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质档案的一角被川泽秦稳当当的夹住了,他就这么轻巧的夹着这一张薄纸,平静的一眼扫完上面的东西,又轻飘飘的放到了桌子上。
被磨平指纹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颇有节奏的敲击声。
办公室里的灯光打得很足,纵使窗帘紧闭,也算不得昏暗。
这里很简朴,几乎没什么装饰,正中靠后的位置放着一张实木做的漆黑办公桌,一个中规中矩的棕色椅子,川泽秦正坐在那,桌子旁边摆了一个短脚茶几,上面放了一杯水,在后面是一个书柜,上面规整的摆满了各种书籍,要是仔细一看,倒是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
上至生物博学,下至通话杂谈无物不包。
同样,这里没有一株植物,米色的墙纸搭配上墨红的地板,并未缓解这种沉闷,连带亮白的灯光,看着都有些死气沉沉。
白兰地没什么规矩的站在一旁双手插兜,仍然戴着那副医用白口罩,一副懒散模样,他看着坐姿挺拔的Boss,耐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这可真让人惊讶。”他说是惊讶,语气依旧平淡。
他停下动作,把手覆盖在那张薄薄的档案上,指腹轻轻摩擦着陈旧的档案上因油墨勾勒的凹痕。
“计划更改,我欠他们的父母一个人情,之前的作废推翻。”他轻挪了一下档案向前推送了一点。“以后她就叫雪莉,至于她的姐姐所做的贡献以及个人能力还不足以获得代号,暂时让对方去辅助。”
白兰地见此一幕,立刻走上前抽走了这张档案,放到了文件堆里。整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浓厚的敷衍。
也怪不得琴酒和卡慕看他一直不顺眼。
“Boss还有什么吩咐吗?”白兰地懒洋洋的询问。
“已经足够了,我向他们父母所欠的那点人情也只够这些事情。”他的身体缓慢地向椅背靠去,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视线无从聚焦的逐渐飘向天花板,思绪倒还是清晰的。
白兰地觉得是宫野明美绊住了宫野志保,但川泽秦觉得这件事恰恰相反。
宫野明美只是在组织的外围,他也没把人放在心上,对方要是真的想走,只要离开组织所在的主要几个位置,去哪都是自由的。
对方是为了宫野志保才留下来。
她们就像是穿在洞上的线,两头都有珠子,线不断,珠子不掉,两个就都走不了。
靠在椅子上的川泽秦突然低下头,眼帘下垂,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白兰地灌注过来的视线,使得他有些遗憾的收回神色,看起来比之前困顿的更厉害了。
而川泽秦恍若未觉,又或者是他浑然不在乎的继续说道:
“更多的等我抽出手来再说,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当她那天选择扣下扳机,她就走不了,除非她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如果她能做到这一点,她就没有必要离开这里,因为到时候对她而言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了。
他闭上眼,听着自己异常清晰的心跳。
白兰地莫名的觉得心惊肉跳,他看着Boss,对方分明只是坐在这,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手上却好像攥紧了每个人心脏上的那根线,只要轻轻一拽,就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记得有点分寸,别到时候让我们帮她斩断了系着风筝的线,让本该牢牢握在手里的风筝飞走了。”
“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脱离掌控,白兰地,别犯错。”
川泽秦睁开眼睛,视线缓缓的移到白兰地的身上,唇角微微勾起,只有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
“不会的boss。”他快速的保证到。
“是吗?”他站起身去拿身后架子上的书,随意的从里面抽了一本,那是一本封面清新可爱的童话故事。
他拿着这本书,站在紧闭的窗帘旁,拉开了,让外面落日的余光透进来。
夕阳只余下一点,隐约的没在地平线里,川泽秦眺望着那即将被乌云卷袭的最后一点余晖,平静道:“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原本还很懒散的白兰地像是突兀的变了一个人,他一言不发的整理好文件,拿好那堆东西,在离开的时候,他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不,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Boss。”
说完,他大步得往外走去,要是此刻有人去看,看向对方那双不包含任何感情又压抑着一丝狂热的纯黑色眼眸,大概会忍不住后退几步,汗毛倒竖。
“呯!”
枪声响起。
伴随着这声枪响结束,原本昏暗的灯光立刻明亮了起来,降谷零大声喘息着,黑色的宽大毛衣很好的遮盖住了他胸膛的剧烈起伏,他紧握着已经有些温热的枪柄,额头和手上都开始渗出汗来。
他很紧张,哪怕他的射击获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事实上,降谷零从第一项测试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但是他不敢完全的表现出来,只是现在借着测试射击会浪费大量体力原由表现出自己的狼狈,勉强缓解了一些绷紧的神经。
他现在甚至不敢胡乱地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怕自己会不经意的望向隔壁也在进行测试的房间,万一这个小动作被逮到了,让对方上了心,不仅是那么多人的努力要白费功夫,还会让诸伏景光和他一起陷入危险之地。
冷静点。降谷零劝解自己。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冷静下来,焦虑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帮助,只会让他更快一步地滑入深渊。
但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因为是他把诸伏景光卷到这件事里来的,他清晰地记着那天的火光,那些没有被洗刷掉的鲜血印记。
他也记得齐木安早些天丢给他的资料,那些残忍的血淋淋的事实,所以他最后主动申请成为计划中的一员。
他记得,当时是夜色,齐木安警视低着头看不清面色,但大概是疲惫的,他的声音很低沉,说话也没有那么爽脆利索,反反复复提及一些重复的东西。
“你确定吗?你本来应该有很光明的路可以走,你一旦选择来到这里,就没有第二条路了,你的档案甚至会被抹除密封,没有人再会讨论你的存在,你真的确定吗?”
“我不会和你聊死亡,因为我知道你完全不会在乎这个,但是你真的要拿自己的未来去赌吗?你去当一个警察,当一个优秀的警察也能做到很多,更何况,这次任务真的很急促,准备都没有周全,只是抓住对方内部还没有彻底清理干净的变动,来做出的无奈决定,所以你真的确定吗?”
当时的齐木安警视重复了两遍确定,又看着沉默的自己,大概是明白自己的决定不会更改,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他到现在都记得对方无奈的语气。“我不愿意你去做这件事,你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人,一旦死在那里,对于警察界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损失,特别是我们在人民那里的可信度已经不如一些侦探了……不过你还是坚持,那我能说什么呢?”
“不过是希望你一切顺利。”
对方走了两步过来拥抱他,本来事情到这里,倒也谈不上什么后悔,毕竟是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结果怎么样,都应该是自己早就想明白的事实。
直到任务落在手上,拿到了详细资料,他才发现,诸伏景光要和自己一起来了。
降谷零当时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冲到对方的办公室里去质问,因为这次任务的难度他心里清楚,因为情况特殊,他们甚至没有经过任何培训,他还好一点,可诸伏景光怎么能适应这里?
他最后还是没有冲进对方的办公室,只是颤着手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很快。
“为什么他会被卷进来?”几乎是接通的第一时间,安室透就忍不住出声质问。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到。
“因为不能一个人出任务。”
“为什么?”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安室透终于冷静不下来了,他也只是一个才从警校毕业就要扛起大任的青年而已。
“你昨天才告诉我,这次任务很危险,而且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适合这里,这简直是……简直……”
他差点就把那一句这简直是派人来送死这句话吼出来。
电话的那边又沉默了,再开口时,语气带着稍许无奈。
“没有办法,如果你在那边出了问题,我们甚至没有办法知道这个事情,到时候要是再传递一些假情报,这可比对这个组织两眼一抹黑严重多了,很抱歉我。”
“所以为什么是他?”安室透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他一直对这位警界的前辈很是尊重,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不应该是他。”
一下子那边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风凛冽的刮过耳畔,带来呼啸的杂音,他能听见那边传达来的呼吸声,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先前都要长。
那边磕磕绊绊很是艰难的开口。“因为,因为他是你朋友,另外,你也明白,优秀的警察就那么些,没有一点名气能调遣出来的就更少了。”
这下轮到安室透沉默的说不出话来,对方后来挂了电话,说了很轻很轻的一句话。
“……抱歉,我也没有办法更改那些决定。”
回忆很快过去,他甩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
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沉得住气。
尚且稚嫩的降谷零最终也没有能忍得住,在监察者一声“下一项。”里,微妙的偏转了一个角度向诸伏景光房间的方向撇了一眼,他很快的又收了回来。
房间的灯光打的很昏暗,水泥浇筑的墙体看起有些沉闷,空间不算狭小,但却沉闷压抑的让人心慌。
身在其中的诸伏景光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影响。
“啪嗒”
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最终滴到地上。
他恍惚了一瞬间。
诸伏景光直面了这个组织的残忍与恶意,这对于一个还没有被社会打磨的警察来说还是刺激太大了,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那一幕的影响里抽身而走。
但是上面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不容反驳的那种,哪怕降谷零和上面的人再争论也没得出个结果除非他放弃当警察了,但是他不可能放弃的,他就只能放弃自己明面上的一切,来到这种深不见底的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这里,就没有任何退路可以走了,如果这个时候失误了,牵扯到的不仅是他,还有降谷零。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殊不知这一幕被另外一个人尽收眼底。
“安室透和绿川光。”川泽秦拿着一张纸把上面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他不太能把这张纸放下来,因为放下了,大概率他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是,boss你很看好他们吗。”琴酒冷冷的看着两个人的表现,点评到。“动作不够利落,这里太拖沓了,这点失误不应该犯,他们的表现也不过是比那些毫无经验的新人好上一点而已。”
他的话语不留任何情面,不过倒也是实话实说。
“琴酒,别太低看他们,要是真的生死不论的打一架,完全可以在你的手上过招。”
“他们在隐瞒。”如果说之前琴酒的目光只是有点冷漠,现在望向那两个家伙的神色就变成了某种想要杀人的目光。
川泽秦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站在这里,琴酒可能已经管控不住,直接过去把那两个家伙毙了。
“沉住气。”他难得的安抚性的抬手去拍人的肩膀,琴酒由于比他高半个头的缘故,因此,立刻曲了一下身体去配合。
“是啊,他们在隐瞒,但是没关系,他们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浑然不在乎的继续把视线盯在屏幕上,关看着安室透的一举一动。
“很有意思不是吗?两个相似又不同的人。”
“你可以带着他们他一天时间了解他们,也可以选择暗地里观察,不管你选择做什么?我需要你一天后回来告诉我,谁会最先彻底融入这里?”
“如果你猜对了,我允诺你一个小小的奖励,如果你猜错了,也没什么关系,我不至于为这种小事惩罚我的得力干部。”
他偏过头,琥珀色的瞳孔正对上人的视线,里面闪动着的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你说如何?”
琴酒把一只手放在面前,向前微倾了身子,视线却并未错开半分,他恭敬道。“你的旨意便是我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章重写完毕。感谢在2022-07-26 05:56:23~2022-07-28 23:5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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