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棠挑了一件淡粉色的宫装长裙,颜色清新又靓丽,绣花极其精致,腰束素色锦带,显得腰肢盈盈一握,略施粉黛,更显得人肤白貌美。
宫轿已早早地等候在宫门口,沈晚棠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采薇,小心地上了轿,春桃、春杏与轿子落后一步随侍,其余太监、宫女皆跟在轿后。
轿子稳稳当当地前进,稍许片刻,便听采薇轻声道:“小主,坤宁宫到了。”
听闻轿中主子回应,采薇才上来挑起软帘,扶沈晚棠下轿,主仆往坤宁宫走去。
进了正门,两侧即是游廊,当中是穿堂,中间摆放着一个红木嵌黄杨木大理石插屏,绕过去便见后厅。
此时坤宁宫已经来了不少嫔妃,沈晚棠知是新人,便垂首给各位娘娘请安,“臣妾沈氏参见各位娘娘,愿各位娘娘吉祥安康。”
坐在左侧的嫔妃正端着杯盏在吃茶,闻此笑吟吟地扶起她,道:“妹妹,免礼,进了宫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了,不必拘束。”
面前的女子位居上座,眉眼带笑,面若出水芙蓉,穿着清雅朴素,远远望去,像一副清丽的画。
与这皇宫的富丽堂皇实在格格不入,看起来不像是印象中宠妃该有的模样,沈晚棠想这应是淑妃。
尚在闺阁之中沈晚棠就早有耳闻,皇帝从小由太傅照拂,与淑妃娘娘从小一起长大,情意自不同旁人,皇帝登上皇位后早早地就迎入了后宫,但是淑妃从不恃宠而骄,相反穿衣打扮节俭朴素,更是难得。
沈晚棠莞尔一笑,答道:“多谢娘娘。”
不多久,便见太监拉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皇后娘娘到!”
便见一众宫女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她头戴紫金凤冠,鬓边插着凤钗,身着大红鸾鸟朝凤服饰,雍容华贵,当真称得上有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大气。
众位嫔妃收敛正色,俯身拜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轻笑一声道:“各位妹妹免礼,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妹妹们在宫中要互相扶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才是。”
嫔妃们点头称是,待起身后纷纷落座。
淑妃旁边的座位乃是容妃,只见她身着淡紫色衣衫,乌黑的头发,鬓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一身清雅的书卷气从骨子里透出来,别有韵味。
左边的妃子应是宜妃,她则抱着通体油光发亮的猫咪,给它顺着毛,只在进来时懒散地看了沈晚棠一眼,便把注意力集中在猫上,似是对宫廷中之事漠不关心。
皇后坐于位首,环顾四周,侧身低声询问道:”今日沈婕妤新入宫,怎么惠嫔没有来?”
旁边随侍宫女应道:“禀皇后娘娘,惠嫔娘娘早起身体不适,今日怕是不能够来请安了。”
淑妃与宜妃两位娘娘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眼里满是揶揄,皇后则秀眉紧了紧,只微微点了点头,到底没说什么。
沈晚棠乖巧地坐在座位上品着茶,笑盈盈地听着后宫姐妹们说着闲话,一抬眼,正对上对面李美人的视线,她身穿鹅黄色宫装,乌黑湿润的眸子正好奇地看着她。
沈晚棠一愣,随即嫣然一笑,李美人匆忙收回视线,慌慌张张地打翻了身旁刚泡好的茶,又手忙脚乱地起身打理。
沈晚棠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李美人倒是挺有意思。
方转移视线,便见皇后娘娘弯眉皱了起来,带着愁容开口道:“前几日,本宫闲来无事,翻出了一本闲书,聊胜无了,然而其中有一句话,本宫不明所以,夜不能寐。不知可有妹妹能够解答,了却本宫心中困惑,本宫自有重赏。”
宜妃纤纤玉手顺着猫背来回抚摸,懒洋洋地开口道:“哦? 臣妾倒是好奇,是何奇句,竟能让皇后娘娘一筹莫展?”
沈晚棠闻此也来了兴趣,抬眸向皇后望去。
皇后娘娘笑着摇了摇头,温然道:“只有五个字,奇变偶不变。”
沈晚棠皱眉沉思,鸡?藕?鸡变藕不变?难不成鸡做成鸡汤是变,放入藕片是不变?鸡丝莲藕汤?
正疑惑间抬眸却诡异地发现周围妃子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沈晚棠倏地一顿,正襟危坐,不知为何,有种夫子抽查课业慌张又无措的感觉,端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脑内疯狂运转,鸡,藕,奇,偶?灵光一闪,思路大开。
见沈晚棠有意开口,在座的人眼神暗含期许,翘首以盼。
沈晚棠踌躇着开口道:“奇,偶?莫不是道家所说的,□□偶,阳道奇?阴阳之间无限矛盾,却杂而不乱,生变无穷。”
又微微浅低下头,面带惭愧道:“臣妾愚钝,不懂其中之道。”
皇后沉思片刻,抿嘴一笑,道:“妹妹居然对易经也有所了解,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博学多才。”
沈晚棠脸上微微一红,低头谦虚道:“只是偶然看到过,皇后娘娘谬赞。”
再抬头时依稀感觉到周围打量的目光少了很多,沈晚棠垂下心思,长吁一口气,这课业可算是蒙混过关了。
然而在沈晚棠垂眸庆幸的片刻,几位嫔妃们眼神几番对视,最后淑妃无奈地向皇后摇了摇头,唇角微微下沉,神情落寞。
又待了片刻,皇后便已宫中琐事繁忙散了例会,沈晚棠和各位嫔妃告退离开。
出殿门前沈晚棠稍慢了一步,却在转身临出门前瞧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巧玉吩咐另一名年龄还小的宫女。
“皇后娘娘说了,让你们回去给你们家惠嫔娘娘翻个身,换一边晒晒太阳,小心咸鱼过头了,容易发霉。”
沈晚棠脚步顿了顿,明眸微动,难道惠嫔娘娘病情严重,竟已到了不能翻身的地步?
沈晚棠不动声色地向殿外走,微微侧头小心地上了轿。
晚膳前,御膳房传旨,皇上将要在储秀宫用膳,按皇上的话便是她这儿清静,沈晚棠也乐得陪皇上用膳。
接连几日,皇上都翻了沈晚棠的牌子,一时之间,沈婕妤在宫中风头无二。
清晨,春桃、春杏正为沈晚棠梳发上妆,采薇侍在一旁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华丽精美的主子,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无声地咽了回去。
沈晚棠揽镜自赏,自镜子里见采薇欲言又止,轻笑道:“采薇,在本宫这,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采薇顿了顿,开口道:“主子新入宫本就引人侧目,又得圣宠怕是招人记恨,实在不宜太过高调。”
沈晚棠抬手拿起首饰盘中的簪子细细打量,淡淡道:“招人记恨算什么,本宫进宫是立志当宠妃的,可不是来过什么安生日子的。”
又对着镜子仔细地把簪子插进发髻中,张扬道:“若是这般胆小怕事,不如早早地去偏僻处了此残生算了,何必要入宫给皇帝当妃子呢?”
沈晚棠温声细语,神色平静,却莫名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野心,好似一朵傲然于高墙之上的凌霄花,处变不惊却又胜券在握,采薇听之不免动容。
进宫就避免不了争宠,这宫里,地位,宠爱才是要紧事,当宠妃是门技术活,若是上面主子拎不清,不愿争宠,岂不苦了下面的人?
主子出生显赫,生的又美,得皇帝喜欢,脑袋清醒,跟着她,自然前途无量,采薇抬眸与沈晚棠对视,皆明白对方所求为何。
沈晚棠微微一笑,御下之道,以利诱之。
人总是会对同类有强烈的感知度,第一眼见到时她便知道她们是同类人,温顺的外表下藏不住的野心。
她有心想要拉拢采薇,只是采薇到底不像春桃、春杏般与她一起长大,沈晚棠并不信任她,只是苦于宫中没有帮手,便借此好好地敲打她。
只是……
沈晚棠素手微抬,执起桌案上的一盏茶,吹了吹,吹散杯中浮茶,轻抿一口,压下心头不安。
外头都说她正得圣恩,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帝根本没有碰过她。睡在一张床上,都挨的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着实让人气恼,又恨自己信了皇帝的日久生情的鬼话,这明摆着忽悠她,躲着她嘛。
她这一宠妃,实在名不副实。
是夜,金銮殿灯火通明。
内务府照旧地派人端过来一排排绿头牌,小心翼翼道:“请皇上翻牌子。”
御案上折子高高堆起,皇帝正埋头处理公务,闻言眼都不抬一下,郎声道:“储秀宫,沈婕妤。”
端盘子的太监倏地往地上一跪,紧张道:“皇上,今日储秀宫早早地告了假。”
皇帝批阅奏折地手一顿,很快地陷入沉思,随即低声吩咐道:“就陈昭仪吧!”陈昭仪除了爱打牌之外,睡觉还算老实,也不爱说梦话。
那太监欲哭无泪,带着哭腔道:“陈昭仪今日也告假了。”
“罢了,罢了,朕好久没有看见淑妃了。”裴喻之拧了拧眉无奈道。
“嗻!”为首的太监松了一口气,对身后太监吩咐道:“景阳宫,淑妃。”
储秀宫,沈晚棠梳妆妥当,见天色已晚,问道:“今日,皇上歇在哪个宫了?”
采薇刚伺候沈晚棠不久,摸不清主子喜怒,有些担忧主子心有不虞,谨慎地观察沈晚棠脸色,微微低头轻声道:“回主子,皇上去了景阳宫。”
采薇心里叹息,这后宫谁不想独得那位恩宠呢,普通人家三妻四妾已是寻常,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谁又保证能只取一瓢?希望主子早日看开。
但沈晚棠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将被子拢好,淡淡地说了一句,“嗯,既然如此,你们也早点睡吧。”
然而今夜的景阳宫却不如往日般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