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棠被抬上龙床前一刻,内心还在思索,若是皇上长得实在难看,可如何是好。
最后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就算是满脸麻子,也是贵不可言的帝王,也容不得她来放肆,只得暗自为自己祈祷。
随侍的嬷嬷塞给了她一本小册子,略带暧昧地笑道:“沈婕妤应当多多学习怎么伺候皇上。”
沈晚棠瞄了一眼,便慌慌张张地合上了,低头垂眸羞红了脸,在家时娘亲和嬷嬷有教导过她,但若从别人口说出来,不免有些羞怯。
宫女太监忙完之后便从内室鱼贯而出,大门缓缓阖上,房内只剩下沈晚棠一人卷在床上。
周遭都安静了下来,沈晚棠微微蠕动着身子,龙床上铺着的锦被也有些褶皱。
等了大约半柱香,沈晚棠原本忐忑的心情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平息下来,困意从四肢百骸侵袭而来。
待察觉到门外有动静时,沈晚棠陡然清醒,整颗心又跟着紧了紧。
隔着屏风,能感觉到门外太监、宫女请安声:“皇上万安!”随即便是“咯吱”推门、关门的声音。
沈晚棠紧绷着身子,心头狂跳,甚至感觉身子飘忽,头脑晕眩,若不是已经躺着,怕是此时早已紧张地瘫倒在地。
脚步声慢慢靠近,沈晚棠余光里是一块黄色衣角,一抬眼,赫然对上一道略显紧张的视线。
对面的男子负手立在床边,标志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墨发用金冠固定,深邃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正向她望来。
裴喻之紧抿着的薄唇轻微勾起,眉眼弯弯,尴尬地笑了笑,沈晚棠下意识地回以一个不算端庄,但还算矜持的微笑。
两人首次见面,眼神交错又迅速移开,沈晚棠卷着被子坐起来,垂首道:“参见皇上,臣妾是沈妄之女,名晚棠。”又悄然垂眸,脸上似染了一层薄薄的红,轻声道:“今夜伺候皇上,还请皇上垂怜。”
裴喻之闻言手一紧,又松开,只觉得手掌直冒汗,黏黏腻腻的,好不恼人。
复又侧头看向沈晚棠,摇曳的烛光像是给她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橙红色的腮红,眸光潋滟,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灯下看美人,人更美,只是……
裴喻之轻咳一声,直起身子来,和她之间拉开一小段距离,低声询问道:“晚棠?可是春风独笑,樱晚棠还早的晚棠?”
沈晚棠顿了顿,抿了抿唇,抬首轻声答道:“是。”
裴喻之放松下来,展颜一笑道:“好名字,以后朕叫你樱樱可好?”
他逆着光站着,眉目温润柔和,唇角勾起,神情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地温柔。
然而沈晚棠心头一梗,樱樱?和她沈晚棠三个字哪一个都不沾边,但是皇命在此,又不得不应声,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皇上开心便是。”
裴喻之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不妥,尴尬地笑了笑,随口道:“爱妃,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早就寝吧。”
沈晚棠正含羞垂眸,然而裴喻之话毕,便迅速地脱靴上床,在右边盘了个人身大的地,往下一躺,掀起被子盖住,又掩好被角,再安然闭紧双眼。
整个过程迅速又自然,沈晚棠总是微笑上扬的嘴角抽了抽,精致的小脸满是愕然。
不由地声音发紧,略带迟疑,“这……”皇上这是不满意她?
沈晚棠杏眼圆睁,盯着皇帝的背影茫然无措,心里又气又急,第一次侍寝当晚不管皇帝碰没碰,若是没有落红可是会被耻笑的。
许是眼神怨念太深,皇帝复又转过身来,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差点忘了。”
沈晚棠双眸渐亮,看着裴喻之的眼神带着期许。
裴喻之在沈晚棠直直地、满含希望的注视下,从床角缝隙处拿了一根极细的银针往指尖上那么一扎,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针眼里冒了出来。
沈晚棠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皇上!”似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又垂眸低声娇嗔道:“皇上怎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裴喻之回眸望去,见沈晚棠神色关切,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轻声安慰道:“吓着你了?朕没事。”
说罢指尖便往身下的丝绸白布上一抹,动作甚是熟练,淡笑自如道:“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了,安心睡吧。”
沈晚棠有些委屈,皇上竟是宁愿刺伤自己也不愿碰她,她是洪水猛兽吗?
从小她就被要求往大家闺秀方向培养,自己也是不服输的性子,争取样样做到最好,从母亲到老师,无一不是夸她的,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明晃晃地嫌弃,还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沈晚棠忍不住侧头,视线刹那间模糊一团,擎着泪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贝齿紧咬着唇瓣,强忍着呜咽声。
裴喻之眼底带着一丝慌乱,神色有些着急,踌躇着安慰道:“你别哭呀!”
沈晚棠委屈地凝视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打湿了眼睫。只听她哽咽道:“皇上就如此嫌弃臣妾吗?”
沈晚棠微微仰着的白皙脸庞,泛着湿意,鼻尖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如那折翅的蝴蝶被雨水打湿,脆弱的让人心声怜爱。
裴喻之见她哭的梨花带雨,急得满脸通红,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又着急解释,“我这不是,朕,我,朕只是不想委屈你。”
沈晚棠双目微睁,视线凝住,“哪里委屈了?”
裴喻之抬起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低声轻哄道:“你与朕在今夜之前互不相识,初见面,便要如夫妻般做那等子亲密的事情,着实有些不合时宜。”
沈晚棠朗声道:“可臣妾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低眸羞道:“做亲密的事情不是明正言顺的吗?”
裴喻之眼神闪躲,耳朵微微有些红,“朕不碰你不是嫌弃你,朕只是觉得亲密行为是感情发展顺其自然而成,而不是因为一纸婚约或一道圣旨。”
裴喻之对上沈晚棠湿漉漉的双眼,叹了一口气道:“你我之间相互并不了解不是吗?怎可随意为之。”
她们都是这样和朕说的,虽然于理不合,仍对她们描述的真挚纯粹的爱情心向往之,而女子又娇弱,因此每次都是他自己扎,多抬一个,多扎一次。
裴喻之心梗,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敲打敲打那群老东西,不要再往朕后宫抬人了,朕损失的龙血要吃多少珍贵药材才能补回来。
沈晚棠顿悟,皇帝是想考察她的诚意,于是点头乖巧道,“臣妾明白。”
裴喻之蓦地松了一口气,宽慰道:“你能明白朕就好。”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睡吧。”
头一次床上不止她一个,尤其旁边那一坨人还会呼吸,沈晚棠有些睡不着,比进宫前一晚还甚。
虽是初春,夜里还是搀着冷意,值夜的小太监守在廊下听着屋内的动静,丝毫不敢打瞌睡。
天还未亮,便有太监提着灯笼敲门,轻声提醒皇帝该上朝了。
裴喻之听到声音眼睛微微睁开,抱着被子往上提了提,又闭上了双眼。
嗯?被子?裴喻之神色有些怔愣,瞬间清醒过来,喃喃道:“朕居然还在床上?”
动静些许有些大,刚睡着没多久的沈晚棠朦胧中被打扰,半梦半醒间摸到暖炉般的热源,整个人被惊醒,倏地坐起身,卷了一半被子裹住身上只着肚兜、亵裤的自己。
待听清身旁人的呢喃,沈晚棠抬眸望去,“?”刚睡醒迷瞪了?不在床上能在哪里?难不成在地上?
又低头瞧见自己一头青丝披散,衣衫凌乱,不由皱了皱眉头,该死,一点也不端庄。
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
便听道身旁平静下来的帝王,掀开床幔,略带慵懒低沉的声音道:“进来吧!”
下一刻,寝宫殿门被打开,宫人太监们陆陆续续地进来,有条不紊地点灯,端面盂,手帕等洗漱用具伺候皇上梳洗。
沈晚棠坐在床边偷偷打着哈欠,又想了想,便慢吞吞地起身,到皇帝身旁,轻声细语地说道:“吕公公,还是让本宫来吧!”
吕新手一顿,略微抬头见皇帝眉头轻挑,有些惊讶,但是没有拒绝,便弯身退至一旁。
沈晚棠接手太监的活,动作小心轻柔地给皇帝整理衣领。
裴喻之垂眼看着沈晚棠认真的神情,一时有点怔愣,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裴喻之那双清墨般的桃花眼,视线正游离四周,明明寝殿周围都是熟悉的场景,此时却不知看向何方。
又察觉到沈晚棠帮他扶正玉冠有些吃力,便垂首方便她动作。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晚棠便和宫女、太监们走到宫门前,屈膝恭顺道:“臣妾恭送皇上。”
裴喻之略微弯腰,含笑地把她扶起,轻声道:“朕很满意,赏!”
沈晚棠不明所以,哪里满意了?满意她又哭又闹,还是满意她离他远一点?
虽然觉得莫名奇妙,但母亲曾经教导过她,若是对上位者行为感到不解时,切忌多问,只点头、微笑便好。
沈晚棠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缓慢抬首,杏眼眸光清润,笑意璀然,眼神羞涩而妩媚,轻声细语道:“谢皇上。”
果然,皇帝带着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呼啦呼啦带着一群太监、宫女离去。
坐在轿子上的沈晚棠恍惚不已,仿若被妖精勾了三魂七魄。
嬷嬷教导的侍寝之夜要如何如何,好像一切都超出计划之外,但是皇帝的反应有些意外地好?
皇帝丰厚而精美的赏赐如流水一般一样一样的送到储秀宫,宫人们应接不暇。
奉旨前来封赏的太监轻笑道:“娘娘,奴才进宫这么久,第一次有嫔妃侍寝后得如此丰厚的奖赏。”
又拿起其中一只玉镯献宝似的道:“这点翠玉镯是番邦进贡的,全宫上下只有两只,可见小主恩宠。”
沈晚棠面上处变不惊,只微微弯了唇,俯身道了谢。
“小姐,小姐!”其他人走后,耳边春桃、春杏欢呼雀跃,沈晚棠才恍然梦中醒来。
然而沈晚棠并不如她们期待般那样欢喜,冷静了片刻,便道:“当下更是要小心谨慎。今天第一次觐见后宫各位娘娘,万不可出差错。”
宫人纷纷点头称是,按部就班地给主子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