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泽秦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能很好的拿稳武器。
稍顿的刀子未像他预想的那样刺入肉里,反而被廉价的皮夹克挡的寸步难行,最多只是浅浅的划开一道口子,流出些许血来。
但好在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昏的很结实,这样的痛楚也没让他清醒,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指节。
这个男人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唯一能救自己性命的反倒是这一件被他平日里嫌弃的劣质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灰绿色皮夹克。
毕竟在约摸半小时前,他还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小鬼。
他就那样死盯着对方幼小又瘦弱的躯壳,脸上浮现出烦躁来。他已经在这个外逃的毫无战斗力的实验体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样燥热的天气,怎叫人不心烦意乱。
他步步紧逼,或许是迫于这只是一个无人的小巷,又是晴天白日,又或许是被戏耍了那么久,想要单纯的享受一把猫戏老鼠的快感,总之他没有去拿腰间的枪,只是拔出一把匕首来。
这个可悲的家伙并未注意到,一旁已经开始松动轻微摇晃着的架子,以及上面即将滑落的木板。他只看见了因恐慌而退缩的男孩。
男孩在后退的过程中踩到了罐子,发出咯噔的响。
他看起来胜券在握了,直到男孩缓缓的抬起头,露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毫无惧色,有的只是极致的冷漠和平静。
那个男人清晰的看见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洞的叫人恐慌,他甚至不自由自主的停顿了脚步。
在这狭窄的巷子里,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一个高大的男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逼迫着一个瘦弱的男孩。
这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一幅画面,猎人追逐猎物。
但高大的男人不由自主的畏缩着身子,而瘦弱的男孩高高的昂起了头颅直视着面前的人。
猎人成了猎物,猎物成了猎人。
攻守易位。
那个男人很快就意味到了自己的畏缩,并且为此恼羞成怒,他的脸上青筋暴起,面颊撑起可怖的红。
男孩踢起罐头,与他擦肩而过,这样愚蠢的举动让他原本升起的警惕又回落了些,他甚至想放肆的嘲笑着对方。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笑声才响起,便嘎然而止。
罐头踢中了摇晃的架子,原本就不稳的天平立刻倾斜,繁杂的重物砸在他的身上,砸的他头破血流,头晕目眩。
他本来还能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远离了那堆杂物,只是才站稳,他就看见那个男孩好像做了一个口型。
“呯。”
一柄巨大的锤子好像敲进了他的脑子,他立刻撑不住倒下了。
直到此时此刻川泽秦的表情依旧未变,只是稍微抬起手轻揉了一下太阳穴,然后像是早有准备那样去拿对方滑落在地的匕首。
毕竟自始至终,都是他主动将对方引过来的。
这里松动的螺丝,繁杂的重物,摆放好的啤酒罐,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地点也是他选好的,时间也是在他预料之内,唯一预料之外的,大概就是仅仅在对方身上切割出一道伤口的匕首。
作为一个半成品的实验体,他很好地隐瞒了自己并未彻底改造失败的结果,将对方引入了自己的死局。
他现在努力的想要提起刀子,但粗制滥造的木制的把柄在此刻变得格外的滑手,落在人的身上滚了两圈,又滑到地上来。
铁制的刀片砸在充满油污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之前被他砸到角落的废弃啤酒罐咯楞咯楞的从狭小的这头滚到那头去。
川泽秦就半跪在那里,逆着光,看着处在阴影里模糊不清的家伙,最后又把视线聚焦到那钝了的刀子上。
他先定定的看着,片刻后就伸手去紧紧握住了,他这次用了两只手,握的很紧,像是他与这把武器不可分割。
刺啦——
下一刻,这把钝了的武器就狠狠的刺入了对方裸露在外的脖颈,大捧的鲜血喷涌出来,瞬间就染红了川泽秦大半衣物,以及还有些稚气的面庞,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他那琥珀色的瞳孔里,而那个昏过去的男子在抽搐了几下之后,胸口再无起伏
不,还不够。他面无表情的想到。
他分不清到底是鲜血让他失控,还是这一刻的自由,总之,他深刻的迷恋于命运掌握手中的快感,那些不可被常人所知的可怖阴暗,最终在鲜血浇灌中裸露在悄无声息的尸体面前。
川泽秦精神恍惚的用力拔出卡在紧密肌肉上的刀子,更多的鲜血洒了出来,那些鲜血钻入手与木制把柄的空隙之中,这本来应该会使得这把武器更容易从手中脱落下去的,但这些粘稠的血液他来说反而成为了某种不可或缺的粘合剂,他将刀子握的更紧了。
原本紧抿着的唇也逐渐弯起弧度,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那具还未凉透可以任意让他杀生予夺的尸体。
握着刀子的手高高举起,利器划开血肉,现场像是正在进行某种疯狂的仪式,诡异又血腥。
当他从那具尸体身边起身走开的时候,身上几乎全是血,眼中的狂热全部褪去,只剩下了一眼望不到底的平静。
外面的阳光很热切,不太像是个能杀人的好天气,川泽秦站在光与暗的分界处,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完全处在温热的阳光里了。
这一刻,川泽秦突然意识到,他好像是有机会,走到阳光下去的。
他抬起头呆愣愣的直视着阳光,眼睛刺刺的疼。忍住眼泪,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但是粘在他身上的温热鲜血只是在阳光下过了一会,就变得粘稠异常,更加明显的血腥味飘散出来,怎么也掩藏不住。
抬起的脚又放下,最后又缩回到阳光照射不到的昏暗小巷。
川泽秦看了最后一眼外面的阳光,从血肉模糊的尸体里找出带有编号的那块铁皮。
他把那块铁皮紧紧的攥在手里,这就是他大费周章最后折腾了一遍的目标。
他要把这块铁皮交到那个…黑……
川泽秦的眼里茫然了一瞬,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糊作一团,他只记得对方的一头银色头发,其他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这不太应该,或者说这也是一个代价。
作为一个实验题,他自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他人的情绪或者感情,扩大或者缩小对方的情绪,使结果导向自己想要的,但同时,他也丧失了正常感知外界情绪的能力。
或许是前几天的那场实验,他想起那些注入到他皮肉里的液体,冰冷的液体循着血液流淌至全身,他觉得当时自己有什么在慢慢缺失,像是伴随着突兀降低的体温,一并被带走了,只是那流失太缓慢,以至于他没去多想。
毕竟值得他注意的事情太多,关于实验方面而导致他本身发起的变化,反而是最不值得在意的。
他正是在那场实验里获得了引爆他人精神,使对方出现短暂的精神涣散,耳鸣,头晕目眩等情况。
那么,现在收取代价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把那块铁皮捏得更紧了了,疼痛也让他恍若未闻,只是紧紧的攥着,任由那块破旧的铁皮染上他的鲜血。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这东西交给那位银发,这个老东西的管理实在太宽松,留下来的破绽太多,只要有这个,他就能轻松的把对方送到预备队,他相信对方到时候会给予他足够的回馈。
日夜交替轮番而过,川泽秦的身子一寸一寸拔高,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他的手底下,直到他足够发起一场挑战,而最终的结果,就如同他所想那样,足够他登上胜利的宝座。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清扫掉组织里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垃圾。
宽敞的办公桌里倒着一具凉透的尸体,上面只留有一击毙命的伤口。
这是他不知道杀掉的第几个人,温热的血流躺在地上,他面不改色的后退了两步,免得鲜血黏到靴子上。
光从不透明的玻璃窗里照射进来变得模糊又昏暗,枪口上的烟已经飘散无踪,川泽秦拿着枪整理好了有些褶皱的领口,黑色修身的西装被打理的很是妥帖,他不急不缓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没多久,敞开的门口就进了两个人踩着血脚印的人,整齐平缓的脚步声不出所料的吸引了川泽秦的注意。
他缓缓抬起头,半点眼神也没施舍给那个尸体,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来的人。
“你有点慢了,琴酒,是什么绊住了你的脚步。”
他那条斯理的这样说,表情仍然是没有一丝变化,平静到让人心颤,眼底却缊藏了笑意。
来的两个男人一个身材挺拔笔直,一头顺滑的银发低低的扎着垂在身后,纯黑的风衣,纯黑的帽子,双手揣在兜里,眼神很锐利,像是正在出鞘的武器。
只是这个男人看了川泽秦一眼,这柄出鞘的武器就合上了,那锐利的锋芒也就少了一些,至少不像刚进入房间时那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了。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魁梧,健硕,正一言不发的低着头,落后银发男子一步,像是把所有的主权都交了出去。
“Boss。”琴酒向前跨了一步,自然的把枪放在桌子上,枪口处的硝烟还没散干净。“枪坏了。”
琴酒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事实,有些愧疚别开视线不敢对上对方琥珀色的眼睛,双拳紧握,将对那些临死之人的怒火压在心底。“下次绝对不会再出纰漏。”
川泽秦不可置否的拿起枪,端详了一二就给这把枪判了死刑。他无所谓的把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垃圾丢到了一旁去,反正这种东西除了今天之外,以后都多的是。
下一刻,他把自己的那把枪甩手丢给了对方。
这是一把□□,已经被使用过的□□,上面还有些划痕,还有些硝烟的味道。
“你先用着这个。”川泽秦双手撑着下巴,神色依旧平静地看着琴酒,语气同样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简单的叙述着一个事实。“我用了一段时间,并不长,这把武器还很新,足够支撑到下一把武器的更迭。”
琴酒没有犹豫的拿起这把枪,娴熟的上弹,他将枪口对准地上的尸体,扣下扳机。随着一声枪响,还未干涸的尸体流出了鲜血,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是一把好枪。
琴酒郑重的把这把枪收了起来。
川泽秦面不改色的看完了全部过程,眼中全是对对方干脆利落身手的欣赏,完全不担心这把送出去的枪会顶上他的头颅,哪怕他刚刚处理完一场叛乱。
他突然看向了跟在琴酒身后长相凶恶的壮汉,用极具审视意味的眼光上下打量着。
这个琴酒一直以来的小弟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但苦于面前的人就是自己大哥的顶头上司,只能尽力的板直了身躯,免得给自己大哥丢脸了。
“Boss,这是我之前收的下属,跟我挺久了。”琴酒收好了枪,凭借着对boss多年的了解,他知道对方这是又没有记住他那收了已经快有小半年的小弟。
“嗯。”川泽秦收回了他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懒得再施舍多一些注意力。“还没有酒名吗,那就叫伏特加吧。”
他一槌定音的这样说,起身跨过那具尸体。
自从他记不住名字之后,就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发现只要绕过对方的名字,以代号称呼他就能记住,所以他最后敲定了用酒名作为代称。
组织内部流行起用酒做代号的传统,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他能方便的记住那些还算好用的下属,后来逐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甚至变成了组织里的一个规矩。
而川泽秦默许了这样的事情,并用代号作为诱饵,给那些苦苦挣扎在泥潭里的人一点盼头。
琴酒挑了一下眉头,他觉得这个蠢笨的家伙还不值得让boss委以重任,但是boss的决定他向来是不会反驳的,所以他只是沉默的跟在boss身后。
门外的光景比门内的还要残忍,浓郁到作呕的鲜血气息四处弥漫,尸体随意的被丢弃堆积,只剩下他们三人漫步在这尸横遍野的地方。
可怜的家伙,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像他这样找准真正的大腿。
伏特加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更加真诚的祈祷,并且越发庆幸自己的眼神雪亮,可以在第一时间抱上大哥的大腿!并且通过大哥接触到了boss,还直接获得了自己的酒名,省掉了一大堆考核的时间!这是何等精明的目光!
琴酒跟在川泽秦的身后环顾那些尸体,原本就冰冷的神色变得更加令人胆颤,那些该死的叛徒,他们编造了虚假的情报,以至于boss不得不亲自动手。
哪怕他很清楚boss根本就不会受伤,也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无能,没有办法揪出所有的叛徒才导致了这样的境地。
如果什么事情都让boss做了,还需要他们这些下属是干什么,让boss亲自动手杀人了,那就是他们的失职。
而叛徒这种如同阴沟老鼠一样的东西就应该赶尽杀绝!
琴酒恶狠狠地想到,原本眼里除了任务和boss之外没有别的念头的他,头一次产生了对叛徒深恶痛绝的怨气。
川泽秦穿过堆满尸体的走廊,往门口走去。
他现在已经听到了一些凌乱的脚步,那些被调走的成员应该发现自己被骗的事实了,大概是慌张的想要向他请罪,或者弥补些什么。
没关系,他会原谅那些被蒙蔽的可怜人,看在那些可怜人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他计划的份上。
朗姆的计划确实很成功,一真一假的两个情报几乎将川泽秦身边所有的人都调开了,只留下了最为忠心的琴酒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跟班。
但朗姆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川泽秦所纵容的。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看着对方如同小丑那样上窜下跳,他也只是充满耐心的,平静的,搭了把手,看着老家伙沿着他专门为对方塔好的路往前走,笔直的走向深不见底的悬崖。
不过朗姆不愧是从上一次大清洗中活下来的,到这种哪怕明面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情况,也只是找了一些外人,像是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个干净,大概还是在等着胜利之后,来一场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逢场作戏。
他把一些倒霉蛋的性命填到了悬崖里,战战兢兢地走过了这场陷阱。
只是那些血肉之躯填起来的短暂桥梁经不起折腾,川泽秦只要轻轻地一推,就能把那个老家伙重新打入深渊。
但是死掉的人就没有价值了,那个老家伙暂时还不能死。
至少不是现在。
他还需要一个人替他去吸引火力。
他现在只希望朗姆那个老家伙能识趣点,能识趣的明白,他到底做出了多少的让步,才勉强允许那个老家伙继续蹦哒下去。
至少别让他忍不住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全面重写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