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霁……

萧月霁！

沈渔的脑子嘣地一下断开了链接，满脑子充斥着未响应警告声。嘴先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吞咽把她吓一跳，她想要把红酒吐出来，结果一不小心喷到了身边无辜的应侍生的白衬衣上。

“对不起——”她的高贵优雅，她的冷艳美丽，全毁了。好吧，刚才不毁，她现在这一嗓子也全毁了。

这一片的人再一次看向了她，以及他们。

丢人。

太丢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沈渔连忙道歉。她是客人，应侍生也不好说她什么，和身边的同事交换眼神之后，把手里的酒杯盘一递，公式鞠躬：“没关系。”

奈何沈渔脑子因疲惫加以萧月霁的刺激而暂时短路，她像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般一边道歉一边后退。突然她背部碰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她脑子彻底空白，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她身后发出了“嘭”的一声。

完了。彻底完蛋了。

“小心。”没等沈渔反应，萧月霁拽住了她的手。一个转身，沈渔落入了一个带着月季花香的温暖怀抱，她看到酒杯山倾倒，红酒从杯中如同雨水倾泄，漂亮的玻璃制品砸到了萧月霁身上。

萧月霁搂得很紧，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莫名的安心。他的下巴枕着沈渔的头，被撞得发出两声冷哼。

萧月霁太瘦了，沈渔的头被他的下巴硌得生疼，她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

“萧哥哥！”高瑶被吓住了。她这一叫，把沈渔叫醒了，她没顾上别的，用力挣脱双手，捂住了萧月霁的后颈。

飞溅的玻璃片划破了她的手指。“嘶。”沈渔吃痛地一抽气，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萧月霁担心的眼神。她想起他们之间无数次的拥抱，萧月霁会温柔地抚摸她的背，哄着她说：“沈渔，没关系的。”

她突然意识到两个人姿势暧昧，连忙推开了僵住的萧月霁，低头假意检查起自己的伤口。

白皙的手背被划开了一指长的伤口。还好不深。她长叹一声，放下手，一抬眼就看见萧月霁看着自己，以一种古怪的带着疑惑又带着炙热的眼神看着她。

如同璀璨星河中的漩涡，曲卷着万千星河，裹挟着星辰走向最深处，闪着光芒又带着诡秘。

沈渔视线一转，萧月霁的西装正往下滴着红酒。担心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是抿着嘴，看着他的脚尖发神。

推着小车的应侍生已经被吓呆了。萧月霁柔声询问：“你有毛巾嘛？”

应侍生才回过神，从推车下拿出热毛巾递给萧月霁：“对不起。”

“没吓到你吧。”萧月霁安慰道。

应侍生一愣，脸微微泛红，摇着头：“没，没事。”

“没事就行。”萧月霁点点头，“打扫完就去忙你们的吧。”

经理匆匆赶来，熟悉地指挥起其余的应侍生清扫现场，又低头哈腰给沈渔三人道歉。

沈渔是个没脾气、无所谓的性子，经理还没有开口，她笑得春光灿烂：“不用，不用，下次我过来开party，你给我打个九五折就好。”她又觉得自己在擅作主张，明明受到损失的是萧月霁，微微看向萧月霁。

萧月霁见她看自己，歪了歪脑袋表示疑惑。

“讲过多少次了，推酒杯车要注意前面有没有人，要大声告明客人。”经理斥责应侍生，又赔笑地看向萧月霁，“受惊了，您需要多少赔偿可以和我说。”

“不用了，那孩子出来工作也不容易，你们别怪他，是我自己撞了他。”萧月霁看了一眼在一边抽涕的应侍生。

一听萧月霁把错误全揽入自己怀中，身为罪魁祸首的沈渔眼睛一亮看向萧月霁。

要是想深究，找出监控视频就知道是谁的错。但无论是谁的错，萧月霁的衣服都会让那个应侍生都要赔一笔钱。他看上去稚嫩，年龄应该不够二十岁，估摸还是个学生，怎么赔得起？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沈渔咽了咽口水。在酒店发生这些磕磕碰碰的事情很正常，但是精心打扮来参加宴会，却被泼了一身红酒，再有教养的人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黑脸。能保持雍容得体、面不改色需要一定气量。

任何人都看不出他有一点生气或者不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安抚受惊的应侍生。

但是看见他温顺的模样，沈渔心里很是不快。他怎么不关心一下她的手？她的手可是为了保护他的腺体才受伤的。

萧月霁哪里知道这些，他在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衣服。还好，酒杯山的红酒没多少。

但倒霉的是，今天他偏偏是一身白衣。

“你要不脱了吧？”高瑶拿着毛巾擦了擦外衣，最后自暴自弃，“别把裤子再给弄湿了。”

不少alpha都在用余光打量萧月霁。

感受到这些目光的沈渔心头一跳，眼睛阴鸷地一扫，突然厉声道：“去厕所脱。”高瑶一愣，不解地眨了眨眼，见沈渔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萧月霁，这才意识到她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萧月霁的动作也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别人也看着她。

沈渔视若无睹，上前拽住了萧月霁的后领，一句话也不说，拎着就走。

“你把我裤子打湿了。”一个大动作，外衣上残留的红酒甩到了他的裤子上，斑斑点点，像一朵朵小红莓在白裤子上绽放。

沈渔不搭理他。

萧月霁比她高一个头，要是看体型和外貌，很多人会容易忽视他们之间面貌姣好、身材较之娇小的沈渔才是那个alpha。

alpha对付omega有alpha自己的方法。沈渔发出一点点信息素，萧月霁就腿软了，只能被拽着走。

不是记忆里面那种阳春煦煦，而是带着燥意的酷阳。他轻轻一闻，就能感觉到干涸的土地、枯竭的河流、汗流浃背的身体，抬起头来看到那一圈又一圈的浓烈光波，带着滚滚热浪让他腿脚发软。

萧月霁下意识地舔舔嘴唇想，她这是生气了？

他斜着眼打量沈渔。她面无表情，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果然，她怎么会为了他生气呢？是他想多了。

萧月霁暗自苦笑。

沈渔拽着他来到了厕所：“你进去弄干净吧。”高瑶一路跟着他们，暗自打量二人，只觉得两个人之间氛围暧昧又奇怪。

好像多年未见面的旧情人。

萧月霁进了厕所。沈渔和高瑶，一A一O走到一边的阳台上，靠着栏杆聊了起来。

高瑶开口便扔出一个炸弹：“你和萧哥哥之间……”

“没关系。”沈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急切，更有种此地无银八百两的味道，她掩饰地轻轻一咳，“我们之前认识，只是认识，打过几次照面。”

“刚刚我看你和萧哥哥还以为你就是他等了五年的alpha。”高瑶是个傻白甜，有什么说什么。

沈渔一惊，攥紧了栏杆，愣了好一会儿，才哽声道：“萧月霁……他还没有结婚嘛？”她遇见萧月霁的时候，萧月霁大三。五年了，二十五六岁应该有了，哪怕现在再怎么开放，这个年龄的omega大多数也都结婚或者订婚了。

结婚这个问题对于omega来说很冒昧。沈渔知道。但是她就是想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个声音在心里面不停地说，问问吧，问问吧，你很想知道，不是嘛？

高瑶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才说：“萧哥哥一直在等那个alpha，怎么会结婚？”高瑶叹息，“他太固执，大家都劝他找个合适的alpha就结婚吧，他就是不听。”又说，“他身边追他的alpha都很优秀，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

她一歪脑袋，脸上充满了不理解与可惜，喃喃着：“我都怀疑那个alpha到底存不存在了。”

沈渔一时语塞，松开了栏杆。

萧月霁不会等了她五年吧？

换了别人，一个omega等她五年，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非他不可。但沈渔不一样，对于一个爱恋不超过三个月的人来说，她只觉得恐怖。

春夜的冷风拂面而过，她的脚尖漫出一点凉意。凉意慢慢爬上脊椎，沿着骨头爬上肋骨，再往上钻入了心口。她的呼吸也重了几分。凉意和上涌的气血交融，二者一撞，反倒让她生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窃喜。

良久，沈渔才冷声发问：“那些alpha有我漂亮嘛？”此话一出，她自嘲一笑，她是不是有病，追萧月霁的人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嘛。

沈渔攥紧了手，有些痛恨自己不争气。

高瑶不假思索，眼中倒映着沈渔漂亮精致的面庞：“怎么会有比你漂亮的alpha？长得像画一样。”她回答得很认真，让沈渔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你这么优秀漂亮的alpha，肯定已经结婚了吧？”高瑶似乎没有察觉到沈渔之前的行为是在搭讪。她真的以为沈渔只是个好心的alpha。

那也好。沈渔想。

她本想说没有，但是听见开门的声音，坏心思涌上心头：“我嘛，已经订婚了。”果然“咔嚓”声只一半就停住了。

“能和那么漂亮的alpha订婚的，一定也是非常漂亮优秀的omega。”高瑶露出羡慕的语气。

“嗯，他是个男性omega，他非常的漂亮，像个——像个精灵。”沈渔满脸侵染着幸福。好像自己真的有个精灵未婚妻。

高瑶更加兴奋了，她继续追问：“您能给我讲讲你和你未婚夫的爱情故事嘛？”又怕自己的话没有分寸感，道，“要是我的话冒犯到你……”

哪有小女孩不喜欢听幸福美满的爱情故事。而沈渔正好是胡编乱造的高手。

“没关系。”沈渔淡淡一笑，表演似的把手放在心口，一副幸福的模样，“他非常的漂亮，就像我刚才说的，像精灵一样。嗯——我第一次见他，他在花园里面看书，他那天穿着白衬衫，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太美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就像古罗马的雕塑，每一分每一毫都是那么完美，我那个时候看傻了，走过去的时候还被栅栏绊倒了。”

“你知道我有多笨嘛？我居然摔进了花丛里面，他合上书走过来看着我，那一刻，我就认定是他了。”她笑得很是陶醉，好似天底下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让她魂牵梦绕，“说起来很奇怪，在往前的二十多年里面，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但是看他第一眼，我就想好了我们要在哪里办结婚仪式，很奇妙的感觉。”

“初见就认定这辈子就是他了？”高瑶追问，“你们这个好像小说。”

“嗯。”沈渔嘴角勾起笑容，又垂下头，腼腆一笑。

萧月霁终于愿意从厕所里面走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瑶瑶，别那么没有分寸。”他的话虽然是祈使句却没有命令的意味，而是一种莫名的恳求。

沈渔好似没听见这句话，她继续说：“他的信息素是风的味道，很独特的信息素不是嘛？我第一次闻见就很喜欢。”说完，她挑衅地看向萧月霁，眼神仿佛在说：“他可不像你一样啊，是烂大街的月季花。”

萧月霁在这句话中走向他们。他的皮鞋轻轻敲击着地板，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他走得很用力似乎在故意宣告自己的存在。

走近了，他们这才发现他眼眶泛红，眼睫毛根根分明带着湿气。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刚刚哭过。见她们盯着自己，萧月霁不好意思地偏开头。

“对不起。”即便萧月霁没有责怪的意思，高瑶还是很抱歉地低下了头。她用余光打量着萧月霁，他很奇怪，她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如同受伤的小兽被千斤重的物什压得喘不过气。

萧月霁好像瘦了。沈渔也不记得他五年前什么样子了，直觉告诉她，萧月霁瘦了。即便瘦了，萧月霁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宽肩窄腰，胸肌几乎要把衬衣撑开。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还好刚才他没有在大厅里面脱掉外衣，不然白白便宜了那些猥琐的alpha。

“萧先生好像被吹感冒了。”沈渔不以为然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些担忧，她抬手一指，“从这里可以走到客房，可以问客房的前台要一件外衣，先凑合一下。”又本能地关心道，“别着凉了，换季着凉挺麻烦的。”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越界，沈渔轻咳一声，看了眼萧月霁：“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还有点事情。”她这想起自己是来陪妹妹见她的omega的。

她刚刚踏出一步——

“沈渔。”萧月霁突然叫住了她。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渔一滞。

风清月正圆。月光如雪，撒在萧月霁的发间。他的头发乌黑有光泽，像是星星落在了发间，引诱着人上去揉碎这一池的星光。

她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晃神。透过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时间好像瞬间倒流，穿越人海，穿越时间，穿越一切，回到过去。

车水龙马，川流不息。

那个青涩稚嫩的萧月霁站在月光下，他停住脚步蓦地一回头，银河中最耀眼的星星落到了他的眼底。他故作低吟地叫着：“沈——渔——”

不过他是笑着的。笑得很好看。两个虎牙尖尖露出来，很可爱。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我们聊聊吧。”

面前的萧月霁笑得苦涩，笑得有气无力，眼底是化不开抑郁。

一点儿也不像记忆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