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金发美人穿着白色的上衣,碧蓝色的眼睛波澜不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他们还是情人:“沈渔,你还记得这身衣服嘛?”
“你应该不记得了。”他眨了眨眼睛,扯出苦涩的笑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穿的那身,那个时候你走到我面前,说很好看——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他用力地抽息,似乎要让空气充满肺部,又沉沉地吐息:“如你所愿,沈渔,现在我去死了。”
泪水从蓝宝石里沁出,他捂着眼睛,咧着嘴露出悲伤的笑容,又是一沉沉地抽息,他松开手,眼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湿,根根分明。
他说:“沈渔,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下一刻,银白的光在白皙的手腕上一闪而过,鲜血四溅喷到了摄像头上。缝隙里,她看见omega沉入浴缸中,金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浮在水面。
沈渔记得自己当时被吓了一跳。明明隔着一个屏幕,好似血液真的喷了她一身。
之后他的父亲找上了门,他看了路特斯的日记,知道了一切。他哭闹着一定要她们家给个说法。
沈渔当初和路特斯在一起的时候,想着他的家世虽然比不得沈家显赫,但也有些名头,教出来的omega不会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性格。没想到,他的确没有死缠烂打,而是直接割腕自杀。
母亲劈头盖脸对着她一顿痛骂。要不是父亲拦着,她还要把她腿打断。
最后母亲花了一大笔钱平息这件事情,亲自登门给路特斯的父母道歉,又把她外派出国去避风头,这件事情才算了结。
别墅前的灯光照得沈渔眼睛疼,但是她还是看清了路特斯的父亲,这个老omega和路特斯面容相似,他趴在她家门槛上嚎啕大哭,扬言要她偿命。
真丑。沈渔看着他因为岁月而留下的满脸疮痍想。路特斯就不会变丑了,他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漂亮的金发美人。一辈子都美丽。
想到这里,沈渔有些忿忿不平,他倒是美丽的死了,而她如同丧家之犬般只能连夜窜到了国外,连刚刚勾搭的美人都没来得及告别。
“沈渔,你别忘记了你为什么出国。”母亲的呵斥绕梁三月,还在耳边,“管好自己,管好你的下半身,管不好就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别再给我找麻烦。”
沈渔嘴巴上应着,终究还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记了半句。“管不好就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这不就代表只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好了。
她很满意自己对母亲这句话的解读,就像她现在很满意自己的装扮。
沈渔的外貌完美地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白皙干净的瓜子脸,五官立体精致,眼睛深邃。造型师只卷了卷她额前的碎发,任由着蓝黑色的头发像天上银河倒影其中的小河般在她的肩上随意地流淌。
她微微一动,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妆容掩盖住失眠带来的疲惫。黑色的眼影如一层黑纱在眼尾晕染,眼角又点缀着白色的闪片,点点碎光,如星落人间。她一身黑色的抹胸鱼尾裙礼服,唯独腰间闪着光芒的银制腰带收紧腰身。
沈渔没有带什么贵重的头饰,只是简单在耳边别了一个羽毛发卡。
全身最明艳的白色。
刚刚回想夜晚的噩梦微微蹙起的眉头因为沈渔看到玻璃里完美的自己又展开了。
烦恼的事情都丢一边去,这可是她回国第一次参加宴会。想到这件事情,沈渔又有些伤感。回国前,她和母亲旁敲侧击过自己有没有接风宴,结果被母亲一顿痛骂:“你别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国!”
沈渔冷笑一声,都是千年的狐狸了,也就一些傻子信她真的是出国避难。“你叫我在国外干这干那、累死累活跑业务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万恶的资本家。”她在心里嘀咕。
她正想着,沈潦走了过来。
“你怎么穿那么黑?”沈潦凑到她身边上下一扫,低语道,“不过还挺漂亮的。”
“有眼光——谁叫我是夜的孩子,守护修女赫尔海姿可承受不了阳光。”沈渔碰了碰她的红酒杯。
赫尔海姿,沈渔的姑姑以她为原型设计的子供向动漫的女主角。
沈潦鄙夷地扯了扯嘴角,挑衅道:“你这个见不得天日的螨虫,难怪最后动漫扑了。”
沈渔抬起手,趁沈潦不注意,敲了敲她的脑袋:“不和你个没品位的小屁孩计较。”沈潦捂着脑袋,四处张望,还好她的omega没看见。
“你的omega呢?”沈渔带着微笑,视线在大厅里逡巡,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她可不是简简单单来参加这个宴会的,只来见一见沈潦的omega的。
“他去上厕所了。”沈潦回答。
“他姓什么?”沈渔比沈潦要高些,微微偏头询问。
“你是不是压根没看我的消息?”沈潦眉尖蹙起,质问道。
沈渔抿了一口红酒杯里面的可乐,手搭在沈潦的肩膀:“我这不是忙嘛?没有仔细看。”
“黎,黎明的黎。”沈潦无奈地再度介绍,“他叫黎初,也是军部的军官。”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黎初黎少将,我记得他和你一个军衔。”沈渔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她记得自己被这个omega过高的军衔震撼过。
沈潦瞥了一眼沈渔杯中摇曳的红酒,沈渔很有分寸,每当她以为红酒脱杯飞溅出去的时候,沈渔又把红酒杯一晃,有惊无险,从容不迫,刚刚担心受怕只有她一人。
她抬眸对上了沈渔漫不经心的笑容,皱着眉头问:“你不是酒精过敏嘛?”
“嗯?”沈渔摇着酒杯,“笨呐,这是可乐。”说着,就把酒杯递到沈潦面前。
沈潦看了她一眼,拿起来一闻,还真是可乐。
嘴上和沈潦说着话,沈渔的眼睛却望向了一处。角落里,一个漂亮的女性omega皱着眉头,在原地走来走去。她金色的头发高高盘起,俏皮的碎发在脖颈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摇啊摇,摇得沈渔口干舌燥。
刚刚路过的时候,她闻到了对方的信息素,是淡淡的玫瑰味。现在,忧郁的小玫瑰需要她的帮助。
沈渔在沈潦不信任的眼光中撒了个谎:“我也要去上个厕所。”
“你早点回来。”沈潦叮嘱。
然后她按着几年前的记忆,换了个小门拐到omega身边。
还好这个酒店还是几年前的布局。
“发生什么事了嘛?美丽的小姐。”沈渔上去握住那位omega的手,轻轻一吻手背,嘴唇擦过滑腻的皮肤,omega羞红了脸,如同惊慌失措的鸟儿般连忙抽回手。
还真是美丽的金丝雀。沈渔在心中想。
沈渔轻笑,捻了捻手指,感受着手掌中暂存的omega的温度,又开口为自己的轻浮辩解:“我刚刚从国外回来,有些……有些不适应。”
故意用翻译腔说话,她也挺不适应的。
“没关系。”omega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清泉轻轻敲打在石头上,清脆干净。还是只百灵鸟。沈渔更加满意。
“沈渔,很高兴认识你。”沈渔柔声自我介绍。她并不怕自己的大名吓到她,毕竟母亲花了一大笔钱。
omega也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我叫高瑶,瑶池的瑶。”
“雪后燕瑶池,人间第一枝。很合适你。”沈渔快速地搜罗出句子夸赞omega,感慨道,“发生了什么嘛?我看你一直在这里踌躇,我能帮到你什么嘛?”说着,沈渔如同因她忧郁而伤心般微微蹙起了眉头。
高瑶抬起头看着她,眼底闪着稀碎的光芒:“我一个朋友上厕所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别担心,海蓝城的安保一向很好,你不用担心你朋友,他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沈渔说。
他最好是别回来了。
她又说:“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成为你解闷的对象,陪你聊聊天。”
沈渔最会花言巧语。花言巧语加上姣好的面容,在猎艳这方面她基本上没有失手。只要她想,不到两个小时,这个漂亮的omega将会为她如痴如醉,交付自己柔美的身体。
这几年,omega都渴望平权。他们喊出的第一个口号就是拒绝omega性羞耻。凭什么alpha可以随意和omega上床,而omega却要受到道德谴责。沈渔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正合她意,这几年的omega也不像以前那么难缠了。
上了床不用负任何责任的感觉,真好。
高瑶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小截粉嫩的舌尖,她又害羞地抿了抿嘴巴:“谢谢你。”
沈渔盯着omega饱满诱人的嘴唇,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它的柔软。也许像棉花糖。“没有人舍得让漂亮的omega无聊难过。”沈渔微微一笑。
她知道自己的漂亮,也知道自己怎么笑能最大发挥这张脸的优势。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嘴角弧度,面对第一次接触的omega最是利器。
果然。金丝雀的耳尖泛起一层诱人的薄粉。好纯情的omega。沈渔很满意今晚的一切,她得意地挑了挑眉,要不是为了维持优雅高贵的模样,她一定开心地吹起口哨。
“我很久没回来了,这几年首都变化还挺大的。”沈渔说。高瑶摇了摇头:“抱歉,我家不是首都的。”她看不出什么变化。
“你不是首都的?一个omega来首都打拼嘛?挺厉害的。”沈渔眼里投出赞许。高瑶被她炙热的目光烫得抬不起头,她红着脸点点头:“我在我朋友的公司工作。”
“你朋友也是omega嘛?”沈渔继续问。
“嗯,他也是omega,他才是真的厉害。”高瑶眨了眨眼睛,眼里带着崇拜。
沈渔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一个omega能厉害到哪里去,崇拜他干什么,不如崇拜她。她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笑容,违心地夸赞:“你们都很厉害。”
沈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这时,奏乐声拉响了,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大厅,主人拎着自己的舞伴步入舞池。
沈渔环绕一圈,没看见沈潦。她不爱跳舞,但是为了拉近和高瑶的关系,跳跳也无妨。“那小姐——”沈渔一顿,将话语拉得绵长,“你愿意和我跳一支……”
沈渔话还没有说完,高瑶突然高举起手,急切地大叫一声:“这里!”这一小片的人目光移到她身上,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白皙的面庞红透。
沈渔眯着眼睛幽幽地看去,笑意还挂在脸上,心里想:“这个朋友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至少高沈渔一个头。第一眼还算漂亮,但说漂亮也算不上有多漂亮,只能说普通有余,漂亮不足。她低头看向身边的omega,还是高瑶漂亮。
他一步一步,跨越人海向她走来。
第二眼,沈渔撞上了那双璨若明星的眼睛,恍惚间,她对上了黑色瑰宝中自己的眸子,透过这一方水镜,她看见另外一双含春带露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亲昵地叫了一声:“沈渔。”
被这一声呼唤叫回了神,沈渔立刻偏头避开他的目光,刚刚那个人是谁?
她闻到了淡淡的月季花香,果然是个很普通的omega,烂大街的月季信息素和本人很称。沈渔又偏头看向身边的omega,都是花香信息素,玫瑰总是出挑。
他从出现开始,目光就落到沈渔身上,哪怕高瑶叫他也不转移视线,似乎想要把她看穿。
“你好。”沈渔打招呼。
听到这句话,来人眼里的光黯淡下来,闪着泪光,含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看得她心中生出莫名的情愫,讲不上来,说不明白,手心里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诡异得如同年少时第一次上谈判桌和人竞标的时候那种密密麻麻的感觉,从脊椎爬上心头,在心口织成一张大网,把心紧紧地攥住。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不认识你。沈渔眨了眨眼睛,她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两个人视线撞在一起,对方矍然一惊,微微偏头移开视线,声音沙哑颤抖:“你好。”
“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有点像。”沈渔轻笑一声,又加了一句解释,“漂亮的人总会有点相似。”
明明是一句讨巧的话却叫她说得有些苍白无力。她是花心,但是也是爱美人的,这人左看右看又不像自己招惹过的对象。
“嗯。”他眼神一暗,轻轻哼出鼻音,沉重得好像压抑了什么情绪,“是嘛?”
沈渔没有回答,随手拿起红酒杯以此掩盖自己的情绪,没想到一入嘴,就皱起了眉头。她忘记了这些不是管家准备的特制红酒。
现在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含在嘴里。
高瑶看看沈渔,又看看自己的朋友,不知道怎么了,她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很奇怪。
“萧哥哥,这是沈渔。”高瑶试图打破僵局,介绍道,“这是我朋友——”
那个人凝视着她,熟悉的声音自记忆里而来:“你好,我叫萧月霁,萧是萧条的萧,风光霁月的月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