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贝尔摩德过来看见那剧烈爆炸时,她的心中升起一丝隐秘的窃喜。
如果Boss就这样死了,她是否可以逃脱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
每次想到那平淡到毫无起伏的视线笼罩在她身上时,那种如坠深海的窒息感就会裹挟着她堕入无底的深渊。
作为老家伙遗留下来的成员,贝尔摩德永远忘不了boss踩着老家伙登上最高宝座的模样。
更是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阴沉的天卷着云,连月色也一并遮掩了去,死气沉沉的灰色建筑里,只剩下无所事事的,闷不做声的人,他们腰侧鼓起,伴随着走动掀起衣摆,露出黑色的枪柄在灯光下,反射些微光。
贝尔摩德靠在上下楼梯的通道墙侧,微弱的光从半掩的门缝处透进来,她漫不经心的借着这点光线,拿着镜子,涂抹着鲜红似血的口红。
她这边刚把口红收起来,那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亮一下子就熄灭了。
随后就是一声枪响,清晰的异常。
仿佛是告诉所有身处黑暗的人,猎人来了,你有把自己藏好吗?
贝尔摩德啪的一声收起自己的镜子,她那个时候还没那么害怕,因此,她握紧了自己的枪,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随后是接二连三的枪响。
她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踩在玻璃碎片上,清脆的咔嚓响。
贝尔摩德并未转过头而是一个后退又拐回了楼梯口,紧追其后的子弹打在了墙面上,带起身响。
清晰的回荡在走廊的脚步声越发的急促,而贝尔摩德只是屏着呼吸,借着掩体,耐心的等待着。
博弈的双方慌乱者先输。
原本就半掩着露出一条缝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冲进来的人胡乱的对着楼梯处开了一枪,只是带起了一阵硝烟,打坏了一块瓷砖,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他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注意到回弹的门后站着一个人。
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脑袋,那个男人原本握在手里的枪立刻掉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贝尔摩德皱了一下眉头,在简单的端详之后,她认出了眼前的人,对方是行动组的一员,身手在组织里还算得上不错。
“你在搞什么?”她压低了声音询问,枪口仍然抵着对方的脑袋,食指的指腹仍然抵在扳机上没有半点挪开的意思。
先前的那次袭击,她还记着呢。
“你不是他们的人?”他声音颤抖着回应到,里面满是恐慌。
在黑暗里,那个男人喉结滚动着,吞咽口水的声音变得清晰可见。
他颤着声音再次开口。“你不是他们的人!”
“什么?谁的人?”
“太好了,你不是他们的人。”对方喃喃自语似的再次重复。
贝尔摩德被对方谜语似的回答弄得有些不耐烦了,抵在对方头颅上的冰冷枪口转了半圈像是在警告。
“别他妈耍花招,你最好快点交代。”
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实在是立竿见影,对方冷静了点,稳了点气息,开口道。“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是谁的人,我只知道这是一场内部的叛乱。”
“其他组织的成员向你开枪了?具体有谁?”
“是米津玄二。”一提到那个名字,恐惧好像重新涌上了对方的心头,他挣扎着想要跑,还没来得及往前跑两,子弹落在他面前的墙壁上,逼迫着他止住脚步。
他慌张的回过头,这里没光,贝尔摩德也就看不清对方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但是对方既然只是因为说了一个名字,就冒着想要被打死的风险逃脱。
这种事实让贝尔摩德有些不寒而栗,她甚至觉得自己被对方的恐慌传染了,一项自持冷静的心态开始出现了动摇。
他扯开颤抖的声音哀求道。“让我走,我再也不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
又看贝尔摩德仍然坚定的拿枪对着他,才颓废的继续将东西说了下去。
“米津玄二……他之前还在跟我说明晚去喝酒的事情,笑嘻嘻的说自己请客。”
“灯黑下来的时候却突然说了一句抱歉。”
“他说……”对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像是在陈述的过程中经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他说,他还挺看好我们的……但是晚了。”
“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像之前那样温温和和的笑着的!”
尖锐的充满穿刺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那个男人抬起手焦躁的开始抓着自己的脸庞,纵使看的不清晰,也仍然使得贝尔摩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就那样温和的声音,温和的笑着,一枪打掉了身边同伴的头!鲜血直接蹦到了我的脸上,甚至是我的嘴里!求求你让我走吧!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贝尔摩德在混乱的刺耳尖叫中听见了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但是好奇心促使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本还刺耳尖叫的男人,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压低了声音,眼神空洞地望着前端,喃喃自语道。
“他杀完人,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我,然后说自己现在要去参加新王的加冕仪式,自己还有身上的鲜血要清理,就很费时间,所以他说他不可以。”
“尽早结束我的痛苦了。”
一颗子弹从刁钻的角度射了过来,打穿了男人的头颅,尸体摇晃着倒下。
而已经躲到阴影里的贝尔摩德,看着过来的人井然有序的把尸体拖走,又联想到对方疯疯癫癫的模样,只觉得遍体生寒。
贝尔摩德不觉得她一个人就能对抗几乎控制住了整个组织的家伙,虽然她不断说服着自己,但她仍然改变不了自己开始懦弱妥协的现状。
她开始跑,贝尔摩德记得老家伙留了一个安全通道,她过去了,于是被永远留在了这里,再也没跑掉。
当时boss满身是血的站在那里,地上躺着老家伙的尸体,在听到动静之后,转过身来。
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实验体现在正一脸冷漠的看着她,还散着硝烟的枪口直接了当的对准了她的脑袋,这促使她原本准备逃跑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带给她的恐惧让她现在连枪都举不起来。
她现在只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的,无害的,兔子。
就在她以为她快要死掉的时候,对方开了口,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
“你还活着,真让人意外。”
对方的表情语气里全无惊讶,只有深沉的平静,平静到她可以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戏谑。
当然,贝尔摩德也明白,这只是她的错觉,Boss根本就不屑了戏耍她这样的家伙,只是他自己恐惧的过于深刻。
这让她深刻的认为自己在对方面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就算她是那个老家伙的前任心腹。
“既然还活着,那就叫贝尔摩德吧。”
贝尔摩德,一种酒的名字,作为组织里的老人,刚见证了叛乱的全部过程,也听到了那些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她很清楚的知道对方笼络的人全部都有他赐下去的代号。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收拢。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Boss说完了这句命令似的话语,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收起了枪,把她放过了,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能力,甚至是背过了身去。
当时她的手上还紧紧的拿着武器,她只要抬起手就能把枪口对向近在咫尺的boss,只要扣下扳机……
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往下想象了,某种充盈着的恐惧让她放弃了这个似乎很是心动的念头,当时的她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如果真的把对方杀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家伙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她会被对方的鬣狗追上来啃食殆尽的。
贝尔摩德这样想到。
贝尔摩德就这样丢弃了那个老家伙,屈从于自己的恐惧,选择了服从。
从此彻底被踩断了脊梁骨。
但是看到某个熟悉的家伙安然自若从火场里走了出来,贝尔摩德就知道自己那点隐秘的期盼全然落了空。
要是boss真的出事了,没了那条栓绳,那个家伙大概真的会变成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那些蠢货也就不会好端端的继续站在这里。
贝尔摩德有些焦虑的走了过去,虽然她没有选择加入朗姆那个老家伙的计划,但总归是知瞒不报,甚至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推手。
她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心惊胆战。朗姆那个不要命的老东西想拉她入伙对付boss,花言巧语许诺了一堆压根就不切实际的东西就想要把她当成炮灰推出去。
就算贝尔摩德是如此痛恨和惧怕boss,也不会做出那种送死的举动。
直到一则熟悉的短信声音将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情绪的她打下了深渊。
【明晚九点,单独来见我——酿酒人】
不,不,不会的。
贝尔摩德立刻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完全挪不动脚步了,周围急匆匆走过去的组织成员完全没有管她的状态,对他们来说,像这种被Boss所宠幸的肆意妄为的家伙,只要没有干扰到他们的行动爱咋样咋样。
琴酒站在那里揣摩着手上的打火机,点了支烟,冷冷的吐了一口烟圈出来,看着慌张赶过来的那群家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随后道。“蠢货。”
赶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听到了这句明目张胆,毫不遮掩的呵骂,但碍于琴酒的威慑无人敢回半句,就算那些敢的,现在也只是铁青着脸默默承下了那句话,毕竟是他们自己直愣愣地掉进了陷阱里导致了一个据点被偷而boss也陷入了险境,像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有任何资格去反驳。
就算是有些推敲出一些真相来的,也更为关心boss下达下来的任务,哪管琴酒说什么。
琴酒直站在那里,组织的人进进出出的从他的身边走过,搬走尸体或者文件。那只烟燃烧殆尽了,里面的东西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丢下燃烧干净的烟头,用厚实的鞋底重重碾了两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而伏特加也就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在他走后没多久,风吹着那个已然熄灭的烟头,像血腥味的源头滚了过去,只是还没接触到那逐渐干涸的鲜血,就先是爆炸,然后是巨大的热浪,那小小的烟头被热浪裹挟着吞没,想必等硝烟散去,这里也只剩下了一地的废墟,和毫无价值的废品。
“我市于凌晨两点四三分在郊区大楼处发生了一起爆炸案件,爆炸原因未知,现在仍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重的摁上遥控器的关闭按钮,力气之大足以看出这只手主人的烦躁。
“啊,啊。”
他无精打采的怪叫了几声,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黑色的头发杂乱的垂落下来遮盖住视线,皮肤是有些不太健康的苍白,只有那一双纯黑色的眼眸中是怎么都遮不住的狡黠。
“真是过分啊Boos,明明发生了那么刺激的事情却不带我。”
说完这句话他撇了撇嘴,眼底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情绪,配上他那双眼睛,看着别提有多无辜了。
但只要稍微了解一点他的人,都只会觉得他是一条疯狗,Boss手底下不折不扣的一条疯狗。
他窝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往旁边一滚,眼看着要滚下沙发的时候,一只纤细的胳膊撑住地板,他调整了一下姿态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真让人不爽啊!一想到我的任务居然被琴酒那个一根筋的家伙给接替了就更不爽了,那家伙真的能逮到那些老鼠并从他们的嘴里撬出话来吗?怕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顺手毙了,这种极其严重的浪费做法也就只有琴酒能被boss纵容……”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温怒来,狠狠的抓住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使劲□□着。
“啊,真的是一想想就更不爽了!!!!琴酒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不就是凭借着和Boss认识的早吗!”
“算了,看在boss的面子上,不跟他这种一根筋的家伙计较。”
他哼了一声把手中的抱枕丢在地上,彻底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的两张照片,拿在手里端详着。
要是有警校的人看到了,大概会第一时间认出这两张照片上正是他们这届的其中两个新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希望boss对我这次的礼物能够满意,毕竟这两个可是我精挑细选正好适合送给boss的玩具。”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一僵,而后垮了下来。
“等等,我这么做会不会让boss认为我很适合这里……啊,我才不适合这种枯燥的地方啊……真要命,好想回去,我想念我那一套定制的刑具了,也想念那些嘴硬的家伙们了,逗他们玩多有意思啊!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比在这里假模假样的套着一副假面好太多了!一想到我还要虚与委蛇的假装成一个好人,一个合格的警察就更让人恶心了!”
“……算了。”他撇撇嘴,叹了口气。“谁让boss需要我呢,Boss的旨意是一切的方向,是我唯一的指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迸发出诡异的狂热,下一刻那两张照片就被他随手飞进了正在燃烧的壁炉里,缓慢的烧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重写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