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的一角,漆黑色的桌上放着一杯红酒,里面的猩红汁液浅浅没过杯底,光从密不透风的帘子里折耀过来,如此浅薄的红酒立刻镀上了一层令人酒醉金迷的醉人色彩。
清晰的脚步声从房间外传来,由远及近,不知是否是错觉,那杯子里的酒伴随着脚步的节奏,微微晃悠。
川泽秦推开门,亮堂的光立刻从他身后的门扉里争先恐后的倾泻,将这个宽敞的会议室彻底照亮,黑色长桌,边上镶了一圈金丝,后面有一个未点火的壁炉,壁炉前有一把靠椅,那是主位,剩下的六把椅子均匀的分布在两边,等待着入坐者。
至于那还带着些诱人光泽的红酒,现在就只像半死不活的残留物。
川泽秦并不在意的走过去,杯子里的红酒伴随着他逐渐接近的步伐真正的激烈的颤动了起来,但川泽秦只是坐回了主位上,从头到尾都没瞧上一眼。
人来的很快,几乎不需要过多的等候,他们就来了。
来的两个人中,琴酒一如既往的一身黑色风衣贴身长裤,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了当的入了坐。
另外一个有着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脸上挂着浓厚的黑眼圈,黑色眼瞳里透露出某种死气沉沉的平静,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情打彩,只有在扫到川泽秦的时候才会染上一点狂热,还带了个医用口罩,有趣的事他身上穿的正好是纯白的科研服,和旁边的琴酒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
更不要说他连入座的时候都是拖拖拉拉,整个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随着另两人的落座,这场仅有三个人的会议,将会在他人不知道的时候,卡在命运河流的河口,强势截断这条漫长的河流,
琴酒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川泽秦左手边最近的座位上,而另外一人也默不作声的落座到了川泽秦左手边最远的一个座位上他们之间整整相隔了一个椅子。
或许那个位子上本来是有人的。
“我相信你们该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干净了,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川泽秦微笑着手肘抵在桌上双手交叉,坐的挺直,只是他的笑意并不达眼底,大概觉得只是有趣,所以就摆出了这样的一副姿态。
他的目光缓缓的从两个人之间扫过,那个低垂着头透露出几分疲惫之态的人立刻挺直了
“Boss,清扫完毕了。”琴酒率先开了口,他身上的硝烟和血腥味还没散去,毕竟川泽秦给的时间很紧,这使得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川泽秦微微颔首。
那个看起来疲倦不堪的也紧随其后嗓音闷顿的开了口。“老板搞定了。”
“既然如此,我就来简单交代一下事情,不过在交代之前——”川泽秦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并未从座位上站起身,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把视线凝聚在琴酒身上。“你在不满什么?”
他轻轻地叩击了一下桌子。
“你在不满,我要你特意放过那些漏网之鱼吗?”
这平淡的声音在琴酒听来却如同惊雷之声,那道扣击声更是如同敲在了他的心脏上,瞳孔骤缩,慌乱的神色出现在脸上,直到他直勾勾的对视上boss的眼神,立刻就镇定住了。
这是他的boss,就像他如此忠诚那样,对方也如此信任,只是他自己把之前把事情搞砸了,所以才如此痛恨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但是那些怒火不应该牵扯到boss交代下来的事情上面,那样就是他的失职。
“我完全没有对你不满boss,我只是我太讨厌那些该死的家伙,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捏死。”一提到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怒气,硕大的黑衣组织,如果不是不是boss进行了一番重组,大概早就被那些叛徒蛀成了空洞。
不,他们不算叛徒,他们一开始就不忠于这里,一开始就心怀鬼胎,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既然敲打过一遍,就不需要再知道一次答案,川泽秦仍然为那一天奇怪的感受耿耿于怀,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再次开口道:“你无需对那些叛徒过多在意,他们存在就是了,反正用起来很好使。”
“他们可比那些胆小又自以为是的家伙用起来顺手的多,你可以克扣他们的报酬,可以挑他们的毛病,可以随意的压榨,甚至关键时刻还能可以把他们踢出去当替罪羔羊,就算把他们丢弃也毫无负担和罪恶感。”
“他们身上所背负的名叫使命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会截断他们的退路,逼着他们往前走,哪怕他们踏上的道路是虚假的,错误的,在没堕落下深渊之前,哪怕满身伤痕,他们都会咬牙前进,因为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已经不允许他们回头了,别小瞧那些家伙,他们真的很好用的,一根虚假的诱饵就可以让他们轻而易举的上钩,琴酒,只要别让他们接触到更核心的东西。”
“他们就是你手底下最好用的牺牲品。”
川泽秦语气平静的谈论着那些荣誉与使命,称他们为枷锁,他在说的那些牺牲者的时候,眼里既没有轻蔑,也谈不上多么尊敬,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在复述一个事实。
他总是这样客观的看侍一切事实。
“对了,听说这一批的新人,几乎全部都有问题?”川泽秦收了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冷漠的神色,大概是觉得维持着那副微笑实在是令人厌烦。
他不等对方回答就望向了那个空缺的座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到。“虽然每次会议开始的时候这家伙都吵得要死,总是嚷嚷着一些狂热的话语,也不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位子上,总想冲到我的面前,希望我拥抱或者抚摸他,但是他不在了,你们两个又闷的很,加起来一场会议都未必能说一百个字。”
琴酒刚想对自己的失职表示愧疚就听到了boss长篇大论的一段,愣了一下,勉强憋出了几个字。“Boss要喊他回来吗……我做的实在是太失职了,居然让那么多老鼠神奇想方设法的混进来。”
提到对方的时候,琴酒有些不太舒服,因为对方负责审查叛徒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夸张的数量,现在这件事落到他手上了,出了这么多事情,这只能证明他的无能。
“要是把他喊回来了,我的一些打算可就彻底落空,他的不可控性实在太高,总是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做出一些事情来,哪怕最后确实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他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他一定会毫不吝啬的把那些混起来的家伙全部杀掉,再洋洋得意的和我邀功。”
琴酒清晰地听到川泽秦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这件事惋惜。
他为此感到了一丝的畅快,甚至没有收敛脸上的表情,当然,像这种小事情,Boss是不会在意的,应当不会。
“你不用理会那些混进来的人,那并非你的失职,只是我们这边变了天,他们那边一时半会搞不清楚,心里揣揣不安的很,因此,只能增派更多的人手,这种事情短时间内都不会结束。”
“哪怕他们很明白,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清洗的组织,对于这种粗糙的增派人手的手段,很有可能会以雷霆手段洗刷,他们甚至还主动参与到了那个老家伙的事情里。”
“因为他们看不明白我,虽然那个老家伙也同样贪婪,具有野心,但至少是看得明白的人,他们自信能把控的住对方,但是却没想到最后输的一塌糊涂,只不过我展示出来的信号,装作没有看见他们,他们也就一如既往的派人来送死。”
“很有意思,不是吗?没有信仰的人身居高位,他们用信仰作为诱饵,诱骗底下的人去送死,那些人也就信以为真了。”
“不过他们这也算是一种试探,想要知道我和死掉的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区别。”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觉得有些无趣,那段黑暗时日,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过去的一段泡影,说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黑衣组织的衰败是必然的,哪怕在我接手之前,他才登上鼎盛,因为这个组织只是老家伙用来收集资金,用来做非法研究的地方,他不会沾的太深,也不会管的太多,否则东西一旦成功,他就丢不掉这里。”
“所以他亲眼默许了那些溜进来的家伙,用一部分权限换取自己的安稳发展。”
“黑衣组织走到这个位置,是所有人都在默许的结果。”
“——但这默许的人,绝不包括我,我不允许他们想要触碰我的东西,他们既然已经那么做了,就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的语气直到这一刻,依旧平静的,像是在复述事实。
或许他本来就在复述事实。
“既然他们把人放进来,那就永远的把人留下吧,这里百废待兴,还缺人的很——”
时钟嘀嗒流淌,会议仍在继续。
川泽秦只是平静的坐在那,从门外倾泻的光就落在他的身上,温和的光尽情地亲吻着他的发,为他棕色柔软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光。
原本应该极尽冷漠的琥珀色眼瞳,勾上了这一抹金线,就多了一份悲悯天人之色。
如果这副姿态落被人所描绘流传,大概会被这副营造出来的假象欺骗,恍惚的认为,对方或许是上帝轻柔地用祂的手捧着的一个拥有一颗悲悯之心的天使。
可惜的是,就像不会有人描绘这副姿态那样,他也从来没有怜悯。
毕竟他原本就是一个浸泡在营养液里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怪物,一个扭曲实验的失败品,他只能呆在那个狭小的罐子里,透过透明的营养液,沉默的审视着这里的一切。
冰冷的手术台,银白色的仪器,面无表情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药剂装在试管或者不知什么材质的银色瓶子里,白色的灯光打得很亮,却越凸显得这里死气沉沉。
只有那双绿色的眼睛比一切都鲜活。
哪怕对方也只是个实验品。
川泽秦难得的陷入了回忆,他的言语暂停,会议的另外两个人完全没有打断的想法,只是沉默的等待。
对方是他们的Boss,他们只需要绝对遵循对方的旨意。
况且——没看见某个经常擅自行动的卡慕已经被调放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言归正传。”川泽秦从回忆里抽离回来缓缓回过神,他从来不在过去停留太久,某个死掉的老家伙已经向他生动形象的演示了过于沉浸于过去,究竟是个怎样的下场。
他喊了一声。“白兰地。”
“Boss,我在。”刚才还一副当场就要睡倒模样的某科研人士,浑身一个机灵,立刻振作了起来,她很没规矩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一下黑眼圈。
完全无视了琴酒对他展示的那几乎快要杀人的目光。
毕竟他们三个人之间不对付又不是一两天了。
他们一致认为琴酒是蠢货,毕竟三个人里面文化科垫底的当属琴酒,更不要说琴酒那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其实琴酒的文化课水平绝对不算低,只不过跟这两个身上少说都镶嵌了一个博士位的人比起来那就差太远了。
白兰地则一直被他们认为态度不够尊重,在会议上睡着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至于卡慕,则一直被他们两个认定为没有逻辑可言的疯子,只会破坏Boss的计划。
此刻,白兰地用他那像是被吊在天台吹了三天风的有气无力的嘶哑嗓音回应着:“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我会尽我所能。”
“我需要你推举几个人作为明面上的代表,甚至是发展出势力,无论是情报组还是行动组,手上沾的血都太多,洗起来太麻烦,只有你们后勤组,底子干净的一抓一大把。”
“如果光是根系茂盛,他们要是找到机会了,就会毫不犹豫的连根拔起,如果上面有一颗树,他们就会犹豫,万一这棵树倒下了,他们就会犹豫这棵树会砸到谁。”
白兰地抬手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半响才交代出个名字。“宫野志保吧。”
“我记得她天赋不错。”
“除此之外呢?”川泽秦意味深长的又补了一句。
要是换成卡慕或者琴酒,或许心里多少都有点打鼓,但白兰地只是不太好意思的抬手挠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小小的辩解了一下。“忘了,只记得她了。”
他的不记人和川泽秦可不太一样,川泽秦是因为实验的副作用,导致他完全记不住。这件事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的代价,川泽秦从未放在心上。
而白兰地只是单纯的不想记,他懒得管那么多事情,也不想勾心斗角,除了同样渴望受到boss的另眼相看之外,几乎全身心都扑在科研上,也就是宫野志保所展现的天赋零晃晃的展示着对方的存在感。
他看起来并不适合管理什么东西,下面要是有欺上瞒上的,他也未必会去管
但,川泽奉带出来的哪有一个简单的,这仨丢到河里洗一遍那谁都能染的透黑。
他只是不想,不是不会。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她有一个姐姐也在组织里,这是她的牵制。”
轻叩桌子的声响重新回荡在会议室里,他侧过头,单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忖。
“就一个吗?”
“那就她吧。”
川泽秦轻巧地一槌定音,哪怕在他的印象里,他压根就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他也不在乎。
他也不担心对方是溜进来的老鼠,如果是的话,那更好,由他们动手来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框架,会更方便更快。
工具怎样使用才顺手,才是他最先考虑的东西。
“白兰地,记得在会议结束之后整理一下资料给我,另外,琴酒,这一批的新人挑几个好苗子,我要亲自去看。”
“另外,组织也是时候该有一个正式的名号了,那就叫酿酒厂吧,很契合不是吗?”
他交代完最后两句话就站起身,又从那杯红酒身边走了过去,这下子他终于注意到了,那杯微微晃动着的红酒。
此刻,所有的光线都聚焦在他的身上,那杯红酒被他的阴影遮盖,碗底里的那点残留,看起来更加的可悲。
但是伴随着人的走动,就那么点残余的液体仍然拼命的晃动着,像是要吸引人的目光。
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离开之前又补了一句。“琴酒,记得把这里收拾干净,把垃圾清扫出去。”
随后头也没回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章重写完毕感谢在2022-07-25 01:59:52~2022-07-26 05: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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