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一声不吭的把几乎被汗水浸湿的衬衫丢进了盆里。
他简单的把毛巾披在肩上,拧开洗浴室的把手,又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洗手台上的牙刷,挤了些牙膏,刷的一下打开淋浴的花洒。
热腾腾的水蒸气很快模糊了他的眼睛。
当他单手撑在粗糙墙壁上,任凭水流缓慢冲刷全身,甚至顺着发丝流淌过他略带疲态的面庞。
降谷零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曾经有人开玩笑的说过。
“洗澡的时候是最适合哭的,声音会被水声掩盖掉,眼泪会被流水冲刷掉,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来。”
但他只觉得眼睛干涩的厉害,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他甚至看不见诸伏警光,只是孤立无援的在这里,而现在只是第一天。
他疲惫的靠在洗浴室的粗糙墙壁上,像是在休息,这已经是他在这里所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举动了。
降谷零听着水流淌过的声音又安静的呆了一会,才拧上水龙头,拿着毛巾胡乱的擦着湿透了的头发。
这是一间双人宿舍,有两个并不并排呆在一块的床,宿舍很空旷,墙壁是用粗糙的水泥糊上了应付了事,值得庆幸的是柜子有两个,还是用的个人锁,除此之外这房间里连个椅子都没有。
说是双人宿舍,他到现在还没见过另外一个室友,只知道对方的编号是D07。
头发才擦到半干,头顶上的喇叭又聒噪的放着重复的响,降谷零慌乱的套好衣服,跟着其他宿舍出来的三三两两的人群往训练的地方跑。
这里的训练难度不高,多半是一些基础训练,主要就是累。
这种训练并不是意图教会他们点什么,只是要驯化他们,至少能在任务中听上面的指令,而不是自作主张。
所以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再用那些繁重的训练消磨掉他们过多思考的能力,很老套,但是很有用的手段,只是一天下来,他有的时候就会恍惚到搞混自己的名字。
他是C01,他是安室透,他是……降谷零。
这种训练方式可不是个好信号,这意味着对方拥有成熟的可以合格批量产生组织成员的方法,对外威逼利诱的吸收终究容易漏洞百出。
他们的教官是个头发剃光了的人,脸上有道疤,胡子很浓密,衣服有些宽松,两处袖口都扎得很紧。
对方是一个很喜欢使用肢体语言的人,无论是怒吼咆哮,还是夸赞奖励都会无法克制的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听口音像是美国那边的,特别是责骂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流畅美式英语,更加证实了他的这个猜测。
对方站在那训斥他们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口袋。
那口袋里大概是装了什么东西,而且对方看起来沉不住气,一直想要拿出来。
他有点好奇,但他没什么资格问,这里也不是警校,到现在还没那种敢嚣张的,但他已经观察到好几个人压不住火气了,毕竟能够基础考核的多少都有点刷子,怎么能够忍受被人呼来喝去。
当最后一圈跑完的时候,就算是降谷零也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更不要说旁边多少快要撑不住的。
他俯下身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就站起身,散漫的去旁边取了杯水,找了个好点的角度,借着水面与玻璃的折射,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们的教官。
对方先是小幅度的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黄色液体上面还漂着一些白色泡沫,整体看起来有点像是那种袋装牛奶。
降谷零嘴角抽搐了两下,没再看,他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装的大概是啤酒。
看来这里教官的权限也不是很大,否则不至于喝个啤酒都要如此的小心翼翼,降谷零若有所思的想到。
那边教官烦躁的吸溜着袋子里的啤酒,总觉得不过瘾,要是平日里他早就开两罐啤酒喝个畅快。
但是没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琴酒突然就下来全程沉着一张脸观察。
教官琢磨不清楚到底是谁惹的琴酒,但是这不妨碍他胆子放小一点,做事多分寸一点,虽然对方也不会挑剔自己喝酒那点小毛病,但是万一呢?
组织才经历过一场血腥的大清洗,他在这场清洗里都没混到一个酒名,自己不过是正式一点的成员,最多保证自己不会被随意消耗掉,就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敢触琴酒的霉头。
教官哪怕这番小心翼翼,也不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完整的落在了两个人的眼中。
其中一个是降谷零,另外一个则是伏特加。
伏特加用怜悯的表情看着这个连喝酒都要小心翼翼的倒霉蛋,真可怜,连喝酒都要小心翼翼的,不像他,为了避免出错已经把酒戒了。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下属。
他悄悄的抬头瞄了一眼一直冷着一张脸,只有编号名为C01的家伙在对练时因失误挨了揍,才会嘴角稍微上扬些弧度的大哥。
不由自主地把头低得更低了。
伏特加又瞄了一眼那个还在偷喝酒的倒霉蛋,没有任何和大哥说的打算,先不说这点小事和琴酒说,到底是对方挨揍的概率比较高,还是他挨骂的概率比较高,都拿不准。
就算是对方挨揍,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唉,可怜人何苦为难可怜人呢。
伏特加不动声色的把身子站直了,直到一声暴躁的呵骂,一声巨大的不合乎规范的枪响。
他立刻从腰间抽出枪,抬头看了眼大哥,冷静的等待指示。
琴酒也抽了枪,锐利如鹰的目光紧盯着那边,将骚乱全部扫进眼底,他一直紧抿着的唇,突然咧开一条缝隙,流露出一个慎人的笑。
他漫不经心的清点着人数,然后数着枪里的子弹。
处在混乱现场的降谷零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能来到这里的人,大部分的本质都是混沌的,哪里听得进去那么多的规矩,爆发开来是迟早的。
可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就挺蠢,人基本上都在这里,在这里做出这种事情,无异于自杀。
那个开枪的人大概也意料到了这一点,他那张因青筋暴起而变得扭曲的面目可憎的脸,刷的一下又变得惨白,涌动的青筋像条青虫一样在面皮底下窜动,眼球突出的似要掉出眼眶,本就长得刻薄,现在看起来更是磕碜。
那个人拿枪的手开始颤抖,额头开始渗出汗来。
死定了。
降谷零冷漠的给人下了一个定论,他不会对这样的人有半点同情的,被一时的愤怒所支配,冲动,甚至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开枪,对方那老练的手法,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态度,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对方无论是被杀,还是杀了几个人再被杀,对降谷零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说不定还能降低一些怀疑度。
就在他准备漠不关心的稍微离热闹的那边远一点,免得被流弹所伤时。
他突然顿住脚步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半天时间自己就能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那么漠视,他也不应该这么退缩,他要快速的爬上去,爬到顶端去,只有这样才能发挥价值。
只是呆在这里半天,他就忘了自己应该是个警察,他就习惯性的用黑色的规则去思索,
那边很喧闹,但降谷零的心前所未有的静,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瞧见了上面染满鲜血的模样,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是快了。
那个慌乱的人胡乱的把枪口四处指着,生怕松懈了一个地方就会被偷袭。
他突然眼尖的瞄到有什么东西向这边飞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开枪变谢,子弹擦着那东西的边飞过,差点就带走了另一个倒霉蛋。
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只是一个普通的铁片,上面写着编号。
C01。
再下一刻,降谷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那个人慌乱的扣下扳机,但只是打了一个空枪,这个时候他再想用拳头去防守,已经来不及了。
拳头扎扎实实的打在这位倒霉蛋的眼眶旁,剧烈的痛楚促使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嚎,还没来得及反抗膝盖就被猛踢一脚,本来就站的不是很稳,这下立刻跪倒在地。
降谷零立刻将对方的手反手绞在背后,视线却开始扫过这里的整个场馆。
直到琴酒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先是赌对方的枪估计是从训练场里带出来的,里面最多只可能有一两发的残余。
他也赌琴酒在这,那个教官明显是个老油条子,这种组织不会严格到哪里去的,连喝点啤酒都要畏畏缩缩,就只能是有人在看着,不一定会是琴酒那个家伙,但是谁都行。
琴酒拿着枪,无视着所有人的目光往这边走,他缓慢的抬起枪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冷。
“名字。”
降谷零脸上原本还稍带的一些笑立刻平息了下去,他缓慢的直起身,原本钳制着对方的手松开,他改用踩的方式,抬头看着对方。
“C01。”降谷零本应该展现出一点桀骜的,但他现在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他看见琴酒搭在扳机上的指头逐渐弯曲下去,他仍然定定的站在原地。
枪声响起。
不远处有个见势不妙混水摸鱼想要离开的,被打断了腿倒在地上。
鲜血流淌出来,周围原本还有些骚动的趋势,彻底平息的半点不剩,个个都像个鹌鹑,没人愿意当那个被打死的出头鸟。
“胆子不错。”琴酒难得赞赏了一句,他没有把还散着硝烟的枪收回去,而是当着对方的面打开弹夹,拿掉多余的子弹,确定里面只剩下一枚之后,平静的往前递了一下,示意人接过去。
他的眼底流露出些期待,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他很好奇对方最后能做到什么样子,对方来到这里就应该有觉悟了吧?
降谷零看着眼前被递过来的枪,平稳的接了过来,他缓慢的把枪口对准自己踩着的人。
对方大概也是猜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至,开始挣扎起来,即便降谷零已经快要把全身的重量踩在对方的身上,踩的对方的骨骼发出脆响,对方挣扎的幅度却越大,要是再过一会,降谷零就算能把对方再次制服,恐怕也得有些狼狈。
他轻轻地把指腹抵在扳机上
又是一声枪响。
血溅到了他的裤子上,但降谷零却觉得自己的手上全是血,浓郁的,洗脱不掉的血。
琴酒轻轻地从他的手上又拿回自己的枪,他语气随意的把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什么名字。”
安室透退了一步从尸体上挪开,再次回了一句。“安室透。”
是的,安室透,他不再是降谷零,也不能是降谷零,因为只有安室透才会翻越过规则的围墙,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不错。”即便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该死的老鼠,面对如此果断的下手,冷静的判断,琴酒还是忍不住赞许的说了一句。
反正对方迟早得是同事,他相信boss。
“你待会去教官那重新拿一下你的名牌,登记一下名字,不用训练了,过两天就自己去拿任务,我希望到时候能在行动组里看到你的面孔。”
琴酒满意的把枪收回,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伏特加跟着对方转身一起离开。
那边已经掏了枪,刚准备骂骂咧咧的教官十分明白的把自己的枪又收了回去。
他有惊无险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还好那位没计较自己的失职,他把视线一转,看着自己已经要带的那些人,火气就上来了,踹了两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墨迹什么,还不把那尸体收了,还有那谁腿被打断的那个也下回去处理掉,别在这耽搁时间了。”
能通过初次审核这家伙怎么着也是有些东西的,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就理清状态,生怕自己成为了下一个被清理出去的东西。
安室透看着尸体被处理的现场,又看着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被拖出去的人,看起来像是个看客。
可他怎么会是看客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节我实在是改了很久,原本的第七章节会往后挪,包括一些整体逻辑啊,和一些细节上的增加都会有,但是我怎么感觉我改过之后的更审核过不了了?感谢在2022-07-30 00:43:47~2022-07-31 12: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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