，“你这个小丫头，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却十分敏锐啊。”

“那当然！我又不是我父亲那种笨蛋！”

“……而且说话也中听。”

“嘿嘿。”

不同于诸叶，永远的神色却有些担心：“奈落，你是不是生气父亲大人听信了那些人的挑拨离间，也对你产生怀疑，不够信任你？”

“信任？”奈落轻笑一声，“这世上存在那种愚蠢的东西吗？”

“喂……”

奈落将目光瞥向一旁不断跃动的烛火，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很多时候，连自己都未必值得信任，更何况是别人呢？从以前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类或者妖怪被所谓‘信任的人’从背后插刀，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算力量再怎么强大也没用。……所以杀生丸像现在这样做，说明他并没有因为无聊的感情而失去应有的谨慎，这是应该庆幸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两个小姑娘都十分惊讶：“奈落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对啊。”

“可是……”

她俩欲言又止，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奈落也陷入了忽如其来的沉默，盯着烛火仿佛在发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外的银杏树被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就在这种莫名僵硬的气氛里，忽然奈落又再次开口：“不是的。”

“诶？”

“虽然道理都懂，但是……”青年的声音变得低沉，一字一顿地说，“我确实不怎么高兴。……那条蠢狗，哼。”

作者有话要说：奈啊，终于有一天也轮到你被人挑拨离间了，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