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
沈渔从睡梦中赫然惊醒,入眼就是自己母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坐在一旁,双手按在自己那根智能手杖上,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姿态。
“你叫我?”沈渔揉了揉眼睛问。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母亲挺直着腰板坐在椅子上,“知道我们要来,你还睡得着?”她剪了齐耳的短发,干净的切割面一丝不苟,精心打理的发丝没有任何一根乱翘,规规整整地垂着耳边。
“我这不断腿了,没事干,不睡觉还能干什么?”沈渔抬手指了指母亲的头发,疑惑,“妈,你怎么剪了个头盔啊?”
“……”
“我只有一条腿给你踹了。”上次她妈用这副表情看着她,接着一抬脚就踹断了她的腿。沈渔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自己的另一条完好的腿。
沈母懒得搭理沈渔这些贱嗖嗖的话,她抬着下巴,冷声:“说说吧,怎么参加个宴会就把自己腿弄断了?”
沈渔心里一乐,看来沈潦还算讲义气,没有跟母亲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无所谓地摇着脑袋,胡说八道:“断个腿而已,又不是没有断过,腿就是很脆弱、很容易断啊,一踹就断的那种。”
沈母见她这个样子,怒气上心头,举起手杖就打在了沈渔完好的那条腿上。沈渔冷哼一声,揉着自己的小腿,委屈地看着母亲。
“你不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跳楼嘛?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命硬可以胡乱作?”沈母居高临下,一双柳叶眉皱在一起。
沈渔张嘴就来:“体验极限运动就是会有风险的。”
“你这是跳楼,不是蹦极。”沈母更加气愤了,举起手杖又要打下去,见沈渔侧开身子举着手自卫,她心一软,长叹一口气,手又放了下去。
“玉辽他生怕你出了什么事,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昨天在飞机上和我哭了一夜,不停地埋怨自己。”沈母长叹一声,“别再让你爸爸担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不好。”
“爸爸呢?怎么不进来?”沈渔一听,心里涌出愧疚。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潦、沈父二人并肩走了进来。
“玉辽。”沈母自是心疼自己的omega,柔声询问,“你还好嘛?”
沈父点点头。
沈潦乖巧地给沈父搬来椅子。
“宝贝,你还好嘛?”沈父幼年生活在国外,结婚之后才回到国内,他的表达方式时常和外国人一样直白。他亲了亲沈渔的脸颊,一坐下便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父亲红肿的双眼里面带血丝,沈渔放轻了语气:“爸爸,我很好,妈妈说你一直没有休息,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沈父摇摇头:“我不饿——你真是吓死我了,宝贝。”他看着沈渔,眼里泛着泪花,“我听小潦说,你的腿的伤着了?”他又看到沈渔一只手缠着纱布,“怎么手也受伤了?”
“不小心都伤着了。”沈渔回答。
沈母在一边幽怨地来了一句:“三楼跳下来,神仙的腿都要断。”
沈父瞪大的双眼,眼泪滑了出来,哽咽着说:“三楼?宝贝,你怎么……”omega都是水做的,父亲爱哭,萧月霁也爱哭。还没等沈渔抬起手,沈母就把自己的手巾递了过去,还不忘拿眼神剜沈渔一刀。
“爸爸,我真的没事,医生说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骨折,养几天就好了。”沈渔说。
沈父生沈潦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这一哭便连咳了好几声,气差点喘不上来,吓得沈母连忙上前给他顺气。
沈潦正要开口叫医生,被沈父制止住了。他涨红着脸,挥挥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一直没说话的沈潦开口埋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身体不好。”沈渔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她恶声道:“要不是某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我也不会在这了。”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沈潦还是萧月霁。
沈潦自是不认为是自己,她撇撇嘴:“那个omega可是还在外面等着你呢。”此话一出,沈父、沈母立刻眼神怪异地看向了沈渔。
他们和萧月霁见过不只有几面之缘。沈父经常陪着沈母出席各种宴会,对那个omega印象很好,温柔大方。
见他在沈渔病房前徘徊,沈父心中疑惑,询问沈潦,沈潦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总不能上去问人家omega,你和我女儿什么关系吧?也只是打了个招呼,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沈母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别又在外面沾花惹草的,祸害人。”
沈父虽然不清楚什么情况,但是下意识便是维护沈渔:“这才回来几天,她怎么沾花惹草?”
沈母:“你问她。”
沈潦本就因为被沈渔搅黄了“见面”心中压着火气,她不怕死地拱火:“也许是出国之前沾的花。”
沈渔冷哼一声:“沈潦,你最好祈祷我的腿好得慢一点。”
沈潦反唇相讥:“怎么?戳到你肺管子了?”
沈渔扯下自己身上的被褥就要跑过去揍沈潦。一只脚已经下地,沈父连忙搂住她,哄着她又躺了回去。
沈母说:“好了,你们两姐妹别吵了,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沈江来过了吗?”
沈渔说:“她最好还是别来,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
沈潦:“妈,你看,爸,你看,她这嘴……”
沈父最是宠爱沈渔,偏要护着她:“小潦你少说几句,你姐姐还伤着腿呢。”又叮嘱,“你和小江说一声,有空晚上回家吃个饭。”
沈渔撒娇般叫唤:“爸爸,我也想喝你做的蘑菇汤。”
沈父摸了摸沈渔的脑袋:“我晚上做好给你送过来。”
沈母冷声说:“天天知道吃喝,吃吃喝喝,正事不干。”
沈父又问:“你和那个萧月霁什么关系?我看,他在门外走来走去,不敢进来,别让人家omega一直等着。”
沈渔面上一张巧嘴,活人能给他说死,死人能给他气活。无论是胡编乱造还是胡说八道,八十一种武艺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在父亲面前撒谎。
她说:“朋友关系。”她又想起萧月霁的话,什么叫“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特别关系的意思”,她有那么拿出手,上不了台面,连一个前任的位置都不算?
她报复一般道:“普通朋友关系,我跳楼的时候,他在旁边就跟过来了。”
沈父柔声道:“让他进来吧,一直让人家在外面等着也不好。”
沈渔不好拒绝父亲,听话地点点头。萧月霁是个体面的人,在自己父母面前量他也说不出什么。
屋内浓烈的月季花香让萧月霁都轻轻打了一声喷嚏。沈家四人好像没有闻到似的,坐在里面看着他。保镖跟在后面,给他拿着一张椅子。
沈父见萧月霁揉了揉鼻子,抬手就给熏香机按下了关机键:“宝贝,别老忘记关。”沈潦得了沈父的眼神,打开了窗户,通风换气。
沈渔这才想起熏香机的存在,完了,这下真的说不清楚了。
萧月霁走进了些。月季花信息素袭入鼻腔,沈父一惊,开口就问:“你的信息素是月季花香嘛?”他明知故问,记忆里面这位萧总的信息素似乎是月季花,刚刚在门外打招呼的时候他的确也闻到了月季花香,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沈渔。
他这话刚落,沈父、沈潦二人也眼神不明地看向沈渔。沈潦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又落到了萧月霁身上。
沈渔被他们看得厌烦,抢声一步,却是二人异口同声:“对。”沈渔天生是个没脸没皮的,而萧月霁不一样,话一出口,耳尖红透了。
萧月霁岔开话题,一个个打招呼说:“沈董,姜总,沈少校,沈……”他看着沈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沈渔白眼似翻未翻地开口:“沈小姐。”又夹枪带棒说,“我有那么让你难以启齿嘛?。”
沈渔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脸色一沉,再一次抬起的脸上又是所有人熟悉的淡淡笑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嘛?”好像刚才凶恶的人不是她。
萧月霁环顾四周,四个人都看着自己,他一时间也说不出口。沈父见状:“看来年轻人需要一点空间,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说。”
沈渔并不是很想和萧月霁单独在一个空间,她正要出声拒绝,被沈母一记眼刀憋了回去,沈母说:“好好和人家omega说话。”
空气似乎凝固了。两个人四目相对。萧月霁的目光落到了她吊在半空中的腿上,正要开口。
沈渔先开口了:“你看了我的腿,要娶我的。”她双手抱胸,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像个做了恶作剧的恶童。
萧月霁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扫了一眼:“那是第一性别时代的事情。”
沈渔吃了瘪,不开心地撇撇嘴,她盛气凌人一指:“过来,坐这里。”
萧月霁乖巧地坐到她身边。
“你好乖啊。”沈渔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一头黑发,又话锋一转,揶揄道,“你来看我笑话嘛?”
“我没有。”萧月霁快速地否认,又落寞地低下脑袋。
他没想到,沈渔居然这么想他。
沈渔见他一低头,心里又莫名地生气,她阴阳怪气:“地上是有什么宝贝嘛?你那么爱看。”
萧月霁长叹一口气:“你和以前好不一样。”
刚又想出言讥讽的沈渔一僵,恶劣地笑了笑:“不喜欢了?那你走啊。”
“不是。”萧月霁摇摇头,一双灿若黑曜石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得沈渔发怵,“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你那么喜欢我?”沈渔一个后仰,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五年了,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守身如玉,天啊——”她故意把这句话拉得老长,“那我可真感动。”面上却讥讽的笑容。
萧月霁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沈渔突然发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当年突然玩消失嘛?”
一提到这件事情,萧月霁声音沙哑了几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也不会问。”
沈渔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翻了个白眼,开始胡诌:“我搞大了一个omega的肚子,和他去国外结婚了,现在离婚了回国,还带着两个孩子。”
萧月霁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沈渔花名在外,这些年他听得不少,但从她嘴里亲口说出这些,还是不一样的。如同有个人突然揪住了他的心在往外拉扯。
沈渔打量着萧月霁,她很满意萧月霁开始摩擦的双手,他开始紧张了。她心中冷笑,刚刚还说她什么样都喜欢,一听她离异有孩子了,还不是这副抵触的模样。
人啊,都是这样子,嘴上逞英雄罢了,说起来一套套的,真到自己身上了,有几个会愿意。
萧月霁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哽声:“孩子多大了?”
沈渔正要嘲弄的嘴角还没有挂起就僵在了嘴边。萧月霁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楚,他吸吸鼻子,与她四目相对,柔声问:“两个孩子多大了?”
“……”
“怎么了?”萧月霁见沈渔不说话,便又问。
沈渔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都是萧月霁的错,遇上他准没有好事。她看着萧月霁这副要接盘的掉价模样,要不是腿还没有好,她指定要上去给他一脚。
她深深地一个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冷声说:“三十。”
萧月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她了。沈渔就像炸毛的刺猬似的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好像他们是什么仇人。听见沈渔的话,他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去,沈渔刚刚的都是玩笑话。
可是他把刚才的玩笑话当真了。
只有他这个傻子会把这种话当真。
就像他把沈渔有未婚夫这件事情当真了一样。
沈渔看着他又要低下头去,伸手扶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我有孩子就不会来找你了。”
她对萧月霁是很欣赏的,毕竟一个omega能到萧月霁现在的位置很难得的,魄力与能力缺一不可。她要是真的离异带两娃,就算萧月霁再喜欢她,她也离得远远的。她可不想毁了一个年轻才俊omega,她身上多少还是有点A德的。
萧月霁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以为她还在试探自己对她的喜欢,他摆开了沈渔的手,说:“没关系,我不建议。”
沈渔一听,冷笑道:“萧月霁,你属狗嘛?那么喜欢接盘。”
萧月霁却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难堪,他只是摇摇头,温声说:“我属羊。”
沈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了脾气,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他见她如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她余光扫了几眼他,一不小心和他对上了眼,不甘示弱地瞪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萧月霁还是没有说话。
“我要喝水。”沈渔说。萧月霁看了她一眼,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沈渔微微抬头也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过,就着轻轻抿了一口。
萧月霁见她不喝了,杯底还有些水,便自己喝完了那点水。
“……”沈渔眯着眼睛,表情微妙地看着他,“别弄得好像我缺这点水似的。”
萧月霁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杯,又看了一眼沈渔,把玻璃杯洗了洗,放了回去,关心道:“你的腿还好嘛?”
沈渔拍了拍没被绷带缠住的上半条腿:“你看不见嘛?”
“还疼不疼?”萧月霁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腿。
“不疼。”沈渔说。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萧月霁又说。
沈渔好声没好气地回答:“我爸晚上要给我带蘑菇汤,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又手撑着下巴,充满玩味地看着他,“要是你给我做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吃上几口,毕竟蘑菇汤我只喝汤。”
“你想吃什么?”萧月霁问。
沈渔想了想说:“蟹黄拌面。”又说,“那你没有别的要和我说嘛?”
“我说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萧月霁眨了眨眼睛。
沈渔摊了摊手:“你爱问就问,不问就不问。”
作者有话要说:北方的冬天真的好冷,打字都要紧贴着键盘取暖了。服了,我们学校一直不供暖气,手邦邦的冷。大家都注意保暖~