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地先生你很喜欢吃甜食吗?”
雪莉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正把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而白兰地笔直的站在那,垂着头,端着用白瓷盘装着的小熊蛋糕,艰难地垮下一勺往嘴里送,此刻,他的口罩被摘下,露出他那不满缝合线模样伤痕的嘴。
这一幕,在这段时间里,在雪莉的面前,正以每天三次的频率发生着。
“一般。”
他细细咀嚼着口中柔软的蛋糕,直到化成渣,才面无表情的咽下去。
雪莉的视线落在白兰地捧着的蛋糕上,又困惑的慢慢挪到对方那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的眼神上,连带着脱下实验白外套的手都慢了半拍,欲言又止的沉默后,才匆匆拿起震动着的手机。
刻钟转动滴答作响,被刷的富满童趣色彩的墙遮掩着刻板的实验用具,雪莉脱下来的白外套随意的搭在沙发上,等着专门的人收起来以作清洗。
白兰地端着空了的白瓷盘,推开半掩着的门,经过刻意压低遮掩着交谈声音的拐角也没有停下脚步。
当分针转过1/4,白兰地准时叩响办公室的门。准时的在进来响起的时候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再轻轻的拧开。
川泽秦看着他,视线从白兰地那沉闷无趣的口罩上扫过,静默的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对方将洗干净的白色瓷盘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推门又离开了。
门被咔嗒一声关上,而川泽秦斜斜的靠着椅子,单手撑着头,把视线重新挪回到粗糙无声的黑白监控上。
墙上挂着的钟表分针咔嗒十次,门被准时的再次敲响。
这次踏着请进进来的是琴酒,进来的时候黑色风衣还有些皱巴巴的沾着过于显眼的灰,他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以至于连咬到同样皱巴巴快燃尽的烟都忘取下来。
指尖轻戳了一下桌子,响声不大,但足够琴酒回过神来。
他慌忙的把咬着的烟取下来,干脆直接捏在手里攥成皱巴巴的一团,那点火星直接被摁熄了。
琴酒就这样捏着拳,不自然的走到boss的面前。
“看来半个小时确实是有些急促了。”川泽秦不假遮掩的上下审视着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口吻也是一贯的冷。
“或许我应该把通知时间延长一点,比如一个小时。”
“还是说你需要我提前一天通知你。”
自始至终,他的姿态未变,最多稍掀一下眼皮,像是被摆好造型了无生气的精致人偶。
而琴酒立刻恭谦的低下头,乖顺的等着挨训。
Boss从来不会阻拦他们的一些小动作,否则齐木安在自作主张之后也不会只得到一些象征性的惩罚。
Boss可以容忍他们带着锁链暂时的挣脱他牵引着的手,只要他们能精确的咬住猎物的咽喉,将战利品带Boos到的身边来,Boss就会微笑着用沾了血的手去抚摸他们的头颅,顺理成章地再度拽住他们的锁链,一切都是那样的合理。
但前提是别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更别一无所获。
琴酒小瞧了那个所谓的安室透,所以他只能毛发乱糟糟甚至打着结的来看他的boss,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应该接受这次的责难。
“不过相比较于那些不值一提的。”
“我更好奇,C01他是怎样令你另眼相看的。”
“——我需要你立刻现在报告给我。”
川泽秦的坐姿缓慢正过来,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站起身,把手撑在桌子上,他并没有倾斜身子,只是笔直站着。
“Boss,我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可能的叛徒另眼相看。”
琴酒一下子抬起头,话说的又快又急,怎么也不太愿意和他心目中类似于老鼠一样的东西沾上边。
“所以你从来不会和那些老鼠废话二句。”
不是反问,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陈述,就足够堵死琴酒所有的解释。
川泽秦轻笑了一声,他理了一下略带褶皱的黑色长摆外衣,又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他又把左手撑着头了,只是坐的笔直。
他从酒琴的神情,那越发捏紧的拳头里,看出了无处发泄的不满。不是对他的,只是乱糟糟的因素堆在一块,再加上一点不顺心。
“你看起来确实讨厌A03。”
于是川泽秦稍许微笑着地定下了这样的结论,来让这场谈话的基调没有那么严肃。
“Boss,我认为那家伙是齐木安刻意送来的麻烦。”琴酒看起来有些焦躁,他几乎管控不住自己的表情,要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
“A03和C01他们的成绩相差无几,编号为A的人也并不归纳于行动组,你和他并不会成为同事。”
“琴酒,你拿出的理由还不够充分。”
他站起身,椅子被挪动着与地面发出摩擦声,沉闷的步伐一路蔓延至琴酒身边。川泽秦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压缩着对方所能募集的视线。
“我现在原谅你的一切冒犯。”
“……我只是认为对方不值得boss你付出这么多的注视。”
“所以你觉得我在偏颇他吗?”
琴酒盯着boss琥珀色的毫无情绪的双眼,迟疑了很久,就好像那么简单的一个字,比子弹要来的有重量。
“……是。”
川泽秦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把手从对方的肩上撤开,回到桌子边,抽调出最上面的文件。
那是教官反馈回来的,是组织非正式成员的任务的申请和调度,绿川光的编号赫然占据着第一排。
这些东西本来不归他审批,他还没有闲到如此,除非,这明面上的资料没有一句真话。
川泽秦单手撑着桌子,另外一只手夹着文件的最底端,逐字逐句的扫视着。
他漫不经心的发出询问,紧张的氛围又陡然放松下来。
“C01杀人的时候是你下达了指令?”
“是。”
琴酒跟着松了口气。
“他完成的怎么样?”
“很利落,手也没怎么抖。”
“所以你认为他会快速的融入这里?还想给他添把火?”
“……以A编号为开头的总会加入行动组,他到时候要还是个老鼠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就太碍眼了。”
“那么你成功了吗?”
“……”
这个问题立刻哽住了琴酒,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回答出成功两个字来,他甚至微妙的察觉对方好像更痛恨这里了。
“指挥别人做背道而驰的事情,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复述的人描述的很详细,那样截然相反的画面,他却突然想起多年以前,他握住雪莉的手,告诉对方扣下扳机。
这是如此相像的一幕。
川泽秦很了解琴酒,他实在是太了解了,对方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但那份聪明绝对不包含任何有关于人际交往的部分。
所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失败的阴差阳错。
这些阴差阳错,造成了啼笑皆非的连锁反应,仔细数了数,源头还是要落在川泽秦他自己身上。
以至于他在说完这句话,扫过对方身上未褪去的灰尘,嘴角向上了勾了勾。
“如果你要尝试着驯服些什么?可别背道而驰,最后被狼吃了。”
这是今天最后一句,留给琴酒的似而似非的警告,以至于他从办公室走出去的时候周身的气压还是有些低的。
他把手里捏成一团,几乎快要捏散了的香烟,丢进垃圾桶里,而后下意识的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那是他自己亲手关好的。
boss提到驯服两个字的时候琴酒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跳动,连呼吸都短促起来,他的视线当时牢牢的锁在boss身上,直到要跟boss的视线对上的时候才微妙错开。
他往外走,等过了这条走廊,这种烦躁促使他又从口袋里掏了支烟点燃了。
出奇的,白兰地手上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往这边路过,撞了个彻底。
平时他们很少在路上遇到,毕竟他们所属的部门和职能完全不一样。
白兰地稳住脚步,看两眼难得开口。“刚出来?”
“?”琴酒叼着烟,几乎要把困惑两个字写在脸上。
“被打了?”
“……啧,少说点这种没用的废话,后勤部出问题了?”他剐了人一眼,吐出一口烟圈来。
“没有。”白兰地顿了顿,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些。“我就是来嘲笑你的。”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以至于让琴酒差点咬不住烟。
那边转角伏特加缓慢的探头,他刚才也碰到了白兰地,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显心情不太好,他一想起自己的大哥和对方不对付,一种莫名的直觉,决定让他缩一会。
结果一不小心听到刚才的对峙,他就明白自己到底做出了怎样明智决定,
可惜的是,有些东西躲过了一次,是躲不过第二次的。
“伏特加。”琴酒则测测的声音几乎是在他耳边炸响的,他一下站的笔直,撑着不让自己的冷汗流下来。
好在大哥只是扫了他两眼面上露出肉眼可见的嫌弃神色,又吐了一口圆圈,让他跟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详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