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三天的整理,宁心终于把有关四书五经的书册都整理出来了,并抄了一份清单给木偕芳过目。木偕芳从头看到尾,确认一点不差后,就交代宁心派人去宫外雇辆马车,准备把清单上的这些书籍全部送到家里去。
宁心走后,木偕芳又吩咐几个宫女,给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宫人们发奖赏,除了每人三两银子以外,还额外发了一些别的东西。感恩戴德的话萦绕四周不绝于耳,等到他们都拿到自己应得的奖赏后,木偕芳便让他们都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当差。
不多时宁心就回来了。木偕芳正疑惑着她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就见她一脸喜气地朝自己的方向小跑过来,显然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宁心跑到木偕芳的跟前停下了脚步,还没等气喘匀就把话一骨碌全抛了出来。
“娘娘,受太后恩典,娘娘不用去宫外自雇马车了。方才奴婢在路上遇见了太后,随口把事情一讲,太后就下了口谕开放了御马监,娘娘可以自己派人去御马监挑选好马,把要送回家的东西交给御马监的扈从就好。”
木偕芳越听越高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样一来,自己就能省下一笔不小的车马运费了。木偕芳在心里默念起了感谢太后大恩大德的话,叫了一两个会相马的太监去御马监选几匹好马出来。给自家亲弟弟送书的事解决了,可这些其他的书要怎么办呢,该送给谁好呢?
宁心思考了良久,回答道:“娘娘,与其送,不如卖,咱们买书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也该补一些回来了。”
木偕芳反驳她道:“你也知道买书的时候花了大价钱,那就更应该把这钱花得值一些才是。书为何物,怎能用钱财来衡量?我看,就得把它们送到有需要的人的手上,那买书的钱才算花得值。”
宁心小声嘀咕道:“哪怕是低价卖出也是好的。”
“不行不行,折价再卖与送何异?那还不如送出去了好。”木偕芳不认同地连连摇头。
宁心又在心里头嘀咕了起来,看来自己这位主子娘娘不太会做生意呢……
“要不然,就捐出去吧。”
“捐?”木偕芳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与其用送的倒不如用捐的。天下书生何其之多,总有买不起书念不起诗的人,自己此举既减轻了众赶考书生的负担,又能为整个木家积德积福,何乐而不为?
“那就捐给寒士庐吧。光京城的寒士庐就有不少,其他州城更不必说。”
寒士庐是朝廷特命各地官府为穷苦书生修建的容身之所,衣食住行基本齐全,只是随着穷苦书生的日益增多,寒士庐里存放的书文经传已经不够用了,常是三四个待考书生合读一本书。要说哪里最缺书籍,木偕芳只能想到寒士庐了。
宁心一听也自觉合理,又问道:“那是要先捐给哪里的寒士庐才好?”
“就先捐给这京城的吧。至于车马运费嘛……”唉,这车马运费估计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木偕芳正准备在脑子里好好运算一番,却突然被进来通报的宫人打算了思路。
“娘娘,夏贵人来了。”
“哦?终于来了。”木偕芳早已料到夏毓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迟。东侧殿的宫人们都已经回去了,再来为叶上瑜撑腰也已经晚了。
木偕芳依照礼数,端端正正坐在正殿里,等着夏毓进来给自己福身行礼。现在她可是贵嫔,依礼夏毓该管她叫一声“姐姐”,她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还要去门口迎接。只是不知道这声“姐姐”她愿不愿意叫,若是不愿意,那也由不得她了。
让木偕芳有些惊讶的是,夏毓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叫了声“木姐姐”。木偕芳心想,不愧是名门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这教养还真不是盖的。
“你就是晋贵人搬来的救兵?”木偕芳颇为玩味地看着她。
夏毓“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木偕芳会这样讲,“什么救兵啊?”
“想不到夏妹妹挺会装傻的,前几日晋贵人不是去找过你和文姐姐了吗?”木偕芳若无其事地端起宁心沏好的鲜茶,抿了两口,私底下却非常注意夏毓的反应。
“哦,文姐姐讲的是这事啊。但妹妹今日前来所为之事与晋贵人无关,只与姐姐有关。”
木偕芳迷茫不解地看着她:“与我有关?”
“是。之前妹妹从晋贵人口中听说姐姐这里要收拾书籍拿去送人,”说到这里夏毓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姐姐也知道妹妹向来爱书,一看见书就走不动道了。所以妹妹想着,如果姐姐能把那些书送给妹妹的话,也算是成全了你我。”
木偕芳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觉得这件事变得愈发有趣了起来。
“那你说,我凭什么把书送给你啊?”
夏毓一愣,这还用问凭什么吗?你要送书,我要拿书,这不是正正好的事吗?但是夏毓想着木偕芳的性子本就与常人不同,尤其是对自己,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道:“成全了你我,也是加深了盐洗宫和养鲲宫的交情。姐姐可觉这样好否?”
这话听得木偕芳简直想笑,养鲲宫里一个是被诅咒了百年的夏家千金,一个是懒惰成性一事无成的丫头片子,有什么交情可言的?
但是木偕芳又不想让她的面子在这里过不去,于是又道:“行吧,既然是夏大小姐开口,姐姐我就做了这个人情吧。只不过在他人那里这书是用‘送’的,在妹妹这里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木偕芳和宁心相视一笑,才说:“不知夏妹妹可有多少钱买我这些书呢?”
夏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忙用手帕掩住嘴角,道:“若说别的,妹妹那儿还可能缺斤少两,若说要钱,姐姐定价多少,妹妹都能给得起的。”她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姐姐肯给这个脸。”
木偕芳突然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有点低了。京城首富的女儿,再穷也穷不了钱这玩意儿。但是这个要求已经放出来了,自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这一点妹妹大可放心,你人都到我这儿了,哪儿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呀?”
夏毓见她有答应的意思,喜出望外,忙问道:“不知姐姐这些书要卖多少钱呢?”
木偕芳略一思索,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生怕夏毓听不清,“不多不少,正好,三万两!”
三万、万两……夏毓蹙了蹙眉头,几本什么书,居然要这么高的价钱,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嘛!
木偕芳看出了夏毓的心思,复而补了一句:“这些书我叫宫人们整理了三天才整理出来,一天一万两,三天就是三万两。”
要三万两去买一堆书,别说是夏毓,就是她身边的莲儿也有不小的意见。
“就是皇上赏赐功臣也只是赠银千两,一堆旧书如何能值三万两银子?再说了,市上卖书皆按本按套来卖,何时听过有按整理的时间来卖的。”
木偕芳只瞥了莲儿一眼,并不说话。到此为止确实也没别的什么话可讲的,要买就买,不买拉倒,做买卖也不过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既然你不情我不愿,那就只好送客了。木偕芳相信,这个生意场上最基本的道理,夏毓作为经商人家的女儿肯定比自己懂,至于这个价码,三万两就是三万两,她不信夏毓拿不出这些钱来。
夏毓久久没有答复。这不得不让木偕芳有些轻视,原来堂堂的夏家千金、京城首富之女,竟也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看来自己也是高看她了。木偕芳再不想和她耗费时间,正欲叫宁心送客,却猛地听见一句极响亮的话从夏毓的那个方向传来。
“好!我买!”
抬起头来一看,夏毓神色坚定,双手握拳,好像决定了一件什么大事一样。
“当真?”木偕芳试探地问道。
“当真!”夏毓毫不犹豫地回答。
木偕芳冷冷一笑:“好,早已听闻夏妹妹有爱才之心,今日看来果然是名不虚立。”
“哎呀小姐,”莲儿在后面急急唤道,“你怎么就答应了下来呢?用三万两来换三百多本书,这买卖可亏大了!”
夏毓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答话,又转回头去对上木偕芳那双充满了嘲讽的眼睛,道:“还要劳烦木姐姐替妹妹把书运到养鲲宫去。那三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还得请姐姐多等几日,让妹妹拿银票过来。”
“行,只要你自己不后悔,我自然也是说到做到。”
夏毓走在回养鲲宫的路上,跟在身后的莲儿咕咕哝哝的。
“莲儿,有什么话要讲的,你就讲出来吧。”
“小姐……”莲儿仿佛憋了一肚子想说的话,可是开了口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刚才在盐洗宫里说的什么?”
“奴婢是说,这买卖可亏大发了。”
夏毓嫣然一笑:“真的亏了么?”
“用三万两去买三百多本书,还能不亏啊?”
“书不过是用来记录文字的,你说贵的是书,倒不如说贵的是上面的字。而我要的就是那上面的字。”
莲儿将这段话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愣是没搞懂夏毓要表达的意思,最后只得放弃了。罢了罢了,自己这位小姐从小就喜好才学,爱才之心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花三万两买三百本书虽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只怕以后有了更多更贵的书,小姐也仍是毫不惜金。
又过了两日,夏毓把三万两银子的银票取来了,交给木偕芳,而木偕芳也把书都收拾出来了,用马车装好。马车分为两队,一队去往宫外的木家,一队去往养鲲宫,浩浩荡荡,热热闹闹。
夏毓亦是收拾出了一座阁楼来放书,阁楼更名为“蕴才阁”。余如瑛待在东侧殿里,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着搬书的宫人,看得人都呆了。自此,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夏毓“以三万银买三百书”的事情,这件事也成为了众人的饭后谈资。
但是,木偕芳又多了一件事要考虑:这三万两银子又该如何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