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木偕芳一拍脑袋,自己居然把这个亲弟弟给忘了。成儿再过两年就要去考科举了,现在正是要多读书的时节,自己这些书送给他岂不刚刚好。
只是考科举考的净是四书五经,盐洗宫里的这些大多数都与此无关,就是背熟了也没用。木偕芳想了一想,决定挑一些有用的书送他,其余与科举无关的书还是照样送出。
宁心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样子送出去的书就又少了一点。可她还是不知道,娘娘到底要把这些书送给谁呀。
其实木偕芳也没想好应该把书送去哪里,不过她也不急着思考这件事。她让宁心先集中好盐洗宫里的所有宫人,再各自分派整理书目的任务,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把正殿和藏书阁里的所有书全都清点出来,寝殿里的书则留下不动。三日之后,再由宁心把其中的四书五经的名单列出来,到时候木偕芳好送回家去。
这次木偕芳要集中的是盐洗宫里的所有宫人,自然是要把东侧殿里的宫人也包含进来。叶上瑜见她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又是疑惑又是气恼,在身边的太监丫鬟都急匆匆地赶往正殿时,她自己也撸起袖子,摆出一股要干仗的劲儿闯到院子里,和正在忙着点名的宁心大眼对小眼。
宁心和她的主子一样,性子里有一种不甘示弱的执拗,也瞪回去。反正是我家贵嫔主子下的令,哪儿轮得到你来多事!
木偕芳见叶上瑜这副德行,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哟,什么风把妹妹从东侧殿里吹过来了?”木偕芳看着她一脸笑意。
“什么风?当然是你发的‘疯’!”叶上瑜瞪起站在台阶上的主位娘娘也照样凶神恶煞的。“你凭什么把我殿里的宫人都调走?”
“凭什么?就凭我是盐洗宫的主位娘娘,我就有资格调配整座盐洗宫的宫人。”木偕芳说到这里显得无比骄傲,“姐姐这里有宗大活儿,可是人手不够,所以只好从妹妹你那里调人来了,妹妹应该不会介意吧?”
“哟,当个主位就这么骄傲了?又不是皇后!”叶上瑜特地把“皇后”二字用重音来强调,她就不信仅仅一个“贵嫔”能让木偕芳狂成这个样子。
但木偕芳她就要狂,她不仅要狂,还要放着叶上瑜的面慢慢狂。她要把当初受过的委屈都还给叶上瑜,让这个没脑子的丫头也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
所以,当不当得了皇后完全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永远压叶上瑜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一头。
“请晋贵人回屋去吧,别打扰我们娘娘做事。”宁心走上前来,向叶上瑜发出了“逐客令”。
“一个丫鬟,也敢这么对本贵人说话?”叶上瑜看了看宁心,又看了看木偕芳,满眼透着鄙夷。“就算你家主子是贵嫔是主位了,你也不过是她的一条狗而已。是条狗就该老老实实看门,而不是冲着本贵人乱吠!”
“你!”宁心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堂堂盐洗宫主位一等宫女,你竟然说我是条狗?!
“晋贵人!”木偕芳听了叶上瑜这番话,心里明显不痛快,这种不痛快浮上脸来,把脸色浸得冰冷无比。
“怎么?这话不爱听啊?”叶上瑜见自己戳到了木偕芳的软肋,以为扳赢了一局,得意了起来。“你对下人们好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当过下人,能和他们心连心呢!”
“你说错了,我没有当过下人。”木偕芳摇摇头,既是在回答叶上瑜的问题,也是在感叹叶上瑜的愚蠢。她说完这句话,转而又对候在院子里等着她发号施令的太监和宫女们说道:“本宫也不会白要你们干活的!三日之后,诸位都可以到本宫这里领赏,一人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宫人们听到这四个字喜得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朝木偕芳躬身道谢。宁心一声令下,一众宫人就分成了两队,一队到正殿里去清点书目,一队到藏书阁里去清点书目。每个人为了得到赏赐,抢活抢得比驴还勤奋,马不停蹄地直往自己该忙活的地方去。木偕芳得意地走到叶上瑜身边,对她说道:“我没有当过下人,但我也从来没做过高高在上的‘上人’。这一点足够让我在盐洗宫里人心所向,这是用多少金银珠宝都换不来的。你要是还有不服,尽可以到太后娘娘那里告我一状。我若当真做错了,立马赔礼谢罪!”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到时候要你跪下来给我赔礼认错!”叶上瑜似乎有十足的信心要扳倒木偕芳,只见她压低了声音,面露凶光地说道:“你不是皇帝,别以为盐洗宫自此就是你的天下!”
“拭目以待。”木偕芳挑了挑眉。
叶上瑜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挥衣袖,就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宫女出了盐洗宫。木偕芳料定她不敢去惹太后娘娘,应当是要到别的地方搬救兵了。但是这又怎么样?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违反了哪条宫规,触碰了哪条王法吗?
不多时,叶上瑜就返了回来,进了盐洗宫以后谁也不理睬,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东侧殿。木偕芳很奇怪她是去找了谁告状,竟把她气成这个样子,于是让宁心把她的一个叫慕蕊的贴身宫女带了过来,随便问了两句。慕蕊只道:“小姐她没有去找太后娘娘,是去找了文贵嫔,文贵嫔正和夏贵人下棋,没空搭理小姐,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没了。倒是夏贵人多问了几句,说到时候过来看看。小姐想着找夏贵人没有用,便又找了胡贵嫔,但是小姐跟她说不清楚,这事也只得作罢了。”
“等等,你说的夏贵人,可是养鲲宫的那位?”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木偕芳面露疑色。这事文喻宾明显不稀罕管,怎么夏毓的兴趣会这么大?况且,夏毓的品级才五品,哪里有资格管自己这个四品妃的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不过,她也开始对夏毓感兴趣了,一边玩着自己腕上的银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夏贵人可有说要什么时候过来么?”
慕蕊想了想,摇摇头:“没说。”
木偕芳想,既然要过来帮叶上瑜撑腰,估计也不会等到三日以后,应该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她点点头,屏退了慕蕊。宁心以为她累了,来请她回寝殿歇息,只听见她喃喃自语道:“夏毓,就那个京城首富的女儿,也想来管我?”
宁心轻轻笑着,道:“首富之女又能怎样,现在主子的位份已比她高了一头,她还能和主子您作对不成?”
“别的不说,我就看不惯他们有钱人那恶心的做派!一个个的,只会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在街市里横行霸道!”许多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木偕芳就像看到了一堆腐气熏天的臭鱼烂虾一样,憎恶无比。“听说夏家还有个什么流传了一两百年的诅咒,只能说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遑论一个夏毓。”
说起诅咒,宁心也想了起来,她在小时候就听说过这回事。据说在本国建国之初,战争频发,白骨累累,生灵涂炭,人人都拼着最后一口气努力活下去,夏家的祖上却发起了“国难财”,丝毫不顾难民疾苦,大肆敛财,作恶多端,被百姓们骂得体无完肤,诅咒将来一定会遭报应断子绝孙。如今的夏家能成为京城的首富,不用想便知道肯定与他们祖上的所作所为脱不开干系。
但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是传言,因为夏家到了今天已经传了有三四代,还从未见过有遭什么报应,一直以来都是生意兴隆,人丁兴旺。如今虽然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但好在还有个进宫做皇妃的女儿,夏家的富贵只怕是有增无减,只多不少。
“走吧,去后院看看。”木偕芳说着,扶上了宁心的手,便往后院走去。后院里有一座阁楼,原是住人的,名叫“松意阁”,但一直空着没用,木偕芳就把它收拾出来放书了,并更名为“藏书阁”。看着挤满了阁楼的书架书籍和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她若有所思地将书上的语句念来:“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