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嘛？”她心虚地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掩饰自己的慌张。

她才不慌。她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好慌的，不就是旧友重逢，唠嗑上几句。但是心口还是密密麻麻的窒息感。

夏天要来了，空气有些发闷。

她摸了摸脖颈，想要扯开领带，却没摸到任何东西，心下一慌。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条抹胸裙，没有领子。手只能僵硬地胡乱一摸，掩盖自己的尴尬。

萧月霁看了一眼高瑶：“瑶瑶，你先回去吧，我和沈小姐有点私事要……”

沈渔后退一步，脑子一抽，严声打断：“我才不要和你说话。”像是和人闹脾气的小孩语气。

“……”

“……”

高瑶看了一眼沈渔，又看了一眼萧月霁。萧月霁带着受伤的神情，红肿的眼眶泛着泪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今天第二次了。萧月霁在她心里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大哥哥形象。明明是omega，却给人alpha般的成熟稳重。很奇怪，今天他很奇怪，谁都能看出来他从厕所出来后带着一种极度的悲怆感，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上。

难道是因为沈渔嘛？

沈渔懒得陪萧月霁演这出苦情戏，她扭头就走。

“沈渔！”萧月霁大步向前，捉住了沈渔的手。沈渔没反应过来，脚下一崴，摔倒了萧月霁怀中。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萧先生。”沈渔眼神一暗，面带愠色，看着萧月霁抓着自己的手，“你这么抓一个有未婚妻的alpha，不合适吧？”萧月霁手指一僵。沈渔用力一抽回，指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划出红痕。

“瑶瑶。”萧月霁又看了一眼呆滞的高瑶。高瑶多多少少也猜出来了几分，又带着怒气看了几眼骗人的沈渔，头也不回地往大厅走。

高瑶一走，气氛彻底跌到了冰点。

沈渔似笑非笑地靠到栏杆上，心中暗暗把对方要说的话都猜想了一遍。无非不是指责自己始乱终弃。这些话她在国内听国语版的，在国外听英语版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你手受伤了？”萧月霁皱着眉头看着她抓着栏杆的手。沈渔做贼一般抽回手，白眼一翻，背到身后：“关你什么事？”

“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当然关我的事。”萧月霁想起，当时酒杯山倒的时候，沈渔替他挡了后颈，应该是那个时候伤到的。

“你脸真大。”沈渔心中满是鄙夷，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她轻佻一笑，“说说吧，你要和我聊什么？”

“……”

“你要不说我就先走了，我还要陪我妹妹见她的omega。”说着，沈渔矫揉造作地抬起手，真好，今天也没戴表。她撇了撇嘴，刚要把手放下，就被萧月霁抓住了。

萧月霁没有说话，拉着她来到洗手池。他的手因为刚刚沾了水，带着一些水汽和寒意。凉丝丝的，软绵绵的，还挺舒服的，就让他拉着吧。沈渔想。

他把那件外套挂起，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绷带、万花油、消毒水和棉签。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沈渔出言嘲讽：“就你这样，我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萧月霁一言不发地开始处理起沈渔伤口。他做事认真，仔仔细细地拿消毒水给伤口周边涂抹了一圈。他的眼睫毛轻轻颤抖，沈渔顿时就想到花园里面随风而摆动的花瓣。

萧月霁不说话，不代表沈渔不会说，她掐着嗓子：“好哥哥。”萧月霁身体一僵，抬头眼神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你说这些话被别人听见了不好。”

“听见什么？”沈渔一歪脑袋，露出天真无知的模样，“我那个未婚夫又不在这。”沈渔瞥见那只拿着绷带的手微微颤抖。看他这个样子，沈渔心中恶趣味更浓烈：“还是说，好哥哥你想要做我们的小三？”

“沈渔。”他捏住了她的手，声音因为生气而有些颤抖。沈渔被他捏疼了，轻轻地抽气：“本来不深的，你这么一弄，我明天要进医院了。”

“不会。”萧月霁说。

“不会？不会什么？你不会做我们的小三嘛？别呀，你去求求我未婚夫，我未婚夫可通融了，脾气可好了，指不定他看你一可怜就……”沈渔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娥皇女英皆入怀中的模样。

“够了，沈渔。”萧月霁逃避般移开视线。即便如此生气，他还是认认真真给她缠好了绷带。

还挺能忍呵的哈。

萧月霁背过去整理那些东西，他们之间又安静了一会。沈渔看着萧月霁有条有理的模样，视线移到了他的背部曲线上，突然问道：“你背没受伤吧？”又好像给自己这些话找理由般，“你要是背上有伤口嫁不出去了，别来讹我啊。”

萧月霁又是一愣，没有说话，继续整理东西。见他又不说话，沈渔冷哼一声，直接上手就探入他的衬衣。

“你干什么？”萧月霁一僵，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沈渔轻笑：“你不说话，我只能上手检查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明明是她耍流氓，倒推诿是人家的错。

萧月霁的脸一下就红了：“你一个有omega的alpha，这样子……”

“不合适？反正摸摸，我又不吃亏，有什么不合适的。”沈渔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我又不是没摸过。”

萧月霁脸还没有彻底烧起来，听见这话，脸一下又白了。沈渔说得很对，她是个alpha，还是个跟很多omega都有过绯闻的alpha，她对流言蜚语只会置若罔闻。

“你真的有……有……未婚夫？”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三个字。兜兜转转，果然还是问这个。沈渔嗤之以鼻：“不然呢？我骗你干什么？”

“你真的有未婚夫？”他又问了一遍。

“不然呢，我没有未婚夫和你说有的意义在哪里？没有意义不是嘛？”沈渔一摊手，一副厌烦的模样。

“那我算什么？”他抬眸，直勾勾地看着沈渔的眼睛，试图找出她欺骗他的证据。

沈渔依旧从容，面不改色，把问题又抛给他：“你觉得你算什么？”

萧月霁低头，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这五年就该对你念念不忘吧？”沈渔话锋一转，带着嘲笑，“还是说，是你对我念念不忘？毕竟我那么——”她突然猛地一凑近，抬头，“漂亮。”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相互缠绕。煦煦春光的味道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萧月霁看着这张念念不忘的脸，悲伤如同潮水般漫出，灌入他的口鼻中，叫他喘不上气。他试图伸手够住那株上岸的芦苇，把自己抽离出去。

“那——”萧月霁苦笑着偏开头，有东西从眼睛里面被甩了出来。沈渔见这那滴飞驰出去的眼泪，不知道怎么了，心头一抽，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你的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一个声音插入他们其中。二人闻言看去。

沈潦带着自己的omega大步流星走来。

萧月霁下弯的嘴角迅速勾起，瞬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好像他从未溺于悲伤之中。看着来人的脸庞，他想，这个应该就是沈渔的妹妹了。

沈潦吃惊地指着萧月霁惊呼：“你，你，你不是相片上那个人嘛？”

“什么相片？”一人惊讶，一人疑惑。萧月霁眯着眼睛用余光打量着沈渔。沈渔则是满头雾水。

那个男性omega微微偏偏脑袋，打招呼：“你们好，我是黎初。”

“他是我的omega。”沈潦也不顾及二人，搂过黎初便吻了吻他额头的碎发。那omega幸福又害羞得看着自己的alpha。

萧月霁莫名被这一幕刺痛了。沈潦有着和沈渔三分相似的脸蛋，这是沈潦的现在，也是沈渔的未来，而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旁观者。

沈渔暗暗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她说：“沈渔，沈潦的二姐，他是……”

萧月霁出声接话：“萧月霁。”

“你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漂亮。”黎初眼睛一亮，“你就是萧月霁，那个传闻中很厉害的omega？”

沈渔闻言，看了一眼萧月霁。萧月霁宠辱不惊：“不敢当，黎少将的大名才是响当当。”

“你怎么来了？”沈渔问。

“你上个厕所那么久，我去厕所找你又不见人，我以为你掉厕所了。”沈潦道。要不是自己omega在这，她真想给沈渔翻个白眼。

“沈潦。”沈潦自我介绍。她冲着沈渔努了努嘴：“就你房间全家福背面那张，应该是你们俩一起去游乐园吧，他搂着你，你笑得春花灿烂那张，背面还有一行字，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

是那张。沈渔有印象。当年跑去外国赶得急，她就给随手塞床前的全家福后面了。难怪上次沈潦去她房间找东西不小心把全家福打碎了，神经兮兮地给她写了封信，问她是不是浪子回头了？

“你还没有和我说什么未婚夫呢？”沈潦岔回话题。

这回换沈渔不语了。见她不说话，萧月霁接话：“沈——沈小姐说自己有了未婚夫，我正想祝福他们。”

你那表情可不想祝福。沈渔在心中揶揄。

“你怎么不去写小说，什么没头没尾的事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沈潦吐槽，“你有未婚夫，猪都会上……”

“沈潦，别说了。”沈渔打断道。这件事□□关她的颜面，她必须捍卫。但是现在已经捍卫不住了，萧月霁不仅仅不信，还会怀疑自己对他旧情未了，私藏人家照片。

都是沈潦害的。

沈潦见她不准自己说话，她更想说了。何况在自己的omega面前，哪怕是自己姐姐，她也胜负欲爆棚。

她瞥见了萧月霁泛红的眼睛：“你还把人家omega弄哭了，那么多年了，沈渔啊，你还是学不会怜香惜玉。”

沈渔后退了一步，狡辩道：“他自己爱哭关我什么事？”

“我不爱哭。”萧月霁眨了眨眼睛。

你，你，你怎么帮着沈潦说话？沈渔更气了。她冷呵一声，呵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

“沈渔，搞大A主义行不通。”沈潦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自己的omega面前辩驳一下沈渔，以表达自己对这种大A主义的痛恨，“人家想说话就说话，你又不是人家什么人，你管什么？”

“……”今晚的沈潦加了个辩驳的buff似的，每一句都能堵得沈渔无法反驳。你是人家的谁啊？你凭什么管人家？沈渔斜眼看着萧月霁。

萧月霁很平静，波澜不惊，见她看着自己，他也看着她。

“她不是我的谁。”萧月霁露出受伤的眼神，“从来都不是我的任何人，是我多想了，沈小姐你不要误会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从来都不是？”沈渔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萧月霁，脑子里面一片浆糊。

“喔哦，原来沈渔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个。”沈潦煽风点火地嘲弄道。黎初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沈潦摸了摸他的手，安抚着omega。

沈渔心里蹿出一丝火气，她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从来都不是？”

她是无所谓任何事情，不代表她会否定一切事情。况且她当年追萧月霁花了多少心思，她就没在第二个omega身上那么努力过，他凭什么可以否定她的那些努力。

她像一个考试考砸了的小孩，不允许任何人指指点点自己的成绩。因为她努力过，付出了很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说教她。

“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特别关系的意思。”他不理解为什么沈渔会突然生气。这不是她想要的嘛？宁愿撒谎，也要和他撇清关系。

沈渔瞟了一样幸福甜蜜的沈潦二人，看着面前的萧月霁，冷笑：“你再说一遍。”虚伪体面的面具裂开了，野兽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她几乎是怒吼。

此话一出，在场三个人都被镇住了。

黎初连忙出来做和事佬：“沈小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别生气。”

沈潦一见自己的omega软声软气，心里也有不满。她不嫌事大地拱火道：“沈渔，人家都说了和你没关系，你倒贴什么？”

沈渔冲她翻了个白眼，她倒贴，是谁认识四天就跟她滚上床？她倒贴，是谁五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萧月霁，从来不是是什么意思？”沈渔又问。

萧月霁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答案，他选择了不说话。

在沈渔眼里他默认了。

沈渔握紧了拳头，冷言冷语：“很好。”她看着你侬我侬的的沈潦二人，一向理智的她掉入滔天怒火，“滋啦”一声，热火蒸煮着浆糊，她和自己的脑子和身体彻底断开了连接。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是萧月霁清秀的面容，嘴下的绵软，以及那双震惊的眼睛。

她扣着萧月霁的后脑勺，踮起脚吻了他，手指甚至还勾着他的发丝。

更加完蛋了。沈渔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想，萧月霁是不是有病，他居然还敢伸舌头？

她慌慌张张地推开萧月霁。沈潦二人震惊地看着他们。沈潦是知道沈渔有病，受了刺激，会情绪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可哪有人上一秒给人放狠话，下一秒亲人家的。

沈渔只想逃离这里，无论什么方法都好。她的大脑彻底宕机，来不及思考，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脑子一乱，选择了最偏激的道路。

她一个翻身，垮过栏杆一跃而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萧月霁第一个反应过来伸出手去够她，只摸到了她的裙摆。她如同鱼跃大海，惊起一片黑色的水花。

可这不是大海，是三楼。

“沈渔！”萧月霁大叫一声，刚要随着她跳下去。沈潦拦住了他。

“这是三楼。”黎初惊恐地看着沈潦，连忙掏出手机打120。

“没事，没事，这里楼层不高，下面还有草坪，摔不死她。”沈潦对海蓝城的结构了然，看似三楼的结构，其实只有不到两层的高度。她是最无所谓的那个，安抚着在场的omega。

反正摔不死。断个腿而已，沈渔又不是没有断过。

作者有话要说：要进入男主视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